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开了第二茬，空气里浮动着甜丝丝的香气。对于孙戬而言，这个季节除了意味着民宿迎来短暂的淡季，可以稍作休整之外，还标志着一件重要的事——他的生日要到了。
二十四岁，不算什么大生日，但孙戬心里还是存着点隐秘的期待。这种期待，主要来源于他的女朋友，杨芷柔。
自从上次“烛光晚餐”和“能量转移”事件后，孙戬对自己这位女友的“浪漫商数”已经有了清醒的、断崖式的认知。但他内心深处那点属于男人的、希望得到特殊关注的小火苗，还没完全熄灭。他甚至有点恶趣味地好奇，杨芷柔这种生物，到底会送出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是会被她独特的直女思维再次暴击，还是……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奇迹？
生日前一天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家常饭。杨芷柔表现得一切如常，甚至还在饭间讨论了一下即将到来的新版本游戏更新，分析哪个英雄可能会崛起。孙戬几次旁敲侧击，比如“明天好像是个什么日子？”，她都只是“嗯”一声，然后继续聊她的游戏数据。
孙戬心里那点期待的小火苗，被吹得忽明忽暗。他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平常心，跟一块钢筋混凝土期待惊喜，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理智。
生日当天早上，孙戬是被手机里塞爆的祝福信息吵醒的。父母的红包，朋友们的邀约，热热闹闹。他侧头看看身边，杨芷柔还睡着，呼吸均匀，丝毫没有要给他一个“生日惊喜”的迹象。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起床，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工作。也许，杨芷柔根本就没记日期？或者，她觉得生日和普通日子一样，只是地球又完成了一次公转？
一整个上午，都在处理民宿的日常事务中平静度过。杨芷柔也照常直播，中间出来倒水，看到孙戬，也只是点点头，问了句“前台打印机好像没纸了”。
孙戬心里的那点小火苗，差不多快熄灭了，只剩下一点不甘心的青烟。
直到下午，孙戬刚送走一位提前离店的客人，回到前台，就看到杨芷柔从她的直播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用看起来是包电脑的牛皮纸随便裹了几下的盒子。
孙戬的心跳漏了一拍。来了！
杨芷柔走到他面前，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研究者的审慎。她把盒子往前台桌面上一放，发出不太清脆的“咚”的一声。
“给你的。”她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你的快递”。
虽然包装极其敷衍，但孙戬那颗快要凉透的心，瞬间又死灰复燃，甚至开始熊熊燃烧！包装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里面会是什么？定制的打火机？虽然他不抽烟。限量版的游戏手柄？和她配成情侣款？或者……他都不敢想，会不会是块表？一条有品位的领带？
他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激动，拿起盒子，分量不重，摇一摇，里面有轻微的、柔软的摩擦声。
“现在能拆吗？”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嗯。”杨芷柔点点头，双手插在家居服口袋里，站在旁边看着，眼神里有种……类似于等待实验结果的专注。
孙戬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拆开那毫无装饰的牛皮纸。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白色硬纸盒。打开纸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灰色的、记忆棉材质的东西。
他把它拿了出来。
是一个U型枕。
一个设计普通、颜色低调、看起来质量还不错的U型枕。
孙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反复看着这个枕头，又看看盒子，确认里面没有藏着小卡片、没有项链、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礼物，就是这个U型枕。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这……是？”孙戬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他努力想从这突如其来的现实中找出一点隐喻或者惊喜的线索，但失败了。这就是个U型枕，功能明确，毫不含糊。
杨芷柔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落差，或者说，察觉到了，但认为这反应不合理。她向前一步，拿起那个U型枕，熟练地套在自己脖子上演示了一下，开始了解说：
“嗯。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C型弧度能有效托扶颈椎，内部是高品质的记忆棉，慢回弹，支撑性好。外套是可拆洗的抗菌面料。”
她顿了顿，看着孙戬，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快夸我眼光好”的意味，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你上次不是说，有时候开车时间长了，或者在前台久坐，颈椎会不舒服吗？我对比了市面上十七个品牌，四十三款产品，综合材质、口碑、价格因素，这款的性价比最高。”她指了指枕头侧边一个不显眼的标签，“看，还有透气孔。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用多了？”
“华而不实的东西”……孙戬感觉胸口又被无声地插了一刀。他脑海里闪过自己曾偷偷幻想过的、那些“华而不实”的礼物，此刻在这个灰色的、实用的U型枕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低头看着这个枕头，又抬头看看女友那双写满“逻辑完美”和“等待验收”的眼睛，所有复杂的情绪——失望、无奈、想笑、以及一丝丝被记得“颈椎不舒服”的细微感动——最终混合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滋味。
他扯出一个笑容，有点勉强，但努力让它看起来真诚：“是……太有用了。真的……非常……实用。”
杨芷柔显然接收到了“有用”这个核心好评，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记得用。正确使用能有效缓解肌肉疲劳，预防颈椎病变。说明书在盒子底下，你有空看一下。”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转身就往直播房间走：“我团战时间快到了，你自便。”
孙戬拿着那个还带着崭新气味的U型枕，站在原地，看着女友毫不留恋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瓶。
有用，确实有用。他最近颈椎是有点酸。可是……生日礼物啊大姐！哪怕你在上面画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呢？孙戬内心的小人在呐喊。
他哭笑不得地把U型枕套在脖子上，感受着记忆棉确实不错的包裹感。走到前台后面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戴着灰色U型枕、表情一言难尽的自己，活像个即将进行长途飞行的旅客，或者一个颈椎病晚期患者。
“噗……”他没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出来。
行吧。孙戬想。这就是杨芷柔。她的浪漫，可能就是记得你随口说的一句“颈椎不舒服”，然后花时间去做攻略，给你买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枕头。
这种浪漫，硬核、直接、毫无美感，但……似乎也无法反驳其背后的关心。
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意外地发现确实挺舒服。他干脆就戴着这个枕头，坐回电脑前，开始回复生日祝福信息。
朋友周铭发来消息：【戬哥，生日怎么过？嫂子送了啥惊喜？是不是感动得痛哭流涕？】
孙戬看了一眼脖子上的U型枕，回复：【送了份大礼。】
周铭：【哦？展开说说！是表？是鞋？还是……嘿嘿，不可描述？】
孙戬拍了张戴着U型枕的自拍发过去。
手机那头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爆出一连串的语音消息，点开全是周铭丧心病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U型枕？！还是灰色的！杨姐真是人才！这礼物……太实在了！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感动得现在就想睡一觉？”
孙戬没好气地回了句：【滚蛋。舒服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周铭的反应，他心里的那点残存的郁闷反而消散了。甚至觉得，有这个梗，以后跟朋友喝酒都能多聊半小时。
晚上，杨芷柔结束直播出来，看到孙戬还戴着那个U型枕在看电影，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评价道：“使用姿势正确，吸收效果良好。看来礼物送对了。”
孙戬无奈地看她一眼，拍了拍枕头旁边空着的位置：“过来，试用一下你这个‘性价比最高’的礼物，看看电影效果怎么样。”
杨芷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孙戬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也能靠到枕头的一部分。电影的光影在两人脸上闪烁，U型枕共享着一点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的支撑力。
“谢谢。”孙戬忽然低声说。
杨芷柔正专注地看着电影剧情，闻言“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像是反应过来，补充了一句：“生日快乐。”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浪漫的礼物。
只有一个灰色的U型枕，和一句迟到了十几个小时的、干巴巴的祝福。
但孙戬却忽然觉得，这个生日，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足够让他记很久。很久。
[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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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实用主义”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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