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没有看的必要了。”洛毅德虽背对着赵古今，仍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俨然是一副认可了后者说词的模样。
赵古今见洛毅德如此上道，看着他背影的表情逐渐生了些变化，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与不屑。
他心想洛毅德果然只是个运气好、略有些知名度的私家侦探，乌托邦侦探所也不过是个由三、四人组成的小作坊，心底其实一直没怎么把他当回事儿，不过，面上却始终不流露一二。赵古今瞧见洛毅德回头，马上便扯起一抹微笑，语气早已褪去了大部分的激动，“洛先生，来都来了，你看一看这赝品。”
还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是吧？洛毅德走到那个装着赝品古董瓷盘的锦盒前，戴上手套，然后小心拿起瓷盘。瓷盘胎体沉重，釉色莹润，粉彩鲜艳，画工也是精湛。他看得极仔细，指腹徐徐感受着细微的凹凸，目光审视着釉面的光泽和气泡的分布。
看得懂吗你？赵古今保持着微笑，内心却不禁又生出一丝鄙夷。
釉面的“火气”没彻彻底底退干净，画工的“匠气”在枝叶转折处还是露了点怯，仿得确实极好，能过绝大多数人的眼。
良久，洛毅德放下盘子，淡淡评价：“一般人哪里能分辨得出真假，反正我是看不出来的。可惜，遇到了那个海外大收藏家。”
赵古今尴尬地附和：“是......是......那买家眼力太毒了......”
洛毅德没理他，走出古董瓷盘所在保险库，在内库区踱步。
沉吟了一会儿，洛毅德的目光再次扫过地板的弧形划痕，又迅速看了眼墙壁角落那点粉尘，冷不丁向旁边的守卫问道：“这内库，除了存取拍品，最近搬动过什么大型物件吗？”紧接着，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比如能藏匿小偷的清洁设备？”
守卫下意识瞟了保险库内的赵经理一眼，紧接着很肯定地摇头：“绝对没有！洛先生！而且这里连保洁都不让进，卫生更是由专人隔一段时间才擦拭一次。”
洛毅德挑了挑眉，开玩笑道：“你说，这库房会不会自己长翅膀飞起来呢？”
“库房？这保险库是固定的，重得很，别说飞了，动都不可能动一下！”
“确实。”洛毅德走到保险库侧面，蹲下身，仔细确认了连接处，那里有四个不起眼的液压固定栓。他伸出手指，在其中一个固定栓的边缘抹了一下，指腹沾上一点极细微的灰白色粉末，和墙角那点粉尘一模一样！
最后，洛毅德又看了看底座边缘与地板的缝隙——干净得反常，几乎一尘不染。
这时候，赵古今正从保险库里走出，一看到洛毅德的动作，心头一跳，急道：“洛先生，你干什么？！”
算了，不陪你们玩啦。
洛毅德站起身，拍了拍手。他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浓重讽刺意味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冰锥，直刺向眉头微皱的赵古今。
“赵经理，”洛毅德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赵古今心上，“贵店的安保，确实严密。按理说，内库区24小时监控，守卫森严，出入检查，独立保险库又有指纹和密码锁，如此固若金汤。想要突破这些，把真品换走，再放进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赝品......除非是神仙。外贼？内鬼？怎么偷，靠隐形吗？”他顿了一下，戏谑道：“东西还在这里吧？”
赵古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鉴定、抵押、收东西、搞拍卖，博通斋赚得不少了。”洛毅德踱步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言归正传——外贼难度太大，内鬼除了你，成功几率几乎为零。但只有你的话，又似乎远远不够。其实，真品根本没被‘带走’，只是被你们自己‘藏’起来了。原因不言而喻。”
赵古今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洛......洛先生，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地板上的弧形划痕，”洛毅德指着那道痕迹，“很新，符合重型物体短距离滑动摩擦的痕迹，位置就在保险库正前方。墙壁角落那点灰白粉尘，是石膏粉或者腻子粉吧？用来修补移动时不小心蹭掉的墙皮？”
洛毅德走到保险库旁，脚尖点了点底座边缘与地板的缝隙：“这里干净得像是刚舔过。为什么？因为底座最近被移动过，缝隙暴露出来后，灰尘被你们顺手清理掉了。”
他最后停在面无人色的赵古今面前，目光如刀，仿佛要剜开他最后的伪装：“隔壁，是不是还有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保险库房’？平时伪装起来？需要的时候，松开液压固定栓，利用底部的滑轮，把装有赝品的那个库房推过来，替换掉装有真品的这个！外人看到的，永远是同一个库房在同一个位置被打开，谁能想到整个库房都被调换了呢？上午检查时，你们打开的是装着真品的库房。下午送拍前，你们只需要把位置调换过来，取出的自然就是赝品了。买家眼光毒辣，识破了，你们就想演一出‘被盗’的戏码，想着找个侦探来背书，证明是内鬼或外贼所为，把责任推出去，保住你们的名声。”
洛毅德朝赵古今挑了挑眉，继续道：“你就没想过，就你们这安保条件，我们想帮你编故事都不好编。你也没想过，我这样的侦探真有两把刷子吧？”
赵古今如遭五雷轰顶，双腿一软，几乎当场瘫倒。他身后的心腹员工们也个个面如死灰，眼神涣散。洛毅德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剥皮刀，将他们精心设计的骗局和龌龊心思剥得鲜血淋漓。
“你......你......血口喷人！没有证据！”赵古今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丝挣扎，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洛毅德嗤笑一声，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对着地上的划痕、墙角的粉尘、干净的缝隙、以及固定栓周围残留的粉末，一一拍下清晰的取证照片。
拍完，他收起手机，看都没看摇摇欲坠的赵古今，转身向外走去。
“委托，我完成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意味，“不过，我的‘调查结果’恐怕不是你们想要的。买家只给了三天时间？我劝赵经理和贵东家，趁这三天，好好想想怎么取得买家的谅解，想想怎么彻底整改，或许还能给博通斋留一线香火。当然，你们也可以把真品给买家，告诉他东西失而复得。”
他走到内库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至于让我帮你们圆谎？省省吧。别把任何人当傻子，也别把自己最后的路走绝了。”
“拦下他！把他的手机抢过来！”洛毅德的态度令赵古今气急败坏，两个身高体壮的心腹员工当即追了出去。
下一瞬，那两个员工伴着两声闷响摔了回来，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啧！这是把路走绝了啊！”内库门口处已经看不见洛毅德的身影，只是幽幽地传来了他裹着轻笑的说话声，“现在，你们可能要想想怎么把以前那些不干净的钱吐出来啦......”
“叮当——”
站在大门口，洛毅德的身影再次融入到古玩街喧嚣的阳光中，他步履从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百年老店。
“糖葫芦在哪里来着？”
——
同一时间，京都市破晓区分局法医中心。
冰冷的无影灯下，不锈钢解剖台散发着森然的光泽。秋桐穿着墨绿色的手术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神情专注而肃穆。他刚刚结束了一例交通事故的常规尸检，助手正在清理台面。
解剖室的门被推开，两名刑警推着一辆运尸车进来，车上蒙着白布。
“小秋，刚送来的，坠楼。”为首的刑警老陈声音低沉，“死者叫王圳海，四十五岁，建筑承包商。地点是他自己名下的一栋在建别墅工地。初步勘察，像是夜里去工地巡查，失足从三楼未完工的阳台摔下来的。”
白布掀开，露出一具男性尸体。面部因撞击和落地时的姿态有些变形，但大致能看出生前的轮廓，体格健壮。死者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休闲服，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
秋桐点点头，示意助手将尸体移到解剖台上。他拿起记录板，准备开始初步外部检验。
这时，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在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陪同下走了进来。秋桐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有点装腔作势的后者，便将注意力投向了前者，
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眼圈微微泛红，看向尸体的眼神充满悲伤，只是那悲伤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别样情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