朱胭安静地听着洛娉娉讲完整个过程，红唇微张，筷子上的菜都忘了送进嘴里。
她嘴上虽然说着“抓个小毛贼而已”，但洛娉娉描述的许多细节，又委实让她感受到一种充满趣味的侦探魅力。尤其是洛毅德从蛛丝马迹中拼凑真相的犀利，加之洛娉娉配合套路嫌疑人的别出心裁，让她心底那点好奇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生出了一丝未能亲临其境的可惜。
她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正专心对付水煮鱼的男人，又看了看围坐在茶几旁、无比温馨的兄妹几人，低垂的眼眸似绽开了朵朵烟花。
窗外夜色渐沉，事务所里闪烁着暖黄的灯光，食物的香气、洛娉娉天真烂漫的言语、吴拓邦偶尔的插科打诨、秋桐沉稳的应和......这一切交织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朱胭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夹起一块麻婆豆腐，放进嘴里。麻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带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热意。
她安静地吃着，听着，仿佛也成了这拥挤、嘈杂、却莫名让人安心的“乌托邦”里，短暂的一员。
洛毅德余光瞥见朱胭难得娴静的侧颜，含笑着夹起一块鱼片，放到了洛娉娉碗里：“多吃点。”换来妹妹一个大大的笑脸。
灯火可亲，饭菜温热，朱胭心中悄然滋长的某种情绪愈发茁壮了两分。
晚饭过后，朱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脸色微变，匆匆忙忙离开了事务所。
——
翌日。
晨光熹微，穿过乌托邦侦探所略显陈旧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二哥，路上小心！”洛娉娉嘴里叼着片吐司，含糊不清地朝门口挥手。
秋桐已经换上了白色的法医制服，身上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他微微颔首：“嗯。家里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言罢，秋桐利落地跨上他那辆白色的Kawasaki机车，油门一拧呼啸而去，有一个紧急的勘查任务亟需秋法医赶到现场援助。
会客区沙发上，端木曈抱着笔记本电脑，敲击着一则关于社区养老院后续的报道文档。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带着年轻记者特有的朝气。
前台区域，吴拓邦和洛娉娉挤在一起，共享一副耳机，对着平板电脑看得津津有味，屏幕上正播放着最新的热血动漫，二人时不时发出“哦豁！”的低呼。
天没亮，洛毅德就跑到顶楼站桩，跟着又在大浴室泡了好一会儿澡。此刻，他端着自己的马克杯徐徐下楼，靠在楼梯口，看着这幅晨间日常图景，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慵懒的笑意。
昨夜朱胭离开后，一份新的委托邮件安静地躺在了侦探所的邮箱里。
“龙猫，娉娉，看好家。”他声音不高，却让沙发和前台的两个脑袋同时转了过来，“端木，你的稿子悠着点写，别给养老院惹麻烦。我出去一趟。”
“老大放心！”吴拓邦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睛又粘回了屏幕。
“大哥是去处理‘博通斋’的案子吧？”洛娉娉从屏幕后歪出脑袋来，可爱地眨了眨眼，“回来记得给我们带那里的冰糖葫芦！”
端木曈头也不抬：“安啦大哥，我有分寸。”
洛毅德没多说，只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披上他那件半新不旧的双龙夹克，身影便消失在门口。很快，外面便传来了黑色Jeep引擎熟悉的低吼，渐行渐远。
——
“博通斋”坐落在城东古玩一条街的深处，门面不算最大，却自有一股沉淀百年的低调气韵。
深色的木质门楣，擦得锃亮的黄铜招牌，透过明亮的玻璃橱窗，能看到里面陈列的瓷器、玉器、书画，在柔和的射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洛毅德只是在外面稍稍打量几眼，就推门进入。
“叮当——”
门上悬挂的铜铃发出一声清响，淡淡的檀香、旧书页和保养木器的特殊油蜡气味扑鼻而来，店内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
几位穿着体面、脸色不虞的客人聚在角落，眼神不时瞟向里间。穿着唐装的店员们神色紧绷，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
一个弥勒佛模样，眼神精明中满溢着焦虑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却透着有些刻意的洪亮。“是洛大侦探吧！您可算来了！鄙人赵古今，博通斋经理。这边请，这边请！”
赵古今几乎是半推着洛毅德走向里间一个私密的会客室，留下前厅那些被吸引住的探究目光。洛毅德任由他推着前进，笑眼里有一道异样的光泽一闪而过。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赵古今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红木椅上，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洛先生，让你见笑了！这次真是......灭顶之灾啊！”
这称谓变得有意思了......洛毅德在对面坐下，神态自若：“赵经理，邮件里只说委托紧急，涉及拍卖纠纷。具体怎么回事？”
“唉！”赵古今重重叹了口气，脸上交织着懊悔、愤怒和恐惧，“博通斋......栽了！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指着桌上放着的一幅高清照片——一件清雍正官窑的粉彩大盘。“就它！昨天下午的拍卖会，作为压轴拍品参与竞拍，最终被一位海外华裔大收藏家拍得！以你想都不敢想的天价！可......”
赵古今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按流程，拍定后我们请买家上前近距离查验交割。没想到那位老先生......是真正的行家！上手一摸，看了不到三分钟，就沉着脸说是赝品！高仿！虽然仿得极好，但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瞳孔微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颜面扫地、心惊胆战的时刻。
“现场一下子就炸了！买家震怒，其他竞拍者哗然，记者闻风而动......我们博通斋百年的金字招牌，一夜之间成了业界的笑柄！老板差点当场晕过去......”赵古今双手捂脸，似乎想遮掩几分自己的表情，“......我们立刻暂停拍卖，安抚买家，把东西收了回来。现在外面那些人，都在等着我们给个说法呢！”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急切地看着洛毅德：“洛先生，我们不敢报警！一旦警方介入，事情闹得更大......博通斋就彻底完了！买家那边也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要求我们查清真相，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否则就要通过法律途径曝光并索赔！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只能私下找你这样的侦探帮忙......”
这些话说得有趣，我是怎样的侦探？洛毅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红木椅的扶手，短暂的沉吟后，抛出了两个问题：“真品丢失之前放在哪里？邮件里提到——你们怀疑东西是在拍卖前被调包了？”
“对对对！”赵古今连连点头，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真品肯定是被偷梁换柱了！拍卖会前几天，我们为了确保安全，还特意将其存放在内库最里面的独立保险库里！指纹加密码锁，只有我和老板能开！而且，内库区有24小时监控，守卫森严！可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拍卖时就变成假的了！？一定是内鬼！或者有手段通天的外贼！”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被背叛的愤慨，紧接着，又充满了浓浓的疑惑：“可内鬼压根也没机会把东西偷走啊？我在想，这东西会不会在放进保险库前就被调包了......”
“哦？”洛毅德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那赵经理希望我怎么做？找出这个‘内鬼’或‘外贼’，挽回贵店声誉，给买家一个交代？最好能证明是外人所为，贵店也是受害者？”
赵古今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是！只要能平息风波，酬劳方面绝对让你满意！洛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越来越有意思，原来我洛大侦探贪财的名头已经如此声名远播了.....TMD......
“不急。”洛毅德站起身，干脆利落，“先看看现场吧。”
——
赵经理领着洛毅德穿过几重门禁，来到防护严密的内库区。此处气氛凝重，几个守卫和核心员工都面色不安。最里面的独立保险库房门大开，冰冷的金属在灯光下反着光。
洛毅德捏了捏下巴，东走走西看看，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四处扫描。
保险库的地面是光洁的防静电地板，他敏锐地察觉到保险库库门正前方约一米处，地板上有一道非常非常轻微的、约半米长的弧形划痕，颜色比周围略浅，像是被什么重物底部反复摩擦过留下的，痕迹很新。
循着这个发现，他又瞧了瞧墙壁——库房内墙壁雪白。紧接着，洛毅德便发现了保险库门右侧墙壁靠近墙角踢脚线的位置，有一小片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粉尘，颜色灰白，像是某种石膏或腻子粉。瞥了眼守在一旁的赵经理，洛毅德放弃了蹲下身查探那些粉尘的想法。
等到洛毅德的视线落到了保险库门框边缘与墙壁的接缝处，他的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只见密封胶条看起来完好，但在门框下方内侧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小段胶条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卷曲。
当洛毅德询问监控的时候，赵古今再次强调内外监控无死角，声称监控记录显示，拍卖前最后一次检查到当天下午取出拍品送拍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入内库。
你博通斋赵经理说啥就是啥呗，洛毅德也懒得亲自去查看监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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