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无数人突然跪倒在地。
他们身着白袍，双手合十，望向前方的目光热烈。
“圣女大人！”他们齐声高呼。
最后一丝阳光被黑暗吞噬，广场上燃起火焰，众人的面庞在火光的跳跃下更显深邃，连带着他们的表情都显现出了不同的贪婪。
女孩从黑暗中站了出来。
一头仿佛天使的金色长发柔顺地搭在两侧，比起马车里和陆久星相处时的单纯天真，这会的她满脸肃容，哪怕身体柔弱，气质却充满了威严。
她一脸正色，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愿主保佑我们。”
“愿主保佑我们。”底下的人群追随着她呼喊。
“将你们对主的忠诚呈上来吧。”
她伸出手，在她身后静候的米列顿时意会，带着人上前。
广场上的位置是很有讲究的。
陆久星三人站得比较远，所以他们可以随处走动，就相当于赐福的观众一样，只要不发生骚乱，教会是不会管他们的。
可圣女在的那片区域就不同了。
因为要接受赐福，那里是需要花钱购买位置的，其价格之高昂，因此一般来说，能靠近圣女的，都是一些有钱人。
他们带着自己的财物，拖着来到了安贝拉的面前，跪倒在地的同时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圣女大人，请您为我赐福。”
袋子口被里面的东西撑开，露出了金灿灿的财物。
成堆的金条堆在一起，若是以往，安贝拉可能没觉得有什么，可这会看着这些金条，她却觉得陌生极了。
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就连眼前男人朝她微笑，都让她有点说不上来的恶心。
她沉默下来。
“圣女大人？”似是沉默得太久，男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安贝拉没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这将近成人高的金条伸出了右手。
指尖在碰到金条的一瞬间，衣料下的手臂上，一道伤口凭空出现。
鲜血沿着手臂凝聚于指尖，一滴血落在了金条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就差点溢满的袋子上凭空多出了几十根金条，因为数量太多而滚落到了地面上，露出耀眼的光。
男人呼吸一滞，精明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看向安贝拉的目光几次变化，最终碍于一旁的米列等人，还是将情绪压制下来。
米列上前一步，收下了一些金条。
“按照规定，我们会收走多出来的这一半金条，你应该清楚。”他冷漠地看着男人，“这些收走的财物，圣女会拿去奉献给主，剩下的一半才是你的。”
“您放心，我知道规矩。”男人殷勤道:“能给我留下这么多金条，足以证明圣女的仁慈和善良，不愧是新世界教会的圣女大人，您今天的美德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他说着身子稍微往前，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拿了根金条塞给米列。
“大人，明年的赐福，也请您多多关照。”他对着米列使了个隐晦的眼神。
米列没有说话，不过却自然地收下了他给的金条。
“放心，明年自然还有你的席位。”他这样说着。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以为自己的动作做得很隐晦，但在异能者看来，就像是慢动作重播一样，十分清楚。
“真恶心啊。”周辞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厌恶之色。
“教会就是这样的。”齐泽道:“别人怀着其他目的来到教堂中，祈求主的注视，教会里的人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因此得到了忠诚的信徒，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他嘲讽一笑，“也不知道他们信仰的那所谓的主，到底神明，还是满足他们一己之私的工具。”
这也是他讨厌教会的原因。
陆久星没说话，只撑着下巴看着不停有人跪倒在安贝拉的身前，祈求，赐福……如此循环。
周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都不说话。”
陆久星回过神，“没什么，只是在想，你看他们的样子，跟那些赌徒像不像？”
“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所谓的主身上，因为贪婪祈求了更多的财富，我觉得比起维纳斯赌城里的那些赌徒们，他们才是真正的赌徒。”
“所以说，或许教堂里，最虔诚的不是那些信徒，而是相信可以靠神来改变一切的赌徒们。”
“真有意思。”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些场景，说出的话却让周辞也忍不住思考了起来。
少年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会，“人都有惯性。”
“确实。”陆久星没反驳。
从她进入5区到现在为止，遇见的人和事，都在向她说明一件事。
当你身处于一个本就这样的环境中时，你也会不自觉变成其中一人。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
“这里的很多人，都没有选择。”她说着，脑海中莫名想起了A和她的对话。
“贫困的人，哪有什么选择。”她叹息。
被困之兽，人生的选择是非常有限的。
这也是这个世界很多贫穷之人为什么信仰教会的原因。
“如果他们不这样，他们活不下去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冷感。
她环视一圈。
广场上到处都是人，除去那一小波拥有不菲财富的有钱人外，普通人们站在外围，跪在地上，念着祷告词，眼睛比平常还要明亮。
他们仿佛不知晓教会与有钱人的交易，祈祷着圣女怜悯的一瞥，感激着教会给予的食物。
一种比虚假还要虚假的东西，让她突然觉得很冷。
齐泽默默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一暗，“这也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什么？”周辞问。
“推翻教会，重铸5区。”他一字一句道。
这也是当初他对赵风说过的话。
人一生的梦想有很多。
小的时候，他看着街道上店铺里播放的关于里门的视频，生出了一种想当星船船长的梦想，因此他了解了很多船长们的事迹，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变成这样自由的人。
可是8岁时，他在和家人一如往常进行祈祷时，却看见了不一样的一幕。
他躲在功德箱下，红布掩盖了当时瘦小的他，不知不觉睡着的他苏醒后，正想出去，却发现教会的人突然带进来了一个小男孩。
“他的资质不错。”那人道:“可以带去训练一下。”
“行，那你就把他带过去，不过，他的家人……”
那人直接打断:“放心，我懂你的意思，我没付钱，是直接趁着他家里人不在时弄走他的，不过就是个5区的小孩罢了，哪怕是达官贵族家的孩子，我都能弄走，更别说他了。”
他轻嗤的声音让当时还是8岁的他感到害怕，他偷偷掀开一点红布，看向外面。
教堂里站着两人，一人是他熟悉的教主，一人是平日经常喂他糖吃的叔叔，他的手上还抱着一个昏睡的小孩。
教主点点头， “那就好，送去训练下，如果撑不住就算了，反正孩子还有很多……”
平日亲切的两人这会就像是换了个面孔一样，温和的嗓音如今也跟毒蛇般吐出危险的信子。
8岁的他如坠冰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直到两人带着那个小孩离开，确定没人了后他才敢爬出来。
他小心地避开了教会的人，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当晚就生了一场大病。
梦里他似乎一直在奔跑，可或许是恐惧，亦或许是害怕，他不管怎么跑，都没能追上那两人，也没能救下那个小孩。
无边的后悔和痛苦折磨着他，等他病好再醒来时，面对着母亲欣喜的眼神，弟弟妹妹的开心，他突然说不出来。
他看着教会的人看望自己，教主和那个叔叔一如既往的温和，明明害怕得发抖，但更多的恐惧却让他无法揭穿两人的真面目。
至此以后，他就陷入了这无穷的自责和悔恨中。
曾经的梦想被他压在心底，他记住了当初懦弱的自己，然后将这股愤懑进而转变成了对所有教会的厌恶。
他费尽心思地激发了异能，随后努力进入了飞鹰，这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自己能真正强大起来。
——他想颠覆5区。
思绪回笼，眼前的赐福即将结束，原本说好提前到广场多赐福一点人，可临到头了，安贝拉却拒绝了继续赐福。
“我累了。”她鼓起勇气道，这是她第一次直接说出拒绝的话。
陆久星临走前，也教她这么说。
那句话她记忆非常深刻。
——“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做这些事。”
“可是……”米列皱起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米骨列，我说我累了。”她想起下午时扮演自己的陆久星，哪怕是扮演，她身上都有她羡慕憧憬的特质。
少女身上的那股朝气，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甚至，也让她突然生出了一股勇气。
不过，她没有少女那么直接，只是委婉道:“待会还要参加会议，给我留点时间休息下。”
她说着，心里却在想陆久星什么时候会出现。
她想和她一起参加会议。
米列没有再反驳。
“那进行完最后一项就结束。”他道。
他命令信徒们跪下，在广场中央升起一座雕像。
那是一座手持彩带的白色圣女雕像，祂眉目含笑，看向众人的眼神中带着慈悲，又似乎有些其它韵味。
雕像看似正常，然而在下一秒，彩带上忽然开始凝聚出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是红晶石。”信徒们欢呼。
无数红晶石从彩带落在，很快就在祂的脚边聚成了一堆。
米列随便抓了一把，然后抛向众人。
“这是主给予你们的礼物！”
他头往后仰，十指张开到极致，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一刻，仿佛他就是那个神明。
众人一哄而上，疯狂地抓住这些红晶石。
“这些可是能卖出不少钱。”
“我一年的饭钱都有了，哈哈哈哈。”
“我生病的孩子有救了。”
“……”
无数人欢呼。
没有人注意到，被黑暗包裹住的神像脸上，似乎流下了两行血泪。
成堆的红晶石淹没了祂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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