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恶仆一步步迫近,如群狼环伺,将狭窄岩洞堵得水泄不通。
宋天赐立于正中,掌上的青铜罗盘悬空嗡鸣。黑袍老者指尖的青灰雾气如活蛇游弋,封死了洞口最后一线生机。
“这片湖泊距荒村正好三里地……若我动点手脚,定能招来九天雷霆。”
岑出脊背紧贴冰冷岩壁,心头却急转如电。
瑰古果滋生的那点微末灵气,在丹田氤氲已久,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垂着眸,掩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掐诀。
前世百载剑仙记忆如潮水翻涌,指尖灵气流转,勾勒出引雷法印雏形。
“叶少爷!”岑出倏然抬眼,目光越过宋天赐肩头投向洞外,脸上绽开狂喜之色,仿佛见到救星降临!
几乎同时,洞口上方不停扑棱的老毛桃也立即反应过来,那只“观色蕴之眼”金光大盛,一道三丈高的卍字海云纹悍然穿透雾气,“嗖”地照亮昏暗岩洞。
金光璀璨,刺目欲盲,晃得宋天赐与众恶仆眼前白茫茫一片,忍不住闭着眼抬手格挡。
“时不我待!”岑出眼神微凛,袖中掐诀的双手引动体内积攒的所有灵气,孤注一掷!
“万钧——破地!”
自她立足之处,一轮清冷如月的辉光骤然腾起,将青衣少女单薄身影牢牢笼罩其中。
“轰隆!!!”
九天之上,一道紫白雷霆挟着浩荡天威陡然落下,如神祇掷下的灭世之矛,不偏不倚地劈中那封堵洞口的黑袍老者!
“窦老!”
宋天赐惊骇欲绝的一声嘶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
地动山摇,碎石土块如雨崩落,刺目电光与狂暴气浪瞬间席卷洞口。
窦无咎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周身护体灵光如纸糊般破碎,整个人被劈得焦黑冒烟,直挺挺向后栽倒,生死不知。
两名宋家仆从修为低微,竟被震得五脏移位,口喷鲜血,如两团烂泥般扑倒在岑出脚前。
岩洞内烟尘弥漫,电蛇呲呲游走。
借着异变掩护,岑出与老毛桃趁机突破包围,向外遁走。
但在越过那个震惊不已的宋天赐时,岑出竟不忘聚起最后一点灵气,护住左手,“唰”地将他那只溯踪罗盘也给抄过来,往袖子里一塞,抢了就跑!
一人一鸟如离弦之箭,径直冲了出去。
“宋戊、宋己!看顾窦老!余者随我来——贱人休走!”
宋天赐目眦欲裂,拔出佩剑,状若疯狗般冲出烟尘弥漫的洞口,朝着那凡女逃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他身后几名修为稍高的宋家人也勉强压下惊骇,咬牙跟上。
冷风如刀,刮过岑出苍白的面颊。
她体内灵气已近枯竭,脚步虚浮,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只在奔逃中猛地扭头啐道:
“贱人骂谁?”
一声斥骂随风向后传去,格外清晰。
“你……”宋天赐忍不住接口,刚吐出半个字音便知又中了这凡女伶牙俐齿的圈套,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好啊,不愧是叶朲七那无耻鼠辈的姘头!与他一般卑贱下流,惯会使这下作手段!”
岑出听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只恨手中无剑,不能立刻将这满嘴污秽之徒的舌头削下来喂狗。
偏在此时,识海里那慢半拍的瑰古树灵又怯生生冒出来凑热闹:
【哇!这家伙说话好生腌臜,瑰古实在听不下去了!人友,快给他点坏果子尝尝!】
“人友”的脚步瞬间踉跄了一下。
丹田处灵气被抽空的刺痛感令她眼前阵阵发黑,好险才避开一棵斜剌里长出来的老树。
“办不到!方才引雷,灵气都耗尽了!”
瑰古闻言,顿时蔫了下去,长叹一声。
【唉,那人友你可得跑快点,千万别被这恶徒抓到了。】
它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稚嫩音调里顿时充满老气横秋的忧虑。
【人友你如此鲜嫩多汁,瑰古又这般灵气充盈,倘若双双被他逮住,怕是要被熬成一锅荤素搭配的大补汤了,呜!】
岑出脚下一滑,差点倒头栽进前面繁茂的草丛里。
事到如今,还能考虑到“荤素搭配”这种根本不重要的细节……
如此周到,不愧是活了千百年的仙树啊!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竟不知该为自己的“鲜嫩多汁”感到欣喜,或是被这只生死关头还在操心大补汤的树灵给怄出一口老血!
“呵,照你这么一说……”她抹了把脸上冰凉的露水,咬牙切齿,声音比朝露更凉。
“咱俩还挺下饭?”
前方林木间藤蔓纠结,荆棘丛生,繁茂枝叶间的缝隙却隐隐透出天光云色。
老毛桃在她身边不停盘旋,金色的观色蕴之眼焦急地四处扫视,似乎想为她寻一条生路。
岑出心神一凛,当即刹住脚步。
……竟是一处绝壁边缘。
阴冷罡风从下方深谷倒卷上来,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她转过身,背对万丈深渊,每一次吐息都牵扯着丹田针扎似的刺痛。
那是灵气彻底枯竭的征兆。
藏在识海中的瑰古树灵,似乎也因为她的灵气枯竭而陷入了沉寂。
宋天赐踏着满地碎雪和枯叶,一步步踱到她面前丈许之地停下,好整以暇地将佩剑插回腰间剑鞘。
松绿色法衣泛着幽光,衬得他脸上那抹笑意愈发阴鸷。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宋家恶仆个个气息不稳,显然被刚才那道天雷余威震慑得不轻,此刻只敢远远缀着,眼神佯装凶狠却又带着畏缩。
“继续跑啊?”宋天赐的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微抬,用眼白睨着岑出。
那目光犹如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又或是一只陷入绝境的猎物,充斥着令人作呕的优越感。
“要不,跳下去试试?说不定我那好表兄还能及时赶来,英雄救美?”
他语调轻佻,指尖随意地捻了个诀。
一缕微弱的青灰色雾气在他指间缭绕,显然是与窦无咎根源一致的邪门术法。
“嘎!”
老毛桃愤怒嘶鸣着,带着拼了命的决绝之意从半空俯冲而下,锋利鸟喙直啄宋天赐的眼睛!
“哪来的聒噪畜生。”宋天赐看也不看,抬起没有掐诀的另一只手,宽袖猛地一拂。
磅礴巨力狠狠撞上老毛桃瘦小的身躯。
它如同被千斤重锤砸中,发出短促而凄厉的鸣叫,“砰”地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软软滑落,雪地上顿时洇出一抹刺目的红痕。
几片染血的黑色羽毛打着旋儿飘落。
“老毛桃!”岑出心脏骤然缩紧,失声惊呼,立即要冲过去。
“给我站住。”宋天赐慢悠悠说道。
那缕青色气旋顷刻凝实,化作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虚影——
“嗤!”
裂帛声刺耳响起。
岑出只觉左肩一凉,几瞬后才是皮肉被利器划伤的尖锐痛楚。
那件叶朲七用焕形诀化出的烟青色法衣,被这道阴损的剑气割开一处大口子。
即便她立刻抬手捂紧,寒风依然毫无阻隔地灌入其中,露出的肌肤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细长的血线从肩头蜿蜒而下,鲜红血珠滚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刺目惊心。
不行,不能再让这杂碎误伤了老毛桃!
岑出恨恨咬紧牙关,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但随即就脚下悬空,如提线木偶般被无形之力拎到悬崖之外的深谷上方。
“咻咻咻——”
又是接连数道破空声!
右臂衣袖破碎。
衣襟侧面裂开。
下摆被割开长长一道。
细密的血痕在岑出身上依次浮现,每道剑气都只浅浅割伤皮肉。破碎的衣衫再也无法蔽体,寒风卷着雪粒子刮过每处暴露渗血的伤口,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却并不致命。
宋天赐的目的,纯粹是羞辱与折磨她。
岑出挺直了背脊,任由寒风将破破烂烂的衣物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她甚至不再抬手去遮掩,双眼亮如刀尖寒芒,冷冷钉在宋天赐那张写满恶毒快意的脸上。
“滋味如何啊?”
宋天赐慢条斯理地踱步上前,一脚踩住雪地里挣扎着想再次飞起的老毛桃。
异瞳乌鸦左翼明显折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垂着,小小身躯急促起伏。它张开嘴,却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宋天赐俯下身,笼罩着青灰雾气的手一把掐住老毛桃脖子,将它拎了起来,在岑出眼前不停晃动着。
乌鸦细弱的脖颈仿佛随时会断在他指间,右翅无力地轻轻扑腾着。
“看清楚了,贱人!”宋天赐刻意拔高的声音如毒蛇吐信,“交出溯踪罗盘,否则——我就当着你的面,一寸一寸,捏碎这只扁毛畜生的每一根骨头。”
岑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死寂。她抬起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伸向怀中,动作僵硬而缓慢。
“啧。”
轻柔女声如玉珠落银盘,在半空中突兀响起。
“好端端的,跟个乡下丫头置什么气?”
一道霞影翩然而至,周身流光溢彩,仿佛寒冬里骤然盛放的一丛掌花案牡丹。
来者垂鬓如云,斜插一支点翠凤钗,凤口垂下的长穗明珠衬着雪光,摇曳生辉,映得那张芙蓉面愈发艳丽逼人。
她手中执一柄泥金团扇,半掩着朱唇。眼波流转,扫过岑出身上破碎的衣衫和道道血痕,像是看到一件被人磕破的名贵瓷器,带着一丝莫名古怪的惋惜。
宋天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宋天娇?你来做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宋大小姐团扇掩唇,轻笑一声,眼神却比风雪更冷,“这荒山野岭,煞气冲天的,姐姐我特意赶来瞧瞧,还不是担心你办事毛躁,又惹出什么乱子,惊扰了老祖宗清修。”
她的目光上下扫视,将宋天赐整个人从头打量到脚,又不经意般落在他手中奄奄一息的老毛桃身上。
那双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仿佛只是看到了一点碍眼的灰尘。
“哟,怎么还抓了只小乌鸦?你这手法,姐姐可真是不敢恭维……此等腌臜东西,也值得你堂堂宋家二公子亲自动手?”
宋天赐被她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刺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能强压着怒气道:“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这贱人与树灵,我自会处置妥当,带回家中!”
“处置妥当?就凭你这点手段,除了喊打喊杀,划破小姑娘的衣裳羞辱人,还能干些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宋天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万一不小心弄死了她,或者惊走了树灵,坏了老祖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你!”宋天赐被她连番抢白,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宋天娇,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人是我先找到的,瑰古树灵也是我布局引来的,功劳自然归我!你现在想来摘桃子?门都没有!”
宋天娇面上笑意不减,团扇“唰”地收起,用扇柄隔空虚点了点宋天赐的鼻子,宛如训斥下人。
“老祖要的,是能引灵化煞的契主,不是一具被你折磨得破破烂烂的尸体。”
她顿了顿,余光扫过岑出那双如寒星般亮得惊人的眼睛,红唇饶有趣味地勾起一点弧度。
“再说了,这丫头显而易见,骨头可硬着呢。用你那些泼皮手段,只会适得其反,让她玉石俱焚罢了。”
宋大小姐再次展开团扇,慢悠悠地摇着,语气慵懒:“对付这种硬骨头呀,就得像熬鹰,慢慢地磨掉她的棱角,才能予取予求。”
宋天赐被她这番“熬鹰论”堵得哑口无言,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听懂了没有?”宋天娇秀眉一竖,陡然拔高声音,“把人放下!还有那只死乌鸦,看着就晦气!”
宋天赐被她威严气势所慑,手一抖,当即将异瞳乌鸦甩出去。老毛桃“噗通”一声掉在雪地里,微微抽搐了一下,不再动弹。
宋天娇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岑出身上,上下打量。
“至于这丫头么,归我了。”
话音未落,她已翻手掐诀,一道炫目流光从绛朱色宽袖中弹射而出。
那流光迎风便涨,在空中急速旋转,扩为一张由无数莹润珍珠编织而成的巨网。每颗珍珠大如龙眼,晕开淡淡的七彩光辉。
“哗——”
整张珠网看似柔软,却蕴含着强大灵力,犹如巨蚌张壳,朝着岑出罩了过去,一沾身便迅速收缩,将她双臂紧紧缚在身侧,双腿也被牢牢捆住。
她像一只被包在茧子里的小飞虫,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脑袋还露在外面。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更遑论调动体内那点可怜巴巴的残余灵气。
“嘎!”雪地里一声微弱的鸣叫传来。
宋天娇颇不耐烦地瞥了那只异瞳乌鸦一眼。
珍珠巨网灵巧地分出一角,化作另一小片珠网,将雪地里奄奄一息的老毛桃也卷了起来,同样裹成一小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半截折断的翅膀,悬吊在岑出身侧。
老毛桃那只金瞳半睁半闭,看了岑出一下,似乎想叫唤,却只发出游丝般的气音。
“宋天娇!你欺人太甚,这是明抢!”
宋天赐眼睁睁看着岑出和老毛桃被长姐施法网住,而自己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气得浑身发抖,腰间的佩剑“铮”一声弹出半截,寒光凛冽。
“二弟,说话可要讲良心。姐姐这是在替你收拾残局呢,你看看你——”
她用扇柄遥遥点了点岑出身上破衣和血痕,又点了点地上老毛桃挣扎留下的狼藉。
“这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土匪劫道呢!这要是传扬出去,我们宋家的脸面往哪儿搁?老祖宗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大小姐一边说着话,一边御风而起,升到被裹成粽子动弹不得的岑出面前,伸出两根带着精致护甲的纤纤玉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姐姐我呀,最是怜香惜玉了。把你带回去,好好将养着,调理得白胖水灵。正好给老祖宗那株千年血玉珊瑚做个伴儿,当个活盆景。”
她凑近岑出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低语:“放心吧,小姑娘,不必搭理那个蠢货。只要你识相点,乖乖把瑰古树灵供养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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