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真的来了吗？”一个少女揪着手帕，一脸娇羞地问道。
“真的，小姐，我瞧见了，顾大人生得十分俊俏，比大少爷还俊俏！”旁边的小丫头说道。
两人说话间来到大堂，躲在门后往里看，并没有看到顾廷川。
申琇莹恼下脸来，“人呢？不是说在大堂吗？”
小丫头看她脸色不好，害怕地说：“刚刚还在的，小姐，我一看到顾大人就去找你了，一刻都没有耽搁。”她的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以防突然有巴掌落在脸上。
“啪！”一声脆响，小丫头捂着脸跪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可是她不敢哭出声。
“贱奴！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申琇莹沉着脸咒骂道，眼里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
“闹什么？”申夫人从里面走出来，“今日府里有贵客，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申琇莹立刻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娘，听说首辅大人来了。女儿也想一睹大人的风采，他不在这里，是回去了吗？”
“他去看申和玉了。”
“什么？！！”申琇莹不可置信，心里的妒意几乎翻江倒海，好半天才压抑住，恨恨道：“他凭什么？”
申夫人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叹了口气，把她带回房里，关起门来，说道：“你的心思为娘明白，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能如此冒失？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哪里不如那个傻子？”申琇莹拉住他娘的手，急急说道：“娘，娘，我要怎么办才好？”
申夫人拍拍她的手，“别担心，申和玉一个男人，你和他争什么？”她话锋一转，“待会顾大人用膳时，你隔着屏风为他弹奏一曲，争取留个好印象，知道吗？”
申琇莹激动地抓紧她娘的手，“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不过她们的这一番心思注定是要白花了，丫鬟匆匆来报，顾廷川离开了。
申琇莹提着裙摆跑出门，只远远地看到顾廷川的背影，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她加快脚步，刚跑到门口，看到顾廷川抱着人上了马车。
申和玉还没醒，顾廷川拿自己的大氅裹着他，抱着他走出了申府的大门，小心地放在了马车里的小榻上。
从申和玉的小院到申府的大门，这一路上，无数的眼睛或明目张胆，或假装无意地看向顾廷川，看向他怀里的人。
他知道，等过了今日，这件事会被添油加醋地传遍全京城。
“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海涵。”申振道说，他站在马车旁边，朝里面拱手一揖。
顾廷川掀起轿帘，“是我不请自来，叨扰贵府了。今日我就先带和玉回去，申大人，请留步。”
“恭送大人。”
顾廷川放下轿帘，马车里空间不大，他和申和玉挨得很近，近到让他觉得不舒服。
自他记事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睡觉，读书写字，已经习惯了。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就像一片树叶落在湖面，泛起涟漪。
他凑近了点，摸了摸申和玉的额头，没那么热了，应该没事。
闲来无事，他闭着眼睛，心里想着最近朝中的事情。青石县果然在旱灾以后发生了疫病，已经有流民北上逃荒……
顾廷川皱眉，如果不是马宇寰渎职，何至于此？不过，有齐泽从旁相助，姜宪暗中帮忙，抓住马宇寰的把柄只是时间问题。
“哼……”申和玉无意识地发出鼻音，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顾廷川又摸了摸他的发顶，带着些安抚地意味说道：“坚持一下，马上到家了。”
他看着申和玉，尽管今天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依然忍不住去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明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但这种感觉很新奇，像他年少时第一次丢下书本去骑马的感受。他伸手拨了拨申和玉的眼睫，想到这双眼睛看着他时明亮的光彩，弯起唇角。
申和玉被眼睫的痒意扰醒，挣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呐呐道：“顾廷川……”
“嗯，”顾廷川应道。
除了申和玉，没人会这么叫他，连名带姓的三个字。宋铮他们叫他大公子，衙门的人叫他元辅，其他是官场的不是官场的都叫他顾大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乍然听到，觉得甚是新奇。
申和玉总让他觉得新奇，他说话做事都和别人不一样。
顾廷川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的语气说：“好点了吗？我们马上回家了。”
受他的情绪感染，申和玉觉得今天的顾廷川特别温柔，好像跟他说什么都会答应，于是他说：“顾廷川，我脚疼。”
或许是身在病中，或许是单纯地撒娇，申和玉的调子软绵绵的。
顾廷川挪到他身边，“脚怎么了？”
申和玉开始告状：“我爹罚我跪祠堂，那里很冷，我想爬墙出去，结果崴脚了。”
难怪在家过了一夜就病了，顾廷川轻轻拍着他的背，“睡一会，到了找苏绍元给你瞧瞧。”
“我睡不着，”申和玉说，“我们说说话吧。”
只有两个人独处的空间，这样的时机并不多，顾廷川总是很忙，申和玉要等很久才能见他一面，每次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今日顾廷川的耐心似乎格外好，申和玉说的每句话他都应了。
申和玉：“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顾廷川：“你问。”
“如果有一天我惹你生气，你会杀了我吗？”这种问题问了其实没意义，哪怕顾廷川说他不会，申和玉也不会信的，因为他想要他的命太容易了。
顾廷川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嗜杀的人吗？”
申和玉摇摇头，“你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他昨日出门，看到这个都城处处繁华，秩序井然，人人脸上都是平和安乐的神态。
史书上都把这样繁盛的时代归功于某个帝王，可一个英明的君主手下离不开贤能大才的臣子们。
顾廷川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何出此言呢？”他听过的夸赞垒起来比山还高，但是没有人用“很好”这么简单的词形容顾廷川。
“不知道，”申和玉笑着，“感觉吧。”
顾廷川也笑起来，他的笑容总是淡淡的，或者说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淡然，这种淡然可以说是掌权者的举重若轻，也可以说是一种漠然。
申和玉认真地看着他，“顾廷川，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廷川：“你想说真话便说真话，若是为难，也可以不讲。”
“真是狡猾，”申和玉好笑道，“顾廷川，袒露真实想法对你来说这么难吗？”看他不表态，申和玉故意卖了个关子，“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说了。”
我不是你以为的申和玉。
他想这么说，不过算了。
宋铮轻敲轿门，“公子，到了。”
申和玉的脚放了一晚上没管，肿得老高，走不了路。
顾廷川扶他下来，随即在他面前弯下腰，“我背你走。”
申和玉大吃一惊，“别了，让元宝来就行。”
元宝一直都在一旁候着，闻言往前走了几步。
顾廷川却不起身，“快来。”
申和玉只好趴到他的背上，小声抱怨：“好多人看到了。”顾廷川出门的排场是不会小的，四周起码围了二三十号人。
顾廷川难得起了开玩笑的意思，“你害羞了？”
“我怕被唾沫星子淹死我。”申和玉叹口气说道。
顾廷川背着他，稳稳地迈进府里，“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没有人敢怪你，他们只会怪我不成体统，我们不一样。”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不限制我的自由。”申和玉说道，“答应我吧，顾廷川，我不想一直待在府里。”
顾廷川没有回答。
申和玉不意外，不让妾室随意出门的规矩不是顾廷川定的，全天下的妾都一样，让他破例确实不容易。
“我知道你在防备我，顾廷川，你可以信任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伤害你。我给你时间，你可以用你所有的权势，手段，来测试我今天所说话的真伪。”申和玉断断续续观察了这么多天，他起码能确定顾廷川是一个正直的人。
他伏在顾廷川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环着顾廷川脖子紧了紧，接着说：“你能感觉到吗？我的心跳。”
顾廷川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沉默着。
申和玉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不相信他，走近一个人的心哪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呢？
他不介意，反正他现在比顾廷川年轻，看谁熬的过谁。
申和玉恨恨地想。
顾廷川把申和玉送到他自己的小院里，安顿好，道：“已经通知苏绍元过来了，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
申和玉点点头，“好。”
顾廷川转身走出门，申和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等着你的答案。”他脚步一顿，然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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