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很快抵达赵伯俊描述的位置。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的荒地，远处是废弃汽修厂锈蚀的骨架。一条被车轮反复碾压形成的土路，像一条灰黄的带子，蜿蜒着伸向荒地深处。
两人下车。洛毅德展开画像，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环境，在茂密的杂草丛中拍拍打打，仔细搜寻蛛丝马迹。朱胭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用靴尖踢着地上的碎石。
五分钟后，朱胭皱着眉头，将一颗碎石踢向了洛毅德，打在他的脚上，娇声道：“姓洛的，你怎么变成闷葫芦了，找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这么快就无聊了？洛毅德扫了她一眼，嘴角微翘。
“看这里。”洛毅德蹲下身，指着几处明显被压倒、痕迹尚新的草茎，看方向正指向荒地深处，“像不像大型犬类留下的爪印？还有拖拽的痕迹。”他用手指夹起一根粘在草叶上的、粗硬的黄褐色短毛，与画像上标注的颜色完全一致。“应该是‘将军’的毛。还有这个，”他又夹起一根更细的、深棕色的毛发，“是另一只大型犬的毛。”
朱胭也蹲下来，凑近观察：“不止一条狗？还有拖拽痕迹......是被强行抓走的？”
“可能性很大。”洛毅德站起身，望向土路延伸的幽深方向，“好奇的话，跟着痕迹走。”
“抓狗贩子吗？”朱胭眼睛倏地一亮，“我还没见过狗贩子呢！”
两人沿着颠簸的土路向荒地深处进发。越往里走，空气似乎越加沉闷，一股混合着浓烈动物体味、隐隐的血腥气和刺鼻消毒水的怪味钻入鼻腔。难以言喻，令人作呕。
到了此时，洛毅德基本已经猜到前面是什么地方了，他撇过头看向旁边捂着鼻子的朱胭，浅笑道：“受不了就回去吧。”
“看不起谁呢？”朱胭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越过洛毅德，走到前头，“我就不回去。”
二人绕过几处半塌的砖墙，一个半掩在土坡下的、用厚重铁皮门封堵的防空洞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铁门明显被加固过，旁边有个简陋的岗亭，此刻空无一人。门口停着几辆沾满泥污、车窗贴着深色膜的面包车和越野车。那股怪味的源头似乎就在这里。
“应该就在这儿了。”洛毅德注意到铁门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烟头、空啤酒罐，还有几缕颜色各异的狗毛。
朱胭皱着秀气的鼻子，用手在鼻尖扇了扇：“这味道......真够可以的。”
话音未落，防空洞入口铁门旁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眼神警惕又凶狠的矮壮汉子探出身。看到容貌极美、气质不凡的朱胭和她身旁的洛毅德，他明显一愣，随即厉声喝道：“干什么的？！这是私人地盘！滚远点！”
洛毅德瞬间浮现出一个带点市井油滑的笑脸，上前一步，语气熟稔：“兄弟，别紧张。自己人，来找你们老大谈点小事。”
“灰熊哥？”矮壮汉子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洛毅德，目光尤其在朱胭身上停留了更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和忌惮，“你认识熊哥？”
“褚瘸子说灰熊路子广，有点小麻烦想请灰熊帮把手。”洛毅德报出一个在城东这片有点名号的地头蛇名字，语气轻松得像在拉家常。
矮壮汉子目光扫过二人身后，又看看洛毅德坦然自若的神情和朱胭那副明显不好惹的骄矜气度，心里掂量了一下。能报出“褚瘸子”的名号，还带着这么个一看就是富贵出身的女人，恐怕真有点来头。
他犹豫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警惕：“熊哥在里面......有事。你们等着，我进去问问。”说完，缩回身，“哐当”一声关上了小铁门。
朱胭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毅德的表演，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行啊，姓洛的，三教九流都混得开？这‘褚瘸子’又是谁？”
洛毅德耸耸肩，笑容不变：“混口饭吃，总得认识几个朋友，多条路嘛。”
不多时，小铁门再次打开。矮壮汉子探出头，脸色复杂：“进来吧。规矩点，别乱看乱问！”
洛毅德点头，示意朱胭跟上。朱胭抬了抬下巴，一脸“本小姐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的表情，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光线昏暗的混凝土通道。更为浓烈的腥臊味、消毒水味、汗臭味和劣质烟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浪扑面而来。通道两侧是粗铁栅栏隔开的“犬舍”，里面关押着一条条肌肉贲张、眼神凶戾狂暴的斗犬：比特、土佐、杜高、斯塔福......它们看到生人靠近，立刻疯狂地扑撞着铁栅栏，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低沉的咆哮，涎水顺着铁栏滴落，空气中弥漫着暴戾的气息。
通道尽头，空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改造成了血腥的斗兽场。中央是一个用高强度铁丝网围起来的圆形斗坑，坑底和铁丝网上凝结着大片大片洗刷不掉的暗褐色血迹，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几盏高瓦数的白炽灯悬挂在上方，发出惨白刺目的光。此刻斗坑内没有“比赛”，但场边或坐或站聚集着十几个形貌粗野、眼神浑浊的男人，他们叼着烟，灌着啤酒，大声喧哗着污言秽语和下流玩笑，整个空间充斥着堕落和野蛮的气息。
一个身高近两米、壮硕如铁塔、满脸横肉的光头巨汉，像座肉山般陷在一张棕色的皮质沙发里，正是绰号“灰熊”的此地主宰。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抛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走进来的洛毅德和朱胭身上。
“褚瘸子介绍来的？”灰熊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皮，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加掩饰的怀疑，“老子怎么没听他提过？”
当然，我现编的呗。
洛毅德无视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容地走到灰熊面前几步远站定，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沉静如水，不卑不亢：“灰熊......不，熊哥，打扰了。我们不是来谈买卖的，是来找样东西。”他直接展开那张比特犬的画像，递到灰熊眼前，“昨晚，我朋友在荒地那边丢了这条狗。听说熊哥你消息灵通，手眼通天，这片地界上的事没有你不知道的，所以特来请教，看有没有人见过？”他哪里听过什么“灰熊”，至于什么“消息灵通，手眼通天”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刚才还没觉得如何，洛毅德走近些后，灰熊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眯起那双凶光毕露的小眼睛，扫了一眼画像，又抬眼，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洛毅德和他身后神色同样平静、但气场强大的朱胭。他混迹“江湖”多年，眼力毒辣。眼前这个男人，表面嬉笑，眼神深处却藏着经历过风浪的沉稳和不容小觑的锋芒。那个女人更是贵气逼人，那份骨子里的高傲绝不是能装出来的。褚瘸子的名号或许只是个敲门砖，这俩人本身就不简单。
而且，那个男的......
灰熊掂量着手中冰凉的匕首，没有立刻回答。旁边一个心腹马仔凑到他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手指在画像上“将军”的左耳豁口处点了点。
洛毅德静静地注视着灰熊，也不开口催促，朱胭更是浑然不把场间之人放在心上，甚至略带兴味地环视着这陌生的环境和新奇的事物。
原来不是狗贩子。朱胭视线落在前方的铁丝网上，久久没有移开，然后狠狠剜了洛毅德的背影一眼。
这个家伙分明早就猜到了，欠揍！
灰熊沉默了几秒钟，粗重的呼吸声在相对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最终，他粗声粗气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妈的，屁大点事。算你朋友运气好，老子手下昨天捡了条野狗，看着跟这画上的杂毛畜生有点像。”他朝旁边一挥手，语气不耐烦，“阿枭！去后头新狗棚，把昨天弄回来那畜生牵过来！”
叫阿枭的马仔应了一声，转身跑向后面更幽暗的区域。
不一会儿，一阵犬吠和沉重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传来。阿枭费力地拽着一条异常强壮、浑身肌肉紧绷如岩石的比特犬走了过来。正是画像上的“将军”！它左耳尖的豁口、右前爪的白斑特征完全吻合！看到洛毅德和朱胭，它立刻压低前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龇着森白的利齿，作势欲扑，铁链被绷得笔直。
“将军。”洛毅德平静地叫了一声。
那狗凶悍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紧绷的肌肉有刹那的凝滞，但警惕和敌意依旧占据上风。
灰熊大手一挥，像赶苍蝇：“狗给你们了，赶紧带着滚蛋！别他妈在老子这儿杵着碍眼！”他顿了顿，阴冷的眼神扫过两人，带着警告，“记着，今天你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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