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旺季伴随着一场连绵的秋雨悄然来临。这本该是孙戬最高兴的时候，房间爆满，营业额飘红。但此刻，他却瘫在书房的人体工学椅上，感觉比连熬三个通宵改方案还要疲惫。
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更添了几分烦闷。
让他糟心的不是生意，而是一个难缠的客户。一位自称是某知名旅游杂志专栏作家的女士，带着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或者说，吹毛求疵）入住。从房间窗帘的色差（肉眼几乎不可辨），到床垫的软硬度（符合绝大多数客人的好评标准），再到院子里一棵树的枝叶是否影响了她的取景构图（那棵树长了十几年了），她几乎能就每一个细节提出长达十分钟的“专业意见”和“提升建议”。
孙戬自诩情商不低，待人接物也算圆滑，但面对这位作家女士连珠炮似的、仿佛带着无形优越感的挑剔，他几次都差点没挂住脸上职业性的微笑。刚刚送走这位要去雨中“寻找灵感”的女士，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能量条已经被彻底清空了。
他揉着太阳穴，电脑屏幕上关于民宿下半年推广计划的文档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倦怠感攫住了他。创业就是这样，你得时刻准备好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挑战，包括但不限于市场变化、员工问题，以及……难以理解的客人。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杨芷柔端着两杯水走了进来。她刚结束下午的直播，脸上还带着长时间专注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她通常这个时间点会来书房，要么自己看书，要么处理些直播相关的事务，算是两人之间一种无言的陪伴。
她把一杯水放在孙戬手边，自己拿着另一杯，习惯性地窝在了窗边的懒人沙发里，拿出平板电脑，似乎准备看什么比赛录像。
孙戬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委屈和烦闷像泡了水的黄豆一样膨胀起来。他需要倾诉，需要被理解，需要那么一点点温柔的安抚。他叹了口气，声音拖得老长，充满了戏剧性的忧伤：
“唉……感觉好累，人生好难。”
这是他发出的求救信号，期待中的回应应该是：“怎么了？跟我说说。”或者至少是一句“别太累了”。
杨芷柔的视线从平板电脑上移开，看向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像是在评估一台运行出问题的电脑。过了几秒，她放下平板，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没有像寻常女友那样软语安慰，反而伸出手，不太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力道，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更像是哥们儿之间“节哀”式的鼓励。
“孙戬，”她开口，语气是那种在直播间里分析战局时的冷静客观，“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其它物体。”
孙戬被这突如其来的物理课搞懵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杨芷柔继续用她那套理论阐述：“所以，你的负面情绪——比如现在的疲惫和烦躁——可以看作是一种负能量。它不会因为你唉声叹气就消失。”
孙戬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杨芷柔话锋一转，逻辑清晰得可怕：“但是，它可以转移。你刚才把遇到的糟心事和产生的负面情绪告诉了我，相当于完成了一次能量的转移。现在，这份负能量，从你这里，”她指指孙戬，“转移到了我这里。”她又指指自己。
“然后呢？”孙戬下意识地问，已经被这套说辞带跑了。
“然后？”杨芷柔一脸“这还不简单”的表情，“我作为接收方，有义务也有能力处理掉它。高效的解决方案是把抽象的负面情绪转化为具体的、可执行的动作进行消耗。”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打开了游戏APP，一边操作一边说：“所以，我现在准备去打两把极限模式排位。把刚刚从你那里转移过来的怒气值、烦躁值，全部发泄在游戏里的对手身上。通过精准的操作和战术碾压，获得胜利的快感，从而中和掉负能量。看——”
她抬起头，看着孙戬，眼神里甚至带着点“快夸我机智”的意味。
“——问题解决了。是不是很高效？”
孙戬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他感觉自己的CPU，这次是真的有点过载了。他预想了各种安慰的场景，温柔的、鼓励的、甚至是一起吐槽的，但唯独没料到，会收到一份基于物理学和心理学（？）的《负面情绪处理方案可行性报告》。
这安慰人的方式，简直是……硬核到他无力吐槽。
看着杨芷柔已经低下头，全神贯注地开始匹配游戏，侧脸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一项重大科研项目，孙戬憋了半天的那股郁结之气，突然就……漏了。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笑趴在书桌上。
“哈哈哈……杨芷柔……你真是……真是个天才！”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杨芷柔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暂停了匹配，皱眉看他：“你笑什么？我的分析在理论和实践层面都具备高度可行性。而且，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帮你排解负面情绪的最优解。难道你希望我跟你一起坐着唉声叹气？那属于无效内耗，只会叠加负面效果。”
“不不不，”孙戬赶紧摆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最优解，绝对是最优解！杨老师高见！是在下肤浅了！” 他突然觉得，那个难缠的客户好像也没那么让人上火了。跟自家女友这清奇的脑回路一比，那位作家的挑剔简直正常得可爱。
“那你继续转移……呃，消耗负能量吧。”孙戬做了个“请”的手势，“需要我提供点‘弹药’吗？比如那位作家女士今天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点评？”
杨芷柔却已经重新投入了游戏界面，果断地拒绝：“不用。目标已锁定，负面情绪已量化为‘本场需击杀15个敌人’的KPI。具体细节冗余，影响我专注度。”
说完，她戴上了耳机，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
孙戬看着瞬间进入心流状态的女友，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重新坐直身体，看向电脑屏幕，发现刚才那种烦躁和疲惫感，竟然真的减轻了大半。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杨芷柔偶尔敲击屏幕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她压低的、带着杀气的指令：“秒了那个射手……漂亮！……辅助别送！”
孙戬喝了口水，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奇怪的是，心情平静之后，再看那位客户提出的问题，虽然依旧挑剔，但似乎……也有些可以借鉴的边角料？至少，窗帘的色差问题，或许可以联系供应商确认一下批次？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杨芷柔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机，脸上带着一丝酣畅淋漓后的满足感。她看向孙戬：“搞定。两连胜，超神。负能量消耗完毕。你感觉怎么样？”
孙戬看着她，灯光下，她额角有点细微的汗珠，眼神亮晶晶的，像打了胜仗的小将军。他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弥漫开来。
“感觉好多了。”他微笑着，真诚地说，“谢谢杨老师的‘能量转移**’，很管用。”
杨芷柔点点头，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那就好。方法论经过验证是有效的，以后可以沿用。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孙戬看着她自然而然地切换频道，从“负能量处理终端”变回“需要投喂的女友”，忍不住笑了。
“红烧排骨怎么样？”他想起她上次说的“实用性强”，“给你补充点能量，免得下次我负能量太多，你处理不过来。”
杨芷柔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可以。高蛋白，补充体力。性价比高于蜡烛。”
孙戬再次笑出声。他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做饭去。”
雨还在下，但书房里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孙戬想，或许杨芷柔的安慰方式很另类，很“直”，但奇怪的是，这种不绕弯子、直接瞄准“解决问题”核心的劲儿，反而有一种笨拙的可靠。
她不会陪着你沉溺在情绪里，而是会用她自己的方式，干脆利落地把你从情绪的泥潭里“捞”出来。
虽然过程有点“硬核”，但结果，却意外地……治愈。
只是，下次他要是再说“人生好难”，不知道杨老师会不会给他制定个《KPI提升人生意义可行性方案》？
孙戬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厨房，心情如同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轻快而清晰。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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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女友の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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