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搂着月回的腿弯，轻巧地翻过窗外。
月回警惕地注视黝黑的走廊，隐隐感到地面的震颤，快速提醒他：“江离，那怪物要回来了。”
果然，下一秒那尸山就出现在了窗外，看见两人的动作，似生气般地尖啸起来，气流轰地将玻璃窗震碎！
他们这边的窗户也被波及，许多玻璃碎片炸开，月回只来得及用手去帮江离挡住往脸袭来的部分，他还紧抓着窗沿的手却未能幸免，被大片的玻璃割出好几道深深的伤口。
但他脸色不变，快速地往下攀爬，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在布满藤蔓的墙面上稳稳地行动。
几乎是他们的头刚滑下窗台，一根触手就兀地甩出来！
“五楼下去太费时间了，它在上面占据地理优势，很容易打到我们，江离，从四楼的窗户能进去吗？”
“可以，你抓稳了。”江离气息很稳，很快下了一层楼踩到四楼的窗台，却发现这里的窗户是封死的，根本没办法进去！
“打不开，我们往左边去……”未等月回的声音落地，就见江离敛着神色大力往窗户肘击过去，老旧的玻璃硬是被他打出了一个洞！
他抬腿快速踹了几脚，将摇摇晃晃的窗户踹开，先把月回送了进去。
“江离——！”
月回甫一落地，就看到江离背后垂下来好几条如利器般的触手，墙上的藤蔓瞬间被扫荡一空，簌簌地落下去。
那怪物攻势极快，江离微妙地停顿了一瞬才利落地翻身进来。
“江离，你没事吧？”月回担心地问。
江离：“没事，我们先走。”
他拉着月回推开教室门跑出去，身后传来可怖的动静，那怪物的虽然体型庞大，但竟然异常灵活，它由无数尸体融合在一起，粉白色的肉与肉滚动收缩着，如同鼓动的心脏黏着墙壁滑落下来，对他们紧追不舍！
奔跑中月回问：“江离，你来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了这种怪物？”
江离：“是，学校里很多。”
是那些活尸融合在了一起吗？自从它们出现之后，她就再也没看到过在学校里游走的活尸了，想到这，月回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迟疑着问：“江离，那怪物的身体里面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嗯。有很多，白天的同学、老师都在里面。”它们的头搭着头，手扣着手，脚穿过你的胸膛，脖子横在他的腿上，彼此交缠着，成为这样一个和谐又诡谲的东西。
它们很想让江离一起加入它们，正如创造这个世界的怪物一样，希望江离成为它的养分，化为这些怪物中的一员。
又是一个拐角，江离把月回推进去，自己殿后用钢管接住那怪物的一击，随后快速扔掉钢管，换了只手牵着月回下楼。
空气中回荡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脚步不停地踩着旋转的楼梯往下奔跑，有那么一瞬间，月回几乎觉得这向下的楼梯永远没有头，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江离，只感觉他的手的温度好像有点低。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梯四周的空气变得灼热起来，踏在上面的触感有些柔软，有一次月回甚至差点滑倒，很快被江离拉住了。
身后逐渐没有了怪物的声音，周围安静过了头，潜意识让月回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拿出手机用微弱的光打在地面上，才发现原来的水泥楼梯早已变成深红色，透过表层还能看到里面的脉络，心道不好，“我们不能再走这里了，这个楼梯是活的。”
江离也看到了，“难怪一直到不了一楼，竟然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面。”
月回脸色有些难看，周围都像活了一样规律性地鼓动着，这个地方就像是某个东西的身体里一样，“地上的粘液有腐蚀性，继续往下恐怕到的不是一楼，而是这东西的胃里。”
江离腰上还有一根钢管，他松开月回，举起钢管就朝墙上插了进去，然后开始凿了起来。
“江离，你在干什么？”
“既然上下都不能走，只能从这里走了，既然是肉的话，那就能戳得开。”他想起什么，认真地道：“这种事对我来说不算陌生，月回同学，你在旁边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月回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毕竟实验楼教室里还有好几具他做好的标本。
这个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固，戳几下就像山泉一样喷涌而出大量的血，江离眼疾手快地避开，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外面，他开始有些没有耐心，直接上手将那些肉块撕开，露出一个小孩能通行的洞口。
“走。”
江离弯着腰先钻出了洞口，确认外面暂时安全后才让月回跟着出来。
不远处此起彼伏地响起怪物的吼叫声，月回心下沉重，她必须要尽快取江离的血恢复神力才行，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之前江离被碎片割开的手上，那里并没有血液流出，就像一张纸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只有一道口子。
江离在现实里尚未死去，被拖进来的只是精神体——
精神体怎么会流血呢？
月回少见的觉得棘手，她要怎么才能把江离送出去？
而眼前，这个少年还在带着自己往某个方向快速跑着，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月色拂不开她眉间的愁绪，被江离察觉到很久没有说话，少年便停下来看着她，问。
“在担心什么？”
“江离，你从刚刚就一直在朝这个方向走，是知道要去哪里吗？”
江离：“去校门，我在想，说不定离开了这所学校就能回到现实了。”
真的可以吗？
远方的校门外雾茫茫的一片，像是不详的禁区，踏入即死。
少女眼含担忧，披着一身清冷的光辉，明明满身鲜血脸色苍白，动起手来干脆利落，却有着比谁都心软的一颗心。
江离的心像被戳了一下。
眼角忽然被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月回的视线重新落到江离身上，他依旧是笑着，却带着桀骜的语气：“能不能出去只有试了才知道，我相信，我的神明肯定也不会让我死在这里对不对？”
月回点头。
她当然不会让信徒死去，除开那关系着自己的性命之外，江离是她唯一一个关心的人类。
但既然有了目标，她也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先去校门再说。
校门不像教学楼里，那里打着明亮的路灯，越往校门处走，就越容易暴露自己。江离不知不觉与她换了个位置，走到了她身后，说是要观察后面有没有怪物。
月回便警惕着前面，交代道：“等会我们一鼓作气冲到大门口，到时候你躲到门卫室为我开门，我先出门看看情况，如果没事的话你再出来。”
江离含着笑意答应：“嗯，好。”
“不对，门卫室不一定没有怪物，这个计划不稳妥，江离，你还是先躲在树下面的阴影里，我过去观察一下确认安全。”
“行。”依旧是笑着的回答，嗓音却低低哑哑的，像是有些气不足。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校门近在咫尺，月回便顾不得这些，回头将江离按在草丛里，认真地叮嘱：“你在这里躲好，等我的消息。”
江离道好，似乎月回怎么安排他都可以。
月回的眼神凝在他的面容上一瞬，总觉得他的脸白得吓人，还是说精神体就是这样吗？
她转头快速往门卫室冲过去，四周很安静，怪物的叫声已经停了，是一直没发现他们在暗中寻找？还是已经发现了他们，在伺机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月回并不确定，在门卫室外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声音，轻轻推开门，保安不在，想必也不知道融合进了哪座尸山里。
她微微松了口气，找到开电闸门的控制器，正要转身去找江离，心脏忽然骤停。
一张巨大的脸悬在门口静静地盯着她，它身后是比之前遇到过的尸山还要更大的尸山，乱七八糟的尸块、如同孢子般簇拥在一起的头颅，外面吊着各种器官和肠子——
是那些怪物全都融合在了一起吗？
难怪没有了声音，原来都在这里了。
月回握紧了手，竟然有些放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江离还是安全的。
校门还是未知的出口，她不会允许信徒被一个不见其貌的怪物夺走，若到了非常时刻，神明也并完全是需要依靠神力的。
神明之所以为神明，就是因为浑身上下都可以化作力量，哪怕是这幅身躯。
她目光一寸寸地挪到旁边桌上的水果刀，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游刃有余的声音——
“喂，你的目标不是我吗，怎么，现在不感兴趣了？”
江离？！
他怎么出来了？
月回立刻拿起刀朝那怪物冲过去，岂料那怪物竟然真的转身朝江离蠕动了，竟完全忽视了她戳进它身体里的刀子！
“江离，你回去！你不是它的对手！”
仓惶间她看到江离对她眨了眨眼，随后她就被怪物一个触手扫开，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脑子有些发晕，她眼睁睁看着怪物又卷起一只触手朝江离杀过去。
难道这怪物不管江离有没有完全被同化，现在就要强行杀了他吗？
不行，月回从地上爬起来，如同离弦的箭朝怪物疾奔过去，在空中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甩出一个利落的飞腿，竟硬生生将这有三层楼之高的怪物踢开几米远！
落地时顾不得趔趄，迈开脚步跑到江离身边，着急地道：“不是让你好好等着吗，你只是一个凡人，根本没有办法对抗这种怪物！”
直到这时，她才猛然发现江离是个什么样子，路灯的照耀下，眼前这个少年的左手早已断开，腹部也是一个空洞洞的大口子，哪里还有什么人样？
“江离……？”
她的声音有些不稳，“什么时候？”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无论是背着她爬下五楼在窗外微妙的停顿，还是在拐角处那挡了一下怪物的追击……
江离大大方方的给她看，依然面不改色，声音明显有了疲态，却还笑着道：“也没有很惨，不是还能动么？”
月回握紧了自己的手，不知是被怪物接连的袭击还是被江离的样子所刺激到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你……江离，你只是一个人类，没有必要这么拼命的。”
尤其还是为了保护她。
人类信徒不知道，神明的身躯是无坚不摧的，哪怕受再多的伤，哪怕再痛，都没有关系。
但是人类不行啊，精神体本就脆弱敏感，就算不流血，受了这种伤早就痛得不得了了。
她回想起一路上江离对她地安抚，心口发着热，连带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她真的不明白，记忆里其他神明的信徒无一不是遇到了危险躲在神明背后，向祂们祈求救救他们，为什么江离要这么擅作主张？
“你是笨蛋吗江离！”
她生气地对江离喊了一句，而后转身徒手挡住怪物呼啸上来的又一次攻击，头一次这么生气，但又好像不是生气，夹杂着不知所措的情感，于是她便将这些搞不懂的情绪全都发泄在眼前这个怪物身上。
情绪上头对她很陌生，但也让她忘记了原本的计划，只顾着和这怪物拼命，但现在的她本也就是强行撑着，哪怕拼了命也只能和那怪物打得两败俱伤。
又一次摔在地上，清冷的气息笼罩在她身上，江离单手将她抱了起来，语气怜惜。
“月回同学，别再这样了，很痛吧。”
痛啊。
怎么会不痛呢。
但是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经过很多次这种不顾生死的打法。
神明不就是这样吗，要好好保护自己的信徒。
月回撑起上半身，时刻注意着身后怪物的状态，那怪物被她打得奄奄一息地瘫在地面上。
就是现在了。
她颤着手从兜里掏出控制器，按下绿色按钮，视线已经模糊了，但还是艰难地对江离道：“江离，门开了，你出去吧。”
江离深深地凝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破风的声音从前面攻来，江离忽然搂着月回换了个位置，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抱紧了怀中的人。
察觉到动静，月回猛然抬头，先看到的就是江离右胸口穿出来的一只扭曲的手。
“江离！”
“嗯，没事。”江离喘了一口气，“我没事。”
竟像是在安慰她。
月回怔怔地望着他，那手从江离的胸口缓缓地抽了出去，剩下一个拳头大的口子，骨肉清晰可见。
“江离……”
江离垂着眼，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了个笑，拿出先前那根钢管，递到月回的手里，断断续续地道：“刚刚那一下，我知道要怎么出去了。”
他握着月回的手，将钢管一寸寸插进他的心口，即便感受到月回的拒绝仍旧强势地插了进去，低声道：“那东西很狡猾，一直在我的心口里，所以你才找不到它在哪里。”
月回的手几乎是软的，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愣愣地看着江离的动作。
“你杀了我……就可以杀了它，抱歉……让你在这里面、受了这么多的苦。”江离蹙着眉，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怪物在身后哀嚎，分解，化为漫天的尸块和血液，流淌到他们的身下。
他们仿佛来到了忘川河，成为万千冤魂枯骨中的一对离人。
钢管将他插了个透，奇怪的是，明明没有血液的精神体却在心脏的地方流出了血液，鲜红的血触目惊心，流淌着属于她和他之间的信仰之力。
可是月回已经没了心思，将什么取回神力全都抛在了脑后。
“你……”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松开仅剩的那只手，在被戳穿的胸口上蘸了点血，涂在她的唇上，声音缓慢而低沉：“我记得你说想要我的血，现在才给你，抱歉。”
他又说了一次抱歉，但看起来毫无歉疚的意思，垂着眼盯着她，低低地道：“哪怕只有一次，信徒也可以保护他的神明，所以……”
“别忘了我。”
他在忘川河畔虔诚而轻柔地吻了怀中的神明。
来晚了！[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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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的乐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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