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怀里的人消失后，江离脸上还残存的柔和消失殆尽，胸口处有一抹黑色的烟雾蔓延出来，光看一眼就能感觉出里面包含的恶意绝望有多么浓厚。
黑雾语气凄厉：“我说过能给你力量，为什么你要这么自大，你就这么甘心做个普通人？”
江离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痛苦，闻言勾唇，不屑地道：“我从不做自大的事情。”
黑雾嘲笑着他：“你这样的人还敢妄想神明吗，知不知道神明无心，哪怕你是她的信徒，用再多的苦肉计都不可能让她对你产生任何感情。”
“我这样的人，”江离重复了一遍，似是喟叹般：“我是哪样的人一点也不重要。”
黑雾寄居在他的内心深处，就算最后没有将他成功化为自己的食粮，也早已洞悉了此人的阴暗自私，它本想将江离作为自己的寄体。
它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合适的人类了。
本来它想循序渐进，通过自己的领域慢慢蚕食江离内心，但没想到他背后竟然还站了个神明。
刚开始它还忌惮不已，因为直觉告诉它月回是一个极其强大的神明，但同时又察觉到了她的虚弱——
她并不是完全体。
贪婪之欲作祟，不断膨胀，如果既能吸收一个神的力量，又能获得一个合适寄体，它就不用再流窜在人类的噩梦中，可以来到现实世界，成为当今世上最强的怪物。
光是成为人们在睡梦中才会惧怕的“梦魇”早已不满足，它要更多的力量。
所以它先手限制了月回，让她无法在它的领域中使用神力，只是它没想到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信仰的联系，有了月回的插手，江离甚至渐渐察觉出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此人敏锐至极，心智坚定，对自己也足够狠，从不怀疑自己，根本不会迷失在所谓的苦难和痛苦中，所以它之前的计划完全不可行，只好换了一种方式——
它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他让渡出身体给它作为寄主，而它放过他的灵魂，甚至允许他能使用它的力量。
对于人类来说，像魔法一样的异能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像江离这种对现实感到厌倦的人，不可能会错过这笔划算的交易，这可比和那些没有脑子的凡人成天过家家来得要刺激。
有了这些力量，人类社会中的权利、金钱、地位、资本都唾手可得。
神明如何，信徒又如何，但凡力量不是握在自己的手中，都不过是虚的，它相信江离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
但它没想到，江离放着这种机会不要，竟然借着它的力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绝境救美的英雄，受点伤，使点苦肉计，妄想令那神明产生人类的感情。
愚蠢！
愚蠢至极！
想到这些，黑雾几乎要暴怒，它的野心全都栽在了这么一个虚伪的人类手上！
它恶狠狠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恋爱脑！”
江离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出了声，震得胸膛的血都流得更多了，“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真是稀奇。”
他是不是恋爱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实中的“江离”是个蠢脑子。纵使他尚且未恢复现实的记忆，通过刚开始在这里和月回的相处模式，他也能猜到那个“江离”是多么谨慎，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在她面前扮演了一个弱者的角色，只会躲在她身后受她保护。
倘若他再不进一步，恐怕月回永远都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弱小的信徒。
那怎么能行呢？
既然感兴趣了，上了心，就应该夺过来。
天知道当他发现月回是那么信任他时，他有多兴奋。那个单纯的神明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信徒，甚至是逃命时那通致命的电话——多么愚蠢的操作，都没有想过是自己那信徒故意而为之。
能让一个澄澈空明的神明眼中真切地看到一个人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但月回不该就不该在，让他察觉到了她对他的特殊照顾。
所以是她亲手给了他更进一步的机会，让他有了可乘之机，这当然不能怪他不是吗？
他要慢慢地、在这无心的神明中烙下属于他的印记，从意识开始，从相处方式开始，从最细微的地方渗透进去，一点点突破他们之间的边界。
最后的事实证明，成果喜人。
他胸腔满是愉悦，身体受的伤和百倍的痛苦都不算什么，全都被那喜悦和兴奋冲刷了，他觉得现实里的“江离”应该要感谢他，当然，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只是精神体的他要更加激进，也更加大胆。
他迫不及待地期待起回到现实里，见到月回了，但是——
他冷淡而无情的眼神落在那蠢笨的梦魇身上，真是没想到，这个东西怎么还没有消失。
“你怎么还没死啊。”这么想，他也就这么问了，问得极其气人，所以黑雾无能狂怒了一阵，大吼大叫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你这个愚蠢！虚伪！不讲信用的人类！”
说着说着它又桀桀桀地奸笑起来：“我不仅不会死，还会一直在你的身体里，侵蚀你的内心，占据你的身体。说不定哪天在你那心爱的神明面前的人就是我了，虽然不太可能，但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你们上床的话，压着她的人，内里却是我这个怪物，我就想大笑哈哈哈哈哈——啊——”
痛苦席卷了它的全身，连雾气都透明了许多，它看见江离冷笑着缓慢将胸腔的钢管抽出来，一字一句地道：“脑子不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剁了，噢，我想起来，你本来就没有脑子。”
“疯子！疯子！”
它痛苦地大叫，它有多痛，江离就有多痛，这个人自残起来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它不想要两败俱伤的结果，何况它也知道，现在更虚弱的是它，一旦回到了现实，月回有的是办法把它揪出来——
只要江离向她的神明请求的话。
即便没有人形，方才还高人一等的梦魇连哭带爬得缠绕到江离身边，不甘心地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本来你和她这种神也没有可能啊——！”
又是痛苦的嚎叫。
它又说错话了，身体变得更加透明，简直想当场给江离磕一个。也是，这人是个疯得要命的恋爱脑，半点说不得，算了算了，它惹不起……
江离面无表情地把钢管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弹地声，他掀着眼皮，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那谄媚的梦魇，嗓音冰冷：“如果你不想消失，就乖乖做一个死了的尸体呆在我的身体里，不是我叫你就别引起我的注意，否则……”
他笑了笑，却无端让那黑雾打了个寒颤，活像江离才是一个怪物，而它是那个凡人，“我不介意让你永远也醒不来。”
梦魇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次它被月回和江离伤得几乎消散，力量大失，现在只能和江离绑定着。等江离回到现实里，只要他不做噩梦，它就永远醒不过来。
而它在江离的身体里藏了这么久，知道这个人从来不做噩梦。
这么多年来的苦难塑造了他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抗压能力，他像疯子一样什么都不怕，没什么能让他觉得是噩梦。
所以主动权完全在他手上，它只能听命于他……
现在开始，它忽然有些同情被他盯上了的神明了，也不知道月回看中了他哪一点，才会同他牵扯上信仰这种甩不掉的关系。
*
月回回到现实的时候，还是下雨的深夜，宿舍里呼吸声清浅，另外三个女生睡得很熟。
那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这边几乎是静止的。
她感受了一下，在确认江离的精神体也回来了之后，才打着伞离开了学校，脚步看起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另一边，江离睁开眼，来到窗边看着雨中匆忙离去的少女背影，忽然笑了一下。
她和白泰以及学校知情的领导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后续，告知他们学校的怪异事情已经解决，学生不会再出事了。
回到小洋房之后，一整夜她都没有睡着。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离，每次一想到他，就想起那个带血的吻。
神力现在是取回来了，但是她真的没有想过是用这种方式……
感觉脸有些发热，她只觉得脑子一团浆糊，江离最后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
他到底知不知道亲吻代表着什么啊……
哪怕是她这个神明都知道对于人类来说，男女之间的亲吻的含义，可是江离最后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虔诚，像奉上了自己全部的真心。
每次回忆起那个眼神，她就忍不住有些心颤。
搞不懂。
就像最后看到江离冲出来保护她一样，心里产生的陌生情绪她全都搞不懂。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于是她选择了信息时代最常见的寻找答案方式——上网搜索。
检索：【信徒亲吻了信奉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很快最佳回答就跳了出来：【代表着虔诚的信仰，那是信徒表达忠心的方式，说明信徒正全身全心地信仰着这个东西。】
月回又修改了一下：【如果亲吻的是信奉的人呢？】
这次比之前多花了几秒：【在西方，亲吻是很常见的事情，应该恭喜那个人，拥有一个很爱她/他的信徒。】
……爱吗？
月回侧着身，蜷缩在柔软的床上，看着这个字感到了不知所措。
江离爱她？
那大概是孺慕之情，又或者是被拯救了的感恩之爱。月回猜测。
再多的含义她并不想多想。
神明和信徒之间，禁止产生那种含义上的“爱”。
——那是亘古以来就被天道所禁止的。
尽管有无数神明步上这种后尘，为爱舍弃神格，想要与朝夕相处的信徒长相厮守，但月回打心底知道，不可以。
等待他们的后果只有死亡。
眼神一颤，她又有些迷茫，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刻入骨髓的认知？
唉，烦。
心怀意乱的神明决定睡觉。
今天有些晚[猫爪][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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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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