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日人群熙攘，祝秋和箬檀走在谢辞萧泽两人之前，箬檀性子好，很会聊天，祝秋一句一句应着，也不觉得无趣。
“所以祝姑娘也是洈城人士？”
箬檀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但仿佛意识到这惊讶不太对，又及时补充：“原来江湖上消失的‘鬼仙’竟隐居于洈城，洈城百姓倒真是好福气。”
祝秋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福气可言，若是这辈子都没机会来找我——那才是真的福气。”
箬檀深以为然，看着祝秋的眼神带上两分自然的赞同：“倒也是这个理。”
然后她又问：“那祝姑娘又为何离开洈城？”
祝秋想了想，只说：“只是忽然觉得，也该让阿辞出来游历一番，见些世面。”
箬檀“扑哧”一笑：“谢公子的做派可不像还需要见世面的，不过祝姑娘对谢公子真好——谢公子一定很小就拜祝姑娘为师了吧？”
“是有些日子了。”祝秋答得含糊。
“我就说，不然也不能如此感情好，我看谢公子巴不得一整日都跟在祝姑娘身边。”
这话别人说来不像是夸谢辞，但少女声音银铃似的活泼可爱，听起来就很舒坦。
祝秋也笑了：“我这做师父的，在生活上远不及阿辞，这点倒是多亏了他。也幸得他脾气好，比我懂得待人接物之道。”
“……”
箬檀转身看了身后一眼，这祝秋口中“脾气好”的少年正冷嘲热讽般看着她的主子，两人暗锋相交，和她与祝秋的氛围简直天壤之别。
“是啊，哈哈……”箬檀干笑着，转回头时眼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了然。
原来不仅她，也有别人看出了萧泽对祝秋的不同。
箬檀这样想着，又转头看着祝秋——她还记得这次出京寻礼，萧泽点了名说要去洈城。这里面有巧合吗？不应该吧——又哪里可能有巧合呢？
她怅然地望着前面，又飞快收拾好心情，恰好旁边经过一说书摊子，正讲着每年岐安祭神日必讲的《拜神录》。
“欸——”她又拽了拽祝秋，“既然祝姑娘双目难视，那不如来听吧？《拜神录》是我们岐安人人都知道的故事，来一趟岐安，听听这个才不算亏。”
“《拜神录》？”
“嗯，其实也就是我们岐安的故事，还有关于这祭神日的来源。”
正好祝秋走得也有些累，说书摊子前有茶水糕点，旁边是火炉子，虽然在一片露天的冰天雪地之中，却也不冷。
祝秋应了，箬檀转身招呼着后面两个人来摊子前坐下。
他们坐了个比较靠前的位置，宽敞点，钱是箬檀付的，她坚持说自己和祝秋投缘，也想同“鬼仙”攀个关系。
祝秋知道这不过是箬檀的好意。
四人就这样坐在了一张桌子上，祝秋和箬檀挨着坐在一边，左边是谢辞，右边是萧泽。
而台上的人醒木一敲——
“……上回书说到净虚山被灭门，那长虞公主不仅未能成神仙，还难避产厄之灾，只能临死前托子于鹤阳仙君，也算是了了最后一桩心愿……”
光是说书人一开口，祝秋就一怔。
……这不是幻境之中的事？
她还记得幻境最后，长虞的残魂告诉她自己已有身孕，且未成神，也没有将孩子留在净虚山……她还问为什么——
结果竟是净虚山被灭了门？！
“箬檀姑娘，”她第一次主动喊箬檀，“你可知道这话本里……净虚山为何被灭门？”
世间传闻只有长虞公主和阿罗王的动人感情，称他们是一对苦命鸳鸯，最后长虞公主为救净虚山而亡，而封溟为了长虞化身阿罗王，替长虞报仇，击退了自己的父君——也就是魔君——最后跟随长虞殉了情。
这也是大陇广为传唱的话本，至于其他，没人说净虚山被灭门，也没人说长虞怀有身孕，更未提过长虞将孩子……托付给了“鹤阳仙君”。
是指谢鹤阳吧，祝秋想。
箬檀闻言笑得开心：“原来祝姑娘喜欢听说书？竟上来就感兴趣。”
“《拜神录》里说的是净虚山被魔君灭了门，而后封溟化身阿罗王，与魔君抗争到最后也没能击退魔君，而是和长虞死在了一起。”
“事后神明降世，因为魔君犯下‘肆虐人间、屠尽仙门’这等滔天大罪，神明震怒，于是向天道借力摆平此事，得以将魔族封印于魔界。”
祝秋哑然。
幻境中的一切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而真相竟然是如此吗？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真的，”箬檀又随意补充着，“《拜神录》也就是我们岐安当地的话本，主要讲得也是我们岐安的霁寰神君，谁会知道真假呢？”
“正史上净虚山是如何消失的，长虞公主和阿罗王的结局究竟是如何，谁也没有记录过——终究这些都是神仙话本罢了——没准儿连长虞公主和阿罗王的事情都是编的。”
“毕竟谁又见过真的阿罗王？”
箬檀摇摇头。
她自己是修仙之人，但也仅仅是修些仙术，然后有幸在朝廷的缚妖司当值而已。
这世间，已经没了仙门大家，更没有修仙者能够有飞升成神的资质了。连江湖上有些名气的门派无苦观之类，百年来终究也是一事未成，大厦倾之。
而如今响当当的青云将军萧泽，亦不过是击退妖君而护大陇。
他是百姓的英雄，却够不上成神的资格。
“神与魔之说”仿佛成了神话，比起那些恢弘磅礴的神魔历史，如今世上的人都像是小打小闹——除一除妖，炼一炼丹，活过百岁已是不易。
祝秋没说话，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谢辞，虽然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对方也在看她。
是啊，这些仙史已经成为了如今世间真假难辨的话本，而她和谢辞却知道——
是真的。
长虞和封溟，净虚山与魔君，还有那好友谢鹤阳……都是真的。
“……十年啊，”说书人还继续说着，“鹤阳仙君就这样带着长虞公主的儿子游历人间十年。这十年间，魔界被封而人界妖孽横行，鹤阳仙君一路斩妖除秽，荡平人间恶事——不愧为继长虞公主后最有望飞升成神的仙君！”
“好！”
“好好好！”
说书人讲得热火朝天，底下人一片叫好，祝秋也知道这是真的。
她在幻境中见过谢鹤阳，那个以苦修出名的岐玉门弟子，仙姿绝然，向善向苦，世间若有人能成神，除了长虞，便合该是他。
祝秋如此想着，便问：“所以霁寰神君其实就是飞升成神的鹤阳仙君吗？”
箬檀却道：“并不是……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少女的声音和说书人感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们谁敢想当年鹤阳仙君的仙容？谁敢？那可真是神清骨秀、旷世之姿，皎皎兮如空中月，濯濯兮当潭中波——”
底下又有人笑了：“嘿——说得好像你真的见过似的！”
另一人也附和：“就是！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大家也都是笑闹着，但祝秋知道，这话用来形容谢鹤阳，毫不作伪。
就这时，谢辞的声音忽然模糊地从耳边响起，带着一点温热气息。
“师父在想什么？”
她一惊，转过头，就对上了谢辞靠近的脸。
祝秋看不清谢辞的表情，但总觉得他这语气……如常，又不如常。
“我在想谢鹤阳，”她淡笑，“虽然不知世人如此说他是吹捧还是纪实，但你我却成了这之中唯二知道此话不假的人，一时有些唏嘘。”
唏嘘——这是祝秋以前从来不会用到的词。
谢辞暗了暗眸，想起“七情”，又想起祝秋这次醒来的变化。
“是吗？”谢辞语气有些轻，“师父喜欢谢鹤阳那样的人？干净磊落，如月如玉？”
祝秋眨了眨眼，不解：“这世上，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吗？”
她又笑道：“而且阿辞不也常被洈城的百姓如此夸赞？”
“……”谢辞没说话。
“阿辞？”祝秋又喊。
谢辞说：“嗯，师父我在。”
他又说：“无事，阿辞就是在想，鹤阳仙君好大的本事，让师父仅在幻境见过一面就铭记于心，看来阿辞也要向鹤阳仙君多学学才是。”
这次的语气有些失落，虽然被少年努力地隐藏，但还是让祝秋听了出来。
祝秋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可你是你，谢鹤阳是谢鹤阳，如何比得？”祝秋笑了，伸手拍了拍谢辞的头，“谢鹤阳再厉害，也与我无关，而阿辞永远是师父的阿辞。”
谢辞眼睛一亮：“我永远是师父的？”
祝秋：“……”
哪里有点对，但哪里又好像不太对。
她正欲开口，旁边的萧泽轻咳一声，轻笑道：“谢公子是和祝姑娘聊什么我们不能听的事？”
箬檀一顿，也挽住祝秋：“你们是在讨论话本吗？是的话带上我呀，我都知道！”
“只是一些关于鹤阳仙君的猜测，也没什么根据。”祝秋轻轻一笑。
说书人却在这时忽然扬了一嗓子：“而游历后的鹤阳仙君带着长虞公主的儿子回到哪儿了呢？诶！没错，就是岐玉门！”
“说到这个大家就不陌生了吧？咱们岐安城啊，就是以此名为由来。数百年前咱们鹤阳仙君便是出身于岐玉门，而岐玉门便就在如今你我脚下这土地上！”
祝秋一讶，又觉得合理。
怪不得这里叫岐安城，怪不得岐安得百姓对岐玉门和谢鹤阳的事情分外熟悉，怪不得他们会在祭神日讲谢鹤阳——
原来百年之前，岐玉门就在岐安，而谢鹤阳，也就曾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修行论道。
说书人的声音紧接着又低了些。
“诶——可就是这样厉害的仙君，他回到岐玉门，您们猜怎么着？”
“——他竟也没成得了神！”
更新不稳定，很抱歉，不想追了的宝贝可以在本章评论，会红包返还截止到本章为止的晋江币。
至于还有宝贝愿意追更的话可以囤一囤，不会弃坑，谢谢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第 4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