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野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衬得他皮肤更白，神色严肃，身上的冷冽气息尤其浓重，比外面的风雨还要冷。
他径直走向柜台，站在祝辞意面前，目光落在祝辞意身上。
祝辞意莫名感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贺清野的存在让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好几度。
“这位客人，点餐请在这边儿点。”
咖啡店柜台负责点餐的员工以为贺清野搞错地方，在旁边友好提醒。
贺清野置若罔闻。
祝辞意转头和同事说：“没事儿，他是我朋友，来找我的。”
点餐同事和他一样是学校勤工俭学的学生，同一届，是文学系的女生，瘦瘦弱弱，带着圆圆的黑框眼镜。
听祝辞意说是朋友，也就明白过来，连声说：“好的好的。”
“你怎么来了？”祝辞意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
贺清野看着他良久，眼神复杂，像是压抑着什么难言的痛楚又像是委屈至极的控诉，甚至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像是妥协一般垂下眸，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
再次抬眼时，贺清野又恢复了往常所见的那个贺同学，客客气气，冷漠疏离。
“你在这里打工？”他终于开口说话。
“是、是啊。”
“你一天都待在这里？”
“对啊。”
贺清野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往常他们之间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这次贺清野难得又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啊？
祝辞意歪了歪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贺清野搬进来后，他们因为作息一致，再加上是图书馆资料室的常客，到饭点也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几乎可以说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
但是自己去打工也要“报备”吗？
“这个……”祝辞意莫名紧张，生怕答错，贺清野又会不高兴，到时候空气又会冷好几度。
“我早上起来是看你睡得很深，就没打扰你。”
这是实话。
祝辞意又抢言道：“但是我写了一张字条放在你桌上了。”
很显然，贺清野没有看到这张纸条。
不知道贺清野怎么找到这家咖啡店来的，祝辞意想象了一下贺清野四处找他却找不到，心脏冷不丁紧了一下。
“那个，我请你吃蛋糕吧，我们店的蛋糕很好吃。”祝辞意脸上带着一点赔罪的笑容。
说到底，贺清野也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嘛。
祝辞意指了指玻璃柜里摆的五彩缤纷的蛋糕，有几款已经售罄，还有一些只余下几个，“喏，你挑一个。”
贺清野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蛋糕，重新看向祝辞意。
祝辞意以为他是不会挑选，换上营业的口吻介绍道：“你吃甜吗？提拉米苏是我们店的爆款，或者那个栗子蛋糕也可以，很好吃的。”
贺清野反问：“你喜欢哪款？”
“我？”祝辞意微微讶然，“我比较喜欢栗子蛋糕。”
“那我要这个，两个。”
圆眼镜女同事其实也是八卦爱好者，贺清野一进来她就认出是何方神圣，果然又高又帅，气质比照片上还要特别，一直偷偷关注着祝辞意这边的动向。
听到点两个蛋糕，立马在电脑上输入结账。
“等一下，我去拿手机。”祝辞意说。
他手机放在换衣间柜子里。
“滴”一声，贺清野已经付好款了。
女同事微笑着递给他打印好的小票，“请您稍等，可以去那边找个座位坐一下。”
祝辞意苦笑道：“不是说了我请客？”
贺清野道：“没有你请客的道理。”
然后随意找了一个沙发落座，离柜台很近，从那个视角可以看到祝辞意的侧面。
祝辞意请客计划被贺清野打乱，想了想，决定再给他做一杯咖啡。
浑然不觉贺清野的灼灼目光，祝辞意全身心投入他的咖啡工作中，认真地研磨咖啡豆，压粉，萃取，势要做出一杯无与伦比的咖啡。
把咖啡注入杯中，滚烫的黑色液体冒着浓郁的蒸汽，然后再往旁边的小锅里倒了一些牛奶，打出细腻绵密的奶泡。
要拉花一个什么图案呢？
平时顾客没什么要求，祝辞意就拉一个笑脸或者爱心。
给贺清野拉爱心感觉怪怪的，拉笑脸又过于稀松平常，他倒是有心画一些卡通图案，但是对他一个菜鸟来说难度系数过高。
那么贺清野喜欢什么呢？
祝辞意不自觉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贺清野，他安静地坐着，咖啡店天花板柔和的光线照射下来，显得身形有些朦胧，像是镀上了一层薄雾。
祝辞意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一个雾气迷蒙的夜晚，月光惨淡，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树下，手里掐着一朵小野花，静静的，仿佛在等什么人。
那个身影和此刻坐在灯光下的贺清野几乎重叠。
有了。
祝辞意俯下身，在那杯黑咖啡上拉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花。
*
祝辞意端着托盘走过去，将两块精致的栗子蛋糕和咖啡放在桌上，瓷杯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清响。
“小心烫。”
贺清野目光落在咖啡杯上，看到那朵歪七扭八的的小花，他的动作凝固住了。
祝辞意颇有些不好意思，“新品试推，这个小花图案我第一次拉，你别嫌它丑。还是说你不喜欢喝咖啡吗？”
咖啡能提神，祝辞意心想。
贺清野应该多喝喝。
但他的确没看过贺清野喝咖啡的时候。
贺清野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手中那杯冒着袅袅轻烟的咖啡，他的手虚握住了杯子，没有立刻喝，只是那样握着，仿佛在汲取杯身传递过来的温暖。
祝辞意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
贺清野端起杯子，凑近唇边啜饮了一口，嘴边漾开浅笑，“很好喝。”
他抬眸看向祝辞意。
祝辞意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他用手做扇子，扇了扇，状似不经意地说：“那你慢慢喝，我去工作－－”
贺清野的声音打断他，“能请你和我一起吃蛋糕吗？”
祝辞意眼睛扫过摆在白瓷盘上的栗子蛋糕，上面抹着层层的巧克力奶油，均匀撒着巧克力粉，最顶部还点缀着一颗饱满的栗子。
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现在其实是他的“下班时间”，也不算旷工，祝辞意欣然答应，两块栗子蛋糕贺清野也未必吃得下。
等等，不会一开始买两块，就想好请他一起吃了吧？
贺清野就这么笃定自己会答应？
祝辞意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我不吃的话，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吃掉两块蛋糕？”
“嗯。”
祝辞意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栗子清香和巧克力的甜味交融，非常好吃。
从中午到现在到没有进食的祝辞意专注地吃起蛋糕，吃到一半，发现对面的贺清野叉子都没动过。
“不好吃？”
“没有。”贺清野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蛋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嗅觉十分敏锐，蛋糕的甜味对他来说放大了几十倍，甜腻过头。
但看着祝辞意吃得津津有味，他不想扫兴。
贺清野叉起一块蛋糕，强烈的奶油甜味瞬间萦绕鼻尖，他闭眼吞了下去，睁开眼时看见祝辞意满含期待的眼神。
“怎么样，好吃吗？”
贺清野薄唇紧抿，很小幅度地点头。
祝辞意笑起来，“贺同学，我太饿了，你这份可以给我吃吗？”
祝辞意并不想戳穿贺清野演技有多拙劣，他方才明显看到贺清野咀嚼的动作极其缓慢，吞咽的时候又极其艰难，甚至还闭眼。
仿佛在吃什么难以下咽的食物。
前一秒信誓旦旦说可以吃下两块蛋糕，后一秒却还要逞强说“好吃”。
祝辞意主动把他那一碟端到自己面前，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贺清野喝着手里的咖啡，企图用苦味掩盖口中残留的甜腻，他看着祝辞意，吃得那么满足，嘴边都沾了一圈奶油。
对他来说无法忍受的甜味，祝辞意却甘之如饴……
“下雨天能吃一块蛋糕太幸福了，不，是两块。”
祝辞意放下叉子，发出真心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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