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是来典当还是……”
因着气度不凡,谢岭一进当铺就有伙计殷勤地迎上前来问候。
谢岭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边走边问:“你们这有什么好东西?”
“客官是第一次来南阳吧!”在前边引路的伙计瞥见谢岭点头后,为其热情介绍起来,“这几日啊,恰好是咱们的竞宝大会。”
“竞宝大会?”
“是啊,错过了上元天官不打紧,毕竟那个可遇不可求,但若是错过这一年一度的竞宝,才叫人扼腕痛惜!”
“这么说,我岂不是来得巧了!”谢岭笑道。
“俗话说的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照我看,客官来得最是时候!”伙计自豪道,“并非小的自谦,这竞宝大会啊,好东西只多不少,只这前两日,就已经让人挑花了眼。但那些也只能算得上中上品,真正的好东西,只在这最后一日展出。倘若客官看上的东西这里没有,也不打紧,只消告诉我们一声,除却没有万分把握之事,我们都能尽力给客官弄来。就连——”
他说到这里嘘声片刻,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宫里头的东西,也并非没有可能。”
谢岭咂摸片刻,由衷赞了一声:“你们当铺的业务还挺广。”
两人一边闲聊,上了层楼,途径数十个门扉紧闭的隔间,又过拐角后,伙计停下脚步,推开一扇半掩的门,“客官,请!”
谢岭大步踏进,却见身后伙计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站在门边恭敬道:“离竞拍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小的就不打扰客官雅兴了。”
门一落下,谢岭收回视线,慢悠悠踱到桌旁,抄起案上的小册打开,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嗤,也没什么好东西嘛,这一趟白——”他如此评判,却在翻开下一页的时候蓦地睁大了双眼。
“无、字、天、书……”谢岭一字一句地念出了这件物品的名字,恍惚了一下过后竟低低笑出了声,“故弄玄虚。”
他虽是这么说,但显然对这件物品感了兴趣,后面的图画竟是看也不看就被他合起扔在桌上,扯了张纸提笔写下价位,然后身体向后一仰,两只无处摆放的长腿交叠搭在桌角,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钟磬声响,四周骚动,只听得人声鼎沸。而后一件件拍品如流水般被一锤定音。
“接下来这件藏品,材质、年代、作者均无定数——”台上老者拖长了语调,钓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道,“但从外形及价值来看,它的确当得起无字天书这个名字。”
他说着便掀开红绸,露出底下真容来。
黑金封面在熠熠烛光下显得分外不详,而那黑白分明的瞳孔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显得活灵活现,倒像是它在打量着这个世界一样。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又见老者举起叉竿将托盘高举,平稳地送往每个隔间的窗口以供近距离鉴赏。
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谢岭终于从假寐中站起,抱臂站在窗旁,等待托盘到来。
因着此物特殊,故托盘旁还放置了好些薄纱制成的手套。谢岭垂眸带上,慢条斯理地翻开封面,果真如台下老者所言,质地上乘的纸上均无字迹。
“此物来历也同样非比寻常,乃是广阳某县一张姓渔人出海却遇风暴,适逢仙人所救,到得蓬莱一游后临别所赠。”老者捋捋胡子,意有所指道,“我想大家都清楚,东海之上,有蓬莱、方丈、瀛洲神山,山中有不死之药,得之可羽化登仙。”
“所以,这本无字天书里面会有什么,无须我再多言了吧。此物,”老者顿了顿,高声道,“最低竞拍价格为一千两。”
老者小心翼翼地取下托盘,静待隔间贵客的报价。
谢岭将手套随意扔在桌上,而后把早已写好的纸条折叠放进桌旁的木匣中,拉响了铃。少倾,其余隔间也都一一响了铃。木匣顺着绳子一路滑至台上案桌,老者一一唱价:“一号房一千五百两,二号房一千八百两,三号房……三千二百两,还有没有比其更高的?”
“那么,三千二百两第一次,”老者一面注视着二楼的铃动,一面放缓了语速,“三千——七号房加价了!”
他眼疾手快地将折叠的纸展开,高声唱道:“五千两!七号房出价五千两!!”
此话一出,周围默然,下一秒却又响起窃窃声,但却没有人再摇响铃铛了。说得好听,那叫花五千两买一个成仙的可能性,说得难听点,便是不值当。即便此书绝非凡品,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解不开无字天书的秘密,再贵的书也只能是纸。即便洛阳纸贵,千金也足够了。
能为其花上五千两的冤大头不多,众人只道这本书铁定要落入七号房主之手,老者也抑住激动的心,准备唱响第三声报价之时,九号房的铃铛忽然动了。
木匣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蜿蜒而下,老者咽了咽口水,从匣中掏出纸条。他瞪大了双眼,犹如不可置信般看着上面的字,以至于唱价的时候差点劈了嗓子。
“九、九号房七千一百五十两!!”
他隐隐地朝五号房的位置扫过,期待里面的客人能再次抬价,要知道这笔生意若是成了,他能从中抽取5%的佣金。因而,他比谁都希望这本书能拍出天价来。
可惜,直到他三声报价完毕,五号房也没再有任何动静。竞拍不过须臾就已结束,唐佑领着阿才将东西一一送往隔间。
待到阿才捧着最后一件藏品来到九号房前,他那恍惚的神情才终于有了质感:“师、师傅!七千一百五十两……我们拍出了七千一百五十两!”
没人能比他们师徒二人更能了解了,区区一百两收来的破烂,竟然翻了不知几番!要不是马上就要见到客人,他那嘴脸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看你那熊样!”唐老头低喝了一句,“可别让客人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阿才“哦”了一声,忙收敛喜悦,低眉顺眼地跟在师傅身后。
唐佑屈起手指,一轻一重地敲了两下门,随后推开门,朝里头的人恭敬道:“客人,您拍下的藏品是直接送到您的府上还是……”
他见过的美人无数,却仍在抬起头的瞬间看愣了。好在少年并没追究他的失态,或者说,他压根没正眼看他二人一眼,微蹙的眉头显然是在苦恼什么。
唐佑擦擦头上的汗,又喊了一声:“客人……”
谢岭这才意识到人已经到了,他抛了抛阿姐给的钱袋子,很是认真:“能赊账不?今日没带够钱。”
唐佑从业这么多年,处理突发状况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若不是看他气度不凡,全身上下挂满银饰,他怕是立马就要叫人了。他想了想,提议道,“客人没带够钱也不打紧,是哪家府上?我这边可以派伙计过去一趟。”
“呵呵,”谢岭心想自己都是偷摸着跟来北凉的,怎可还让人大张旗鼓地去客栈要钱,只得干笑一声道,“不方便告知。”
懂了,怕是冲动败家后还没来得及知会家里人,得缓几日去筹钱才行。
谢岭丝毫不知道唐佑早已在心中将他打上一个败家子的名号,他此时心里也烦得很,本以为两千两就能轻松拿下的书,却被那个五号房的人炒到了五千两,他头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等唱完价之后,才知道自己随手写了个什么天文数字。然而阿姐给的荷包里满打满算,也只得三千两。
他手指在桌上敲出杂乱的音节,比他更乱的是唐佑二人忐忑的心情。唐佑斟酌片刻,强作镇定道:“……小店有规定,客官若想拿到藏品,须得钱货两讫才行。起先也可先赊着的,只是后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不欲在这个话题多说。
谢岭自是能想到其中关窍,他倒也不是那等刻意刁难别人的人,手中的荷包掷向老者,起身道:“行,那便留待三日后我来取!”
唐佑满口应着,“客人稍等,小的这便为客人开张单据。”一面手忙脚乱地抓了钱袋掖进去,一面用肘子怼了徒弟一把,让他赶紧拿东西过来。
阿才一走,唐佑便放下身段,殷勤前后。谢岭不耐烦他明里暗里的打听,索性阖上眼不予理会,等人写好单子便立马抬脚离开,只余两人在背后望其兴叹。
谢岭出了当铺,又去入口处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后便又找了个方向随意打发时间。他拍着手里唯一一张银票,寻思着这点钱还能买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路走马观花,金玉珍玩衣着,不过尔尔。反倒是吃食繁多,令人流连。谢岭晃悠着手里的三五油纸包,又拐进一个僻静街角。
高墙挡住了灯火通明,却阻不了里头寻欢作乐的靡靡之声。谢岭面上一僵,心道这是什么破运气,都已经特意避开那边了,这还能拐到人家的后门处来。
眼见前面的路又黑又长,看不到一点光亮,他转头就往身后退去,然而比他脚步更快的却是上头破窗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空中坠落,若是谢岭没有被砸中的话,此人估计不死也得落个半残。他被砸得气血翻涌,眼冒金星,偏偏始作俑者只来得及攥住他的衣袖,说了句“公子,救我!”的话,便一头晕了过去。
谢岭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他咽下到嘴的血腥气,双手一撑坐了起来,手毫不留情地在黑发糊住脸的女人身上拍了拍,“喂!起来!别装死!”
躺在他怀里的女人不为所动,谢岭忍着不耐,勉强伸出两个指头,将人掀翻过去。谁知女子虽然陷入昏迷,但抓着救命稻草的手却死死没有松开,谢岭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自然而然地,也坑了自己。
他被惯性带着往旁边滚去,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撑住,差点就要零距离接触了。想起自己这张帅气夺目的脸,一时也不知道谁非礼谁了。
谢岭垂眸想将女子的手掰开,却不经意扫过女子的脸,那脸上泛着薄红,又有几缕发丝盖在上头,即便什么也不做,也显得分外……诱人。
他喉结微微滚动,要不是隔着胸腔,心跳怕是也要猛烈到跳出来。
奇怪!这个女人对他下蛊了吗?
不然为什么……他会这么反常?
他虽然不通蛊术,但又不代表不了解,相反,他日常生活中免不得要跟各种蛊虫打交道,自然也知道小小蛊虫的威力。他这么不正常,一定是这个女子搞了什么手段!
谢岭想通这点,又低头仔细观察女子起来。只见女子衣着暴露,上身的薄纱压根盖不住曼妙的身材……
他痛苦的“唔”出声来,心脏传来的痛感让他双手打颤,他暗自咬住舌尖,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心脏处的异样也如潮水般退去。他恨恨地看着面前陌生女人,气急败坏。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心里也没有什么旖念!这女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谢岭泄愤般粗暴地掰开她的手指,却意外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布料,密密麻麻的针脚在他手底展开。他愣在原地,又不信邪地上手碾了碾裙角而后将手放在鼻尖嗅了嗅。果不其然,一股熟悉的清香带着似有若无的药味扑鼻而来。
南陵人?!
哪个寨子的?他就说她会下蛊吧!
不对,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被人拐进了青楼了?
种种疑问在他心里交织,只是时间容不得他细想,因着破窗的动静,青楼的打手已经闻讯而来,往下张望,恰好与谢岭对上视线。
借着黑灯瞎火,谢岭丝毫不怕被人发现,他本想一走了之,但这莫名其妙的噬心般的痛楚,让他根本没办法抛下人独自离开。
万一是同生共死蛊呢?
他大好青春怎么可以栽在这上头!他千辛万苦来北凉可不是过来送死的!
他压下怒火,脱了上襟盖在女子身上,恨恨地盯着露在外头的手臂,心里却想着,你有这种手段,怎么不使在北凉人身上,非要往自己人身上使!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谢岭叹了口气,为了解蛊,只得将人抄起,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扒着窗户四处扫射的龟公只能看到模糊景象,不过不妨碍他尖声厉叫。
“多来几个人!那小妮子还有同伙!”
“他们往暗渠的方向走了,怕是要通过地下河泅水出去!快!”
??ヽ(°▽°)ノ?终于见上了!
温不言:老贼真会炒作!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冤大头买了我的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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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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