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陵皇商,我告诉你,这里是北凉!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休想从这里离开!”
北城门几个家仆拿着棍棒一字排开,将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一个穿金戴银满身贵气的富态老爷站在车队前,正在胡搅蛮缠。
黑压压的人头堵塞在道路两旁,被数十名高壮的带刀侍卫拦阻着靠近中央。
“李文晃和萧郃呢?”
“还没来。”
楚丘青掖起一角车帘,往外瞟了一眼,握着帘子的手青筋乍现,“打听清楚怎么回事了?”
在帘外护卫的潮生道:“那人说咱们的人昨夜去青楼闹事,搅黄了他的好事,害他小妾跑了,然后他、他见……”
“吞吞吐吐干什么。”
潮生深呼吸一口气,闭眼将话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他从队尾过来时,从车窗外见到了长公主,指明要她作为赔、赔偿。”
“……”
面前的人长久没有动静,潮生大气也不敢出,只稍稍睁开一只眼,就见他们喜怒不形于色的清平官大人生生气笑了。
“不知死活。”
他转动手中的玉扳指,又问:“都查完了?昨夜有谁去过青楼?”
“查完了,昨日共有五人直至半夜才回。其中副使带着判官和录事去了府衙,医官去药材铺买药材,还有就是阿娅……”
听到这个名字,楚丘青难得皱眉,仿佛她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怪。
“她去青楼了?”
“……还不太清楚,按理来说应该是去了的。”
“应该?”
“属下按例问询时,阿娅大人虽一脸惊讶惶恐,但最终还是承认了。只是——”潮生将另两人的言辞说出,“那位唐老爷说昨夜闯入青楼的是一男一女,而青楼老鸨却又矢口否认昨夜之事,只说不慎走水,并无任何人前来闹事。”
“问过雀生了?”
“问过了,他白日一直在大堂,夜里守在公主的门前,没离开过。”
“公主呢?”
“一直在房里。”
楚丘青摩挲着扳指,脑海中不断浮现能和阿娅一起出去的人选,却又一一排除,整个使团的人,都不可能。但除了使团,还能有——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道:“二皇子呢?”
“二、二皇子不是在汝南吗?”潮生下意识回答过后,突然反应过来,他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大人是怀疑他……跟来了?”
“只是怀疑。”
阿娅不可能一个人出门。她熟悉之人,除了使团,也就只有二皇子谢岭了。而谢岭一向不服管束,是他和阿娅的话,倒是干得出闹青楼这事。
楚丘青头都大了,他揉了揉眉心,暗自叹了口气,最好是他想多了。
“萧郃还没来吗?”他又问道。
“还没。”
楚丘青活动了下手腕,从车上下来,“那就不劳他费心了。”
等萧郃和陆应淮策马赶来之时,就见富甲一方的唐老爷正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嘴里口吐芬芳,身后带来的家仆被一溜带刀的人团团围住。
“恶霸”拍拍手上的尘土,施施然起身,“萧大人别来无恙,今日病可大好了?”
“大好了,大好了。”他尬笑着回答。
后面鼻青脸肿之人眼冒金星,完全没注意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好不容易挤出条缝隙看清来人,连滚带爬过来,拉着衣角就是控诉:“此人实在是目无王法,王爷,您可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萧郃不着痕迹地抽了抽自己衣摆,没能抽动,只得朝楚丘青赔笑道:“见笑见笑。”
他用了力,将人一脚掀翻在地,“唐世昌,到底是谁目无王法?一大早派人堵在城门口是想造反吗?”
唐老爷被踢得猝不及防,他愣了会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交杯换盏,称兄道弟,昨日他还特意让下人送了点薄礼,怎么今日就……
萧郃看他一副傻样,暗骂一声精虫上脑的家伙,又想自己收了不少礼,不好不护一下。“寻滋挑衅,扰乱治安,按律五十大板,再关入大牢半月思过。楚大人,您看这样如何?”
“不如何。”
“楚大人,”萧郃踱步至他身边,搭手道,“事情到底如何,你我皆一清二楚。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我想我和萧大人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楚丘青将手拂开,冷淡道,“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可瞎了眼的狗冒犯皇家天威,不知狗主人是当断还是不断?”
“什么?”
萧郃嘴角的笑顿时凝固,他身形一僵,赶紧召来一旁守城的官兵问话。
唐老爷擦了擦额角的汗,强作镇定,“王爷!你可别听他胡说,什么冒犯皇家天威,在场的老百姓都看在眼里的啊!我从头到脚可没碰过他们一根毫毛!只是让他们将我小妾交出来罢了。”
“交不出来,就胡搅蛮缠地让人赔一个是吗?”萧郃闭眼不去看地上的蠢货,“大人要如何?”
“对使节无礼者,绞。”
“所谓不知者无罪,楚大人罚的似乎有些过了,”陆应淮站在一旁,开口提醒,“我想,就两国目前关系而言,宜疏不宜堵,不是吗?”
“对对对,各退一步。流放安南如何?那里气候潮热,瘴气弥漫,也让他反省自身,勿造口业。”萧郃赶紧和稀泥。
楚丘青盯着陆应淮良久,“呵”了一声,算是应了。
萧郃长舒了一口气,吩咐李文晃将事情妥帖办好,几个士兵将地上还呆愣在原地的唐世昌拖了下去。
他还沉浸在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浑话就要被流放安南的境况中,猛地被人按住肘子,忙挣扎起来。士兵一时不察,倒叫他挣脱了去。
他还没来得及跑到萧郃身边,就被反应过来的士兵按住,深色长裾晃动在他眼前,李文晃蹲了下去,拍拍他的脸:“老唐啊!看在往日你殷勤孝敬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你看上的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两国止戈,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吧,流放算是对你法外开恩了。”
唐世昌瘫软在地,难怪老鸨什么也不肯说,宁愿得罪自己也要息事宁人。他放弃了抵抗,任由士兵拉走了。
楚丘青抖抖袖子,一言不发地回了车厢。
萧郃怼了怼身旁的人,满眼都是感激,“刚才要不是你,那楚丘青怎么肯这么快同意。多谢了啊!”
“两国和亲在即,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反倒是你——”
陆应淮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这时候了还不分青红皂白替他开口,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
萧郃尴尬笑了几声,“好歹我也是个父母官……”
“打住,别跟我来那套冠冕堂皇的话。”
萧郃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晃了晃。
“一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萧郃没说这是常态,只垂眸道:“我知你一向看不起这种事,但当官俸禄低,陛下又看我们几个兄弟不顺眼,明着暗着克扣。想我以前……唉,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手里哪有银钱,又要装点门面,又要养王府一大家子,堂堂一个王爷做成这样,也是够失败的。”
陆应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这事我就当不知情,往后莫要再这样敛财了。”
他说完便叫上一旁的张随,翻身上马,跟在车队最后,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却在其中发现两三张熟悉面孔。
风月书坊的人。
过来干什么?
他顺着几人的视线望去,发现他们似乎正在看他前面的一辆马车。马车低调奢华,两侧的銮铃和穗子系在竹筒上,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里头坐着的,恐怕就是前来和亲的陵安公主——谢岑了。
听闻公主之美倾国倾城,难怪唐世昌只一瞥,就**熏心起来。
陆应淮想毕,夹紧马肚子,跟在马车身后,张随扑腾几下,踩着马镫在一旁人的助力下,终于上了马,他抓紧缰绳,紧绷着身子跟在陆应淮身后。
浩浩荡荡的车队逐渐消失在城门口,人群渐渐散去,文素素将望眼欲穿的文昭一把拽走:“走了,还留在这里引人怀疑不成。”
文昭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他赶紧快步跟上,问出那个困扰一大早的问题:“姐,你怎么知道檐姑娘在那辆马车上?”
“你没看只有那辆马车上挂着两节紫竹么?”
“我以为是南陵那边的习俗。”
文素素没好气道:“竹报平安,还好檐姑娘能看懂我的暗示,要是换成你,啧!”
她说完回头看了眼城门方向,又长叹了口气,揉了一把文昭的头发,那头整齐的青丝被她弄得乱七八糟,才停下。
“姐,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方才风动之时,她就在唐世昌身后,也见着了车中之人半张脸,她总感觉那人周身气度不像是皇商,倒像是……也不知檐姑娘跟着他们,究竟是福是祸。
但无论如何,她忠心祝愿温不言此行,能一帆风顺。
……
城外接应的军队早早便在亭外等候,见人来了,交接手续过后,开道而行。
“我就说没什么事吧,你非不信!”
谢岭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摆在她面前,“这下能安心吃东西了吧!”
温谨煞白的小脸慢慢恢复了血色,她放松下来,挑了颗蜜枣含在嘴里,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谢谢。”
阿娅从谢岭特意准备的食盘中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把果脯,左手又往糕点的方向伸去,“没事没事,小忙而已。”
“你不是吃过早饭了!怎么还要吃!”谢岭赶紧将食盘往温谨的方向推了推,“胖成猪了都!”
阿娅翻了个白眼,“我替你背了那么一口黑锅,还不允许我吃点东西犒劳犒劳自己?”
谢岭哑口,就见温谨将食盘推了过去,阿娅一点眼力见也没有,高高兴兴接过,鼓着腮帮子吃了起来。
看着这糟心的一幕,谢岭偏过头,又与阿姐“和善”的眼神对上。
“你们两个去青楼——”
谢岭眼一黑,刚想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就见温谨涨红了脸,老老实实低头道歉:“和他没关系,都是因为我。”
谢岑扫了谢岭一眼,又伸出手抬起温谨的脸,“他那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定是他自己想去,才撺掇的你。而且,你没发现你们错在哪里了吗?”
温谨怔在原地,被这态度搞得一头雾水,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我、我们不该去青楼闹事的。”
谢岑温柔地摇摇头。
温谨一愣,想了想又道:“是我们做的还不够隐蔽,留下目击证人了。”
谢岑继续摇头。
温谨猜不透这姐弟两的脑回路,山今姐既不反对去青楼闹事,又不在意留下目击证人。那到底在意什么呢?
她绞尽脑汁,就听得谢今山捋起袖子,又用眼色示意温谨,待她细细查看过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两个人,但我们没有受伤,真的,一丁点都没有。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原来,她在意的只是他们两个人而已。
谢岑提着他的耳朵,“还敢有下次?仗着自己三角猫功夫,就敢带着阿谨乱来……”
一番敲打过后,谢岑突然正色起来:“你俩要做好准备了,尤其是你——”
她指着一脸莫名的谢岭:“我本来想徐徐图之,慢慢将你二人的存在透露出来,哪知城门口出了茬子。他派护卫过来问话的时候,我就有种快要瞒不住的感觉了。”
“阿姐你是怀疑楚丘青已经猜到我了?”
“不无可能。你最好想想,怎养才能让他不送你回去才是。”
谢岭顿时一个激灵,抱着谢岑的大腿苦着脸求一个锦囊妙计。
马车晃晃悠悠,驰行半日,温谨终于才敢偷偷掀开后面的帐子,往这个她从未踏足过的世界瞥上几眼。高耸的城墙已经看不见了,官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远处偶有几家村舍炊烟渐起……
她继续往右看去,就见他们马车侧边,不知何时,多了两匹马。
马上之人穿着青缎,腰身被紧紧地束在腰封里,显得修长而挺拔。五官俊朗,眉目犀利,薄唇轻抿,显得沉默又禁欲。他感受到一道隐秘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往温谨的方向一瞥,吓得温谨连忙撤下帐子,与凑过来逗弄她的谢岭撞在一处。
“怎么大惊失色的,”他好笑地边掀开帘子,边道,“后边还能有鬼追你啊?”
“不是鬼,是——”
她没能拉住他的手,自然也没能说完这句话。
中秋快乐呀[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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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与她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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