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消毒水味在解剖室里游荡，当撞上女人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时，又被其折射出的刺眼光芒，割裂开来。
“警官，”陪同的律师开口，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倨傲，“这位是王圳海先生的遗孀，林若霖女士。林女士非常悲痛，但希望丈夫能早日入土为安，请尽快完成勘验，辛苦了。”
秋桐淡淡地点了点头：“职责所在。”
林若霖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拜托您了，我先生他......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林女士，请节哀。”刑警老陈了解秋桐的性子，知道他不喜欢处理跟工作无关的交际，也不希望工作时被打扰，“请两位在休息室等候结果，这里的环境对家属来说不太合适。”
林若霖也不坚持，在律师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解剖室。
秋桐调整一下状态，示意助手开始工作。他拿起放大镜和强光手电，一丝不苟地从死者的头部开始检查。头发间夹杂的碎屑、耳廓后的擦伤、颈部的淤痕......他检查得极其仔细。
刑警老陈最欣赏的就是秋桐这份“目中无人”的专注，他招呼了下一起来的刑警同事，也离开了解剖室。
当秋桐的目光和强光聚焦在死者后颈的一个小红点时，他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那个红点，比普通的蚊虫叮咬略大，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肿胀，中心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破口。
秋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拿起一把精细的镊子，轻轻拨开周围的头发和污迹，凑得更近些观察。
这个小红点的形态不太像单纯的擦伤或撞击伤......他拿出专用的采样工具，极其小心地从这个可疑的红点周围提取了微量组织和可能的残留物样本。
“小张，”秋桐对助手吩咐，“准备详细解剖，重点记录所有体表损伤，尤其是后颈区域。另外，提取心血、胃内容物、肝脏组织和那个小红点周围的深层组织样本，加急送毒理和病理。”
“是，秋老师！”助手立刻行动起来。
解剖刀划开皮肤，露出皮下组织和肌肉。秋桐的手法精准而沉稳，他重点检查了颈部的深层结构。在红点对应的深层肌肉组织里，他发现了一小片极其细微的、与周围肌肉颜色略有差异的区域——针尖大小的点状出血和轻微的炎症反应迹象。
虽然坠楼的冲击力足以造成广泛的内部损伤，但这个位置、这种形态的局部损伤，与坠楼冲击的力学传递路径明显不符。
“记录：后颈发际线下1厘米处，发现孤立性点状皮肤破损，伴轻微周围充血。对应深层颈后肌群发现局限性点状出血及早期炎症反应迹象。损伤形态符合细小锐器刺入特征，与主要坠楼伤情分布区域不符，形成时间推测在坠楼前极短时间内。”
秋桐的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清晰响起，助手飞快地记录着。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秋桐进行了系统而彻底的解剖。
颅骨骨折、颅内出血、多处肋骨骨折伴肺挫裂伤、肝脾破裂......这些严重损伤都符合高坠特征，是致命的直接原因。然而，那个后颈的微小红点及其对应的深层损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秋桐专业的认知里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毒理和病理的初步报告在等待期间送来了。没有检出常见的高剂量毒物，但在心血样本中，检测到了一种微量的、名为“□□”的肌肉松弛剂代谢产物。这种药物通常用于全身麻醉诱导，能使肌肉瞬间麻痹。
秋桐看着报告单，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
□□起效快，代谢也快，在尸体中通常难以检出。若非他特意针对性地加急送检，并提取了心血，这点微量的代谢物很可能就被忽略了。
结合那个位置蹊跷的针孔样损伤，一个推测在他脑中成形：王圳海在坠楼前极短时间内，可能被人从后方注射了足以导致瞬间呼吸肌麻痹的□□！这导致他在阳台边缘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无法呼救也无法做出任何自救动作，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直坠而下！
这或许不是意外失足！这可能是一场伪造成意外的谋杀！
秋桐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负责此案的刑警老陈的号码，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发现的可疑点、毒理检测结果以及他初步的、指向谋杀的结论。
“......老陈，情况就是这样。死者家属要求尽快处理尸体，但这个案子，疑点太大，指向性明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老陈低沉而严肃的声音：“明白了，小秋。你的判断我信得过，但林若霖不简单，她那个律师也不是善茬......关键是没有证据，警方不方便直接调查嫌疑人。”
正当秋桐准备结束通话时，老陈突然再次开口，语气透着几分窃喜，“对了！老洛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你懂的......”
“好。”秋桐挂断电话，开始整理所有相关的尸检照片、记录、毒理报告复印件。他将这些资料仔细封装进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在封面上写下：“王圳海高坠案 - 非自然死亡疑点材料”。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秋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脱下手术服，换上白衣制服，离开了法医中心。
——
事务所里，氛围轻松。
洛娉娉兴奋地抱着笔记本电脑，指着屏幕对瘫在沙发上的洛毅德嚷嚷：“大哥！快看！博通斋那边把委托费打过来了！咦？数目不对啊......怎么这么多？比我们谈好的基础佣金翻了好几倍！”
洛毅德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转账金额，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略带讥讽的弧度：“封口费呗。想用钱堵我的嘴，让我别把他们那套‘双黄蛋’的把戏捅出去。”他坐起身来，点上一支烟，眼神清明：“娉娉，多余的部分退回去。”
“哇！这么多钱！”吴拓邦叼着根棒棒糖凑过来，看到数字也咋舌，“老大，这......够我们小半年的开销了！真退回去啊？”他语气里带着点肉疼，这是多少张显卡？！
“退。”洛毅德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我们只拿我们应得的，别脏了招牌。”
吴拓邦哀叹一声：“唉，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惜？”洛毅德挑眉，嘴角那点狐狸般的狡猾又露了出来，“龙猫，你今晚加个班。查查博通斋拍卖会上，那个当场戳穿赝品的海外华裔收藏家的详细资料，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另外，把博通斋近几年涉及高额拍品的、对交易有争议的买家信息，尽可能挖一挖。”
吴拓邦眼睛一亮：“老大，你是想......追着人家薅羊毛？”
“他们不是想给我们钱吗？”洛毅德哼笑一声，“行啊。我们不用那些脏钱，我们光明正大地帮被欺骗的苦主们打官司索赔。钱要赚，但要赚得心安理得！”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得，只联系那些明确有证据或高度可疑的交易受害者。别广撒网，我们不是讨债公司。”
“明白！”吴拓邦瞬间来了精神，棒棒糖咬得咔咔响，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嘿嘿，这个我喜欢！”
在一旁赶稿子的端木曈头也不抬，轻笑出声：“龙猫，你还不了解大哥吗？他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钱在手缝里溜走？丢了芝麻，后面肯定有更大的西瓜等着。”
洛娉娉也笑嘻嘻地操作着退款：“就是就是！大哥最厉害了！咱们这栋小楼，还有咱们几个的学费生活费，不都是大哥这么‘精打细算’赚来的嘛！”
吴拓邦没好气地吐槽了洛娉娉一句：“你管这叫精打细算啊？”
听到吴拓邦的吐槽，秋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朝着洛毅德搞怪地敬了个礼，然后手掌像抛物线一样甩向他，“大哥也算是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了！”
洛毅德吐了口烟圈，幽幽开口：“劫富留着，把济贫去了......”
话音未落，吴拓邦按在键盘上的双手乐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他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兄妹几人正说笑间，事务所的门被秋桐推开。
“二哥回来啦！”洛娉娉招呼道，“吃饭没？给你留了饭在厨房。”
秋桐点点头，目光直接投向洛毅德，“大哥，我们局里的老陈有案子需要你作为侦探协助调查，我帮你答应了，他说大哥还欠着他人情。我这边刚结束的尸检，疑点很大，指向谋杀伪装意外。”他将档案袋递给洛毅德。
洛毅德挑了挑眉，含笑道：“没事，说起来，我还不只欠陈陆这家伙一个人情。”随后，他脸上的慵懒逐渐褪去，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资料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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