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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6章 年夜饭的红包

台北的冬天开始了,湿漉漉的,没有倾盆大雨,而是细密如雾的雨丝,和钻进骨髓的冷。

我迎来十九岁那年的第一个除夕,天空灰得像未擦洗的大理石,远远传来时断时续的鞭炮声,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不完全自愿的准备。

小哥和小嫂是傍晚时分到的。

门铃响起时,我正在帮妈妈摆餐具,骨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狭小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阿妹,开门。”妈妈在厨房里喊道,她正在热油,准备炸年糕。

我打开门,看见小哥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面上雨珠串成线往下淌。小嫂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领口高高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新年快乐。”小哥说,声音有些沙哑。

小嫂从后面探出头来,朝我笑了笑。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几夜没睡好。

“阿妹又长高了。”他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妈妈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着手。她的目光在小哥和小嫂之间短暂停留,然后露出一个微笑——那种不太自然,但努力让它看起来自然的微笑。

“进来吧,外面冷。”

我们的公寓很小,客厅兼餐厅只有十坪左右,却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记忆。磨石子地板刚打过蜡,反射着吊灯昏黄的光。墙上挂着的日历还是去年的,妈妈总忘了换。窗台上摆着几盆蔫了的植物,叶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小嫂脱下外套,里面是那件米白色毛衣,袖口有些起球。我注意到他的手腕比上次见面时更细了,腕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

“我来帮忙吧。”他对妈妈说,声音轻柔。

妈妈摇摇头,“坐着吧,马上就好了。”

小哥去阳台放伞,我跟着他。

从六楼望下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辆摩托车停在骑楼下,罩着防雨布。远处,101大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巨大的灰色墓碑。

“工作忙吗?”我问小哥。

他嗯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远处。“还行,就是年终结算,加了几天班。”

阳台上挂着妈妈腌的香肠和腊肉,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浓郁的香气。小哥伸手调整了一下挂绳的角度,手指在微微发抖。

“小嫂呢?他最近怎么样?”

小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那些香肠,把它们排列得更整齐些。

“他...辞掉了家教的工作。”小哥的声音很低,“说想专心画童书插画。”

我点点头,没再问下去。雨水从阳台顶棚的边缘滴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年夜饭摆上桌时,电视里正播放着新年特别节目,主持人用过于讨喜欢快的语调说着吉祥话。妈妈做了八菜一汤,按照老家福建的传统,必须有鱼有鸡,意味着年年有余,吉祥如意。

小嫂坐在我旁边,他的面前摆着一杯茶,一直没有动过。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衣下摆的线头。

“尝尝这个,”妈妈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到小嫂碗里,“你太瘦了。”

小嫂愣了一下,然后连忙道谢。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咀嚼得很慢,像是食物难以下咽。

小哥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他伸手想给小嫂夹别的菜,却又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阿妹明年就大二了吧?”小嫂突然转向我,问道。

我点点头,“下学期选专业,我想选哲学。”

他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哲学好啊,能让人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既不是悲伤,也不是快乐,而是一种紧绷的平静,像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绕开某些话题。电视里的笑声显得格外显著。

饭后,小嫂从带来的纸袋里拿出三个红包。封口处精心绘制了我们每个人的生肖——妈妈的鸡,小哥的猴,我的羊。

“今年就不放钱了,”他轻声说,“画了点小画,希望你们喜欢。”

我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手绘卡片。画的是我们四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的场景,笔触细腻,色彩温暖。每个人都笑着,连妈妈眼角的皱纹都画得一丝不苟。

“真好看,我喜欢。”我说。

小嫂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有星火闪过。“阿妹喜欢就好。”

妈妈拿着卡片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图案。“谢谢,”她说,声音有些哽咽,“很用心。”

小哥的红包里是一张他们两人的肖像画,背景是淡水河边,夕阳把整个画面染成金色。

小嫂靠在小哥肩上,两人都在笑,眼睛里闪着光。

小哥盯着那张画,喉结上下滚动。他伸手握住小嫂的手,握得很紧。

“我去泡茶。”妈妈突然站起来,走向厨房。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远处传来更多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宣告新年的临近。

小嫂轻轻挣脱小哥的手,“我去阳台一下。”

他拿着一个小铁盆和一堆纸钱走向阳台。我们老家有除夕给逝去亲人烧纸钱的习俗,但我从没见小嫂做过这个。

“他要烧给谁?”我问小哥。

小哥的目光追随着阳台上那个单薄的背影,声音低沉:“他妹妹,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我愣住了,从没听小嫂提起过他有个妹妹。

阳台的门开着一条缝,冷风钻进来,带着纸钱燃烧的烟味。小嫂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把纸钱放进铁盆里。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在夜色中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我悄悄走到阳台门边,透过玻璃看他。他烧得很慢,很专注,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说什么,但声音太轻,被雨声和远处的吵嚷淹没了。

火光跃动着,有那么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锁骨上方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一弯新月。以前从没注意到过。

他突然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在玻璃的反射中相遇。他愣了一下,然后朝我笑了笑,那笑容脆弱得像初春的薄冰。

“要过来吗?”他轻声问。

我推开门,阳台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纸钱燃烧的味道更浓了,混杂着雨水的湿气。

“烧给谁?”我问,虽然已经知道答案。

“我妹妹。”他继续往火堆里添纸钱,“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比你大几岁。”

火苗舔舐着纸张,边缘卷曲,变黑,最后化成灰烬。

“她叫什么名字?”

“小梅。”他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梅花的美。”

铁盆里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在灰烬中闪烁。小嫂盯着那些灰烬,眼神空洞。

“她是怎么...”我没问完。

“溺水。”他简短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锁骨上的疤痕。“在我们老家的池塘里。”

一阵大风吹来,盆里的灰烬被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像黑色的雪花。小嫂抬起头,看着那些飞散的灰烬,眼睛里映着远处城市的灯光。

“她会收到的,对吧?”他问,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他站起来,腿有些麻,身子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住他,隔着毛衣能感觉到他手臂的纤细。

“谢谢,阿妹。”他拍拍我的手,“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们回到室内时,妈妈已经泡好了茶。是乌龙,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小哥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张画,眼神空洞。

“喝茶吧。”妈妈说,声音比之前柔和许多。

小嫂接过茶杯,双手捧着,像是汲取那一点温暖。他的手指冻得发红,关节处有些肿胀。

“你的手...”妈妈说。

“画画久了,有点关节炎。”小嫂笑了笑,“老毛病了。”

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倒数新年的到来。十、九、八...

小哥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七、六、五...

小嫂放下茶杯,目光追随着小哥的背影,眼神复杂。

四、三、二...

妈妈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粗糙,温暖。

一。

窗外,烟花突然炸开,把整个夜空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101大楼的灯光秀开始了,无数光点如瀑布般流淌而下。

“新年快乐。”妈妈说。

“新年快乐。”我回应。

小哥转过身,脸上有未擦干的泪痕。“新年快乐。”他说,声音嘶哑。

小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烟花,他的脸在明灭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苍白。

烟花表演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阵密集的爆鸣声中结束。夜空重新回归黑暗,只剩下绵绵不绝的雨。

“我去一下浴室。”小嫂轻声说,起身离开。

小哥看着他关上门,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他最近...”妈妈开口,但又停住了,摇了摇头。

浴室里传来水声,淅淅沥沥,与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我们坐在客厅里,没有人说话。电视里还在播放节目,但声音被调得很小,听不清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但小嫂没有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小哥站起来,走到浴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事吧?”他问。

里面没有回应。

小哥的表情紧张起来,又敲了敲门,这次用力了一些。

“回答我……阿南……求你……”

还是沉默。

小哥开始转动门把手,但门从里面锁住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妈……快……备用钥匙。”他的声音在发抖。

妈妈急忙去抽屉里翻找,手忙脚乱。我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终于,妈妈找到了钥匙,递给小哥。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小嫂坐在马桶盖上,背对着我们,肩膀在轻微地起伏。他听到开门声,但没有回头。

“对不起,”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小哥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没事,”他说,“我们都在这里。”

妈妈悄悄拉了我一下,示意我离开。我跟着她回到客厅,但目光还停留在浴室的方向。

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小嫂的一小部分背影。他低着头,手指插进头发里,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呜咽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样。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受伤的动物,又像被扼住脖颈的鸽群。

小哥走进去,关上了门。但那声音还是隐约可闻,透过薄薄的门板,钻进我的耳朵。

妈妈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她盯着电视屏幕,但眼神空洞,显然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为什么这么伤心?”我轻声问。

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人背负着太多东西,阿妹,太多沉重的东西。”

浴室里的哭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渐渐低下去,变成模糊的抽泣。我听到小哥在低声说话,但听不清内容。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小哥扶着小嫂走出来,两人的眼睛都是红的。

“我想回去了。”小嫂说,声音沙哑。

妈妈点点头,“也好,早点休息。”

小哥帮小嫂穿上外套,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明天来吃午饭,”妈妈说,“我煮桂圆红枣汤。”

小嫂勉强笑了笑,“好。”

他们离开后,公寓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妈妈开始收拾桌子,把剩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我帮忙洗碗,热水冲在手上,带来一丝暖意。

“小嫂他...一直这样吗?”我问。

妈妈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窗外。“这几年越来越严重了。你小哥说他有时候会突然情绪崩溃,尤其是在节日里。”

我想起刚才小嫂烧纸钱时的表情,那种混合着悲伤和绝望的眼神。

“他妹妹的事...”

“别问了,阿妹。”妈妈打断我,“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只会更难过。”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但那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为什么有些人的悲伤如此深重,连新年的烟花都无法照亮?

洗完碗,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放着小嫂给我的红包,那张画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与刚才浴室里的呜咽形成鲜明对比。

我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新年第一天,我第一次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看不见的伤口,它们不会流血,却比任何可见的伤痕都更痛。

窗外,雨还在下,台北被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远处偶尔还有零星的鞭炮声,像是这座城市不甘沉寂的脉搏。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还能听见那压抑的呜咽声,在脑海里回荡,久久不散。

声音里有一种我无法完全理解的痛苦,但它刺痛了我,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十九岁的除夕夜,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爱并不总能治愈伤痛,有时候,它只是让痛苦地方变得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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