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顾怀瑾醒来时,有一种奇异的新生感。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平稳、深沉,没有了过去那种始终萦绕的紧张感。
沈熹微还在睡梦中,她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顾怀瑾轻轻起身,没有惊醒她。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卧室。
外面是平凡的都市晨景,但今天的一切看起来都格外清晰、鲜活。
在厨房准备早餐时,顾怀瑾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哼着歌
——这是他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表现。
当他端着早餐盘回到卧室时,沈熹微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微笑着看他。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轻声说,眼中带着欣慰,
“更轻松了。”
顾怀瑾将早餐盘放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因为我终于卸下了一个背负太久的重担。
谢谢你,熹微,谢谢你给了我倾诉的勇气。”
“勇气一直就在你心里,”
沈熹微温柔地回应,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空间。”
他们安静地享用早餐,气氛温馨而宁静。
吃完后,顾怀瑾收拾餐具,沈熹微则起身梳洗。
当顾怀瑾从厨房回来时,发现沈熹微站在窗前,目光遥远,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怀瑾,”
她转身面对他,眼神认真,
“我想跟你分享一些我的过去,一些我很少提及的事情。”
顾怀瑾有些惊讶,但立刻点头表示愿意倾听。
他们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阳光洒满整个空间,为这场对话增添了温暖的氛围。
沈熹微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你知道我父母在我大学时意外去世,但你可能不知道那场事故的具体情况。”
顾怀瑾握住她的手,鼓励她继续。
“那是一个雨天,”
沈熹微的声音平静,但顾怀瑾能感觉到她指尖微微的颤抖,
“我父母开车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
我本来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的,但临时有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我选择了留在学校。”
她的目光变得遥远,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日子。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给他们打电话,嘱咐他们开车小心。
妈妈还开玩笑说,等他们回来要给我带婚礼上最好吃的糖果。”
沈熹微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声音。”
顾怀瑾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下午三点左右,我接到交警的电话。”
沈熹微的声音略微颤抖,
“他们告诉我,我父母的车在高速上打滑,撞上了护栏。两人当场死亡。”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我赶到现场时,事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看到了车的残骸。”
沈熹微闭上眼睛,仿佛要屏蔽那可怕的记忆,
“那景象我永远忘不了——那辆他们精心保养了十年的车,变成了一堆扭曲的金属。”
顾怀瑾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
沈熹微的声音低了下来,
“如果那天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也许我会提醒爸爸开慢一点;
或者我们会走不同的路线;甚
至可能因为多一个人重量,车辆的打滑情况会有所不同...
无数个‘如果’在我脑海中盘旋,几乎要把我逼疯。”
顾怀瑾深深理解这种感觉
——那种希望改变过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处理完后事,我回到了学校,但一切都不同了。”
沈熹微继续讲述,
“我变得沉默寡言,对学业失去了兴趣,整夜失眠。
朋友们试图安慰我,但他们的同情只会让我感觉更糟。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无法再融入正常的生活。”
顾怀瑾想起自己失去周磊后的状态,与沈熹微的描述如此相似。
创伤确实会让幸存者与周围世界产生隔阂。
“就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我遇到了周明义先生
——那位老礼仪师。”
沈熹微的声音柔和下来,
“他不仅帮助我安排了父母的葬礼,还在整个过程给予了我难以想象的理解和支持。”
顾怀瑾专注地听着,他对这位神秘的老礼仪师充满了好奇。
“大多数人在面对悲伤的人时,都会试图安慰或分散注意力,”
沈熹微解释道,
“但周先生不同。
他只是静静地陪伴,允许我感受自己的悲伤,不评判,不催促。”
顾怀瑾想起沈熹微在他倾诉时的态度,恍然大悟——她是从周明义那里学会了这种深沉的共情能力。
“葬礼结束后,周先生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如果需要倾诉,随时可以找他。”
沈熹微的眼中泛起感激的泪光,
“我确实找了他很多次。
每次他都会耐心倾听,然后分享一些关于生命和死亡的智慧。”
“他跟你说了什么?”顾怀瑾轻声问道。
“他说,死亡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生命的一部分。”
沈熹微回忆道,
“他说,我们对待逝者的方式,反映了我们对待生命的态度。
一个尊重死亡的文明,才能真正尊重生命。”
顾怀瑾思考着这些话的深意,感到一种奇妙的共鸣
——这些理念与沈熹微在工作中所体现的价值观完全一致。
“周先生还告诉我,悲伤不是需要尽快度过的阶段,而是爱的延续。”
沈熹微的声音充满感情,
“他说,只要我们还在为某人悲伤,就意味着他们仍然活在我们的记忆和心中。”
顾怀瑾想起自己多年来对周磊的怀念,突然意识到那不是一种病态的执着,而是爱的表现。
“在周先生的帮助下,我慢慢从失去父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沈熹微继续讲述,
“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
我决定放弃原来的专业,投身殡葬行业,希望能像周先生帮助我那样,帮助其他经历失去的人。”
顾怀瑾现在完全理解了沈熹微选择这个职业的深层原因。
那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使命的召唤。
“周先生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救赎者。”
沈熹微总结道,
“他让我明白,生命中最深的创伤也可以转化为帮助他人的力量。”
讲述完自己的故事,沈熹微长舒一口气,仿佛也卸下了一个重担。
她转向顾怀瑾,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带着微笑。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理解你的痛苦。”
她轻声说,
“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我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绝望。
我也曾背负着愧疚生活,怀疑自己是否值得幸存下来。”
顾怀瑾深深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灵魂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都在悲剧中失去了重要的人,都背负着幸存者的愧疚,
都遇到了改变他们人生的导师,也都将创伤转化为了帮助他人的力量。
“我们都曾被命运击垮,但又都找到了站起来的方式。”
顾怀瑾轻声说,将沈熹微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拥抱。
它不仅仅是爱人间的亲密,更是两个灵魂在深刻理解基础上的共鸣。
他们各自背负的悲伤没有消失,但在共享中变得可以承受。
“谢谢你分享这些,”
顾怀瑾在沈熹微耳边低语,
“我知道这并不容易。”
“跟你分享我的过去,让我感觉我们的联结更加深刻了。”
沈熹微回应道,
“我们不再只是恋人,更是彼此治愈的伙伴。”
阳光在房间内移动,为这对相拥的恋人镀上金色。
他们都明白,真正的亲密关系不仅仅是分享快乐和成功,更是有勇气向对方展示自己的脆弱和伤痕。
“下周末我们去见周叔,”
顾怀瑾说,
“我想当面感谢他。
不仅因为他像父亲一样照顾我这么多年,更因为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帮助并塑造了我爱的人。”
沈熹微点点头,眼中充满期待:
“我很想正式见到他。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但总是觉得时机不对。”
“现在时机正好,”
顾怀瑾微笑着说,
“命运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将我们三人联结在一起。
周叔帮助了你,你治愈了我,而我们都爱着周磊。”
这种命运的循环让沈熹微感到一种神秘的敬畏。
也许世间真的没有偶然,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当天晚些时候,顾怀瑾独自一人在书房沉思。
他拿出一个旧相册,翻到与周磊的合影。
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笑容灿烂,对未来充满期待。
过去看这些照片,顾怀瑾心中只有痛苦和愧疚。
但今天,他感受到的更多是温暖和感恩
——感恩曾经拥有过这样深厚的友谊,感恩周磊在他生命中的存在。
他轻轻抚摸照片上周磊的脸庞,轻声说:
“兄弟,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我想你会喜欢她的。
她让我明白了许多事情,包括如何带着对你的记忆继续生活。”
说完这些话,顾怀瑾感到心中最后的一丝重负也消散了。
他意识到,纪念周磊最好的方式不是沉浸在悲伤和自责中,而是好好地生活,将周磊留给他的爱传递下去。
当夜幕降临,顾怀瑾和沈熹微一起准备晚餐。
他们在厨房里默契配合,偶尔交换一个温暖的眼神。
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已经建立了一种深层次的理解和联结。
睡前,顾怀瑾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和希望。
沈熹微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看那颗最亮的星星,”
她轻声说,
“我父母去世后,我总是把它当作他们在守护我的象征。也许现在它也在守护着我们。”
顾怀瑾握住她的手,感到一股暖流从心中涌起。
他不再觉得孤独,因为他知道,无论面对什么,他都有一个理解他、支持他的伴侣。
而沈熹微也感受到类似的共鸣。
在分享了彼此最深的伤痛后,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不再是简单的浪漫爱恋,而是灵魂层面的深度联结。
是两个曾经被命运伤害的灵魂,在彼此的陪伴下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深刻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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