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吴不知的号令,殿前卫士立即拉住阿丑。阿丑冷笑一声,腰间竹棍已抄在手中!
“住手!”雷震子和文王几乎同时厉声喝止。
吴不知急道:
“侯爷!王子!此人奸猾异常,与那甄英俊分明是合谋演戏,利用您二位仁德,前来讹诈!不可纵虎归山啊!”
文王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阿丑:
“阿丑此子,看似顽劣刁钻,实则灵台未蒙尘。一个细节便可看出——他索要十间房,竟愿分出九间。朕年逾八十,这双老眼尚亮。此子,乃可造之大才。更能于关键时刻急流勇退,不被贪欲所控,这份心性,殊为难得。”
雷震子接口道,语气复杂:
“爹弟说得对!他和我都是被遗弃的人,只是没有我这般好运而已……他和我一样不识字,说话比我更是粗鄙十分……他还和大猫一样靠抢食过活……这些,让我没法不共情。但这师父的名号,我实在承担不起,因我这一身本事来得稀里糊涂,实在是教不了他……”
他转向文王,“要么……就在君属大院给他安排一间房吧?”
“好呀好呀!”文王抚掌,旋即却是一滞,叹息道,
“朕这君属大院,乃是依河图洛书之象,按先天八卦二十四爻精心布局。二十四院对应二十四节气,暗合天道轮回,多一院则盈,少一院则亏,阴阳之气方能流转不息。除了你那位于中宫‘脐眼’之位的‘脐室’,确无半点冗余了……你想想你的二十四个妈妈,哪个会肯给阿丑腾出一间房间呢?”
雷震子挠头道:“那……让他与我同住‘脐室’?”
阿丑原本冷笑着耍弄竹棍,听闻文王二人的对话,动作戛然而止,人怔在原地。待听到雷震子竟愿与他同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身体激动得微颤。然而,那光芒迅速黯淡,他用力摇头:“我不愿!我要独自一间房。若没有,我宁可回我的美人岛……”
“可……实在没有空房了。”文王无奈摊手。
阿丑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的落寞:“……算了。我还是回美人岛吧。”他再次转身,背影单薄而倔强。
文王心中不忍,扬声道:“孩子,房舍无法给你,你可还有其他心愿?”
阿丑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吃三顿饱饭。没有野狗来抢,也没有人来夺。就这样……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语平淡,却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剐在雷震子心上。他眼泪瞬间涌出,猛地一抹,对左右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做一锅上等的羊肉泡馍!要肉多!馍香!汤浓!”
文王更是痛心疾首,捶打着胸口:
“是朕之过!是朕教化不力,治下不严,竟让子民沦落至此!我要聘你为宫中特席,专门负责‘忆苦思甜’教育,让我那些个整天只会假装读书的儿子们都来听听,何为民生之多艰!”
……
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很快被端上。阿丑没有推辞,捧起海碗,开始埋头猛吃。他吃得极快,姿态甚至带着一种野兽护食般的凶狠与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份热量都刻进骨子里。
吴不知与文王相视一震——这进食的专注与速度,竟也和雷震子如此相似……他们不由看向雷震子,只见他也一脸难以置信,愣在当场……
阿丑很快吃完,他伸出舌头,极其自然地将碗壁舔得光亮如新。那姿态,与当年大猫舔食猪槽的情景,如出一辙。大猫感同身受,发出“呜呜”共鸣,忍不住跑过来,用大脑袋轻轻蹭着阿丑的腿。
阿丑慢慢放下碗,用袖子极其小心地擦拭嘴角,避开面膜区域。他走到文王面前:“师公……”随即自己摇头改口,
“不,老侯爷。听说,他是您从燕山雷神庙里捡来的。如果那天,您没有上山,而是到了美人岛,捡到了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么,今日穿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站在您身边的他,就会是我。而今日这个浑身脏兮兮、站在您面前的我,就会是他。所以侯爷您说我们‘难舍难离’……在那一会儿,我……差点就信了。”
“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信了。”他的声音恢复了疏离,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自嘲的冷意。
“老侯爷毕竟是上山的人。他,也是在山上等着您的人。你们才是一路人。而我,是美人岛的。我金阿丑活到今天,一不靠天,二不靠地,三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自己这双手,和这条不想死的命!我……我绝不会跟任何人‘难舍难离’!”
文王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孩子,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朕的心……都要被你揉碎了……朕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认你做儿子!可惜……可惜这百子的名额,是上天注定,朕……朕得想想,能不能先……先废掉哪个不争气的……”
雷震子和吴不知惊得脱口而出:“这也可以?!”
文王叹了口气,颓然道:
“自然……自然是不可以的。朕只是……只是表达一下心中这无比强烈的意愿与遗憾罢了……”他沉吟片刻,眼中重新亮起光,试探着问,“要么……朕认你做‘编外之子’?虽无正式名分,但朕必视如己出!”
雷震子立刻上前,重拍阿丑的肩膀,爽快道:
“好!爹弟认你做编外儿子,那我就认你做编外弟弟!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阿丑浑身剧震,刚筑起的心防瞬间崩塌。眼泪决堤而出,他立即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声里充满了积压多年的委屈、心酸:
“我只是……我只是跟你们开开玩笑的……没想当真……爹弟!老哥!你们……你们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们对我这么好……我……金阿丑真的受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哭得语无伦次,像个终于找到家的迷路孩子。
吴不知在一旁看着,小声嘀咕:“……这改口的速度,倒是比他身法还快。”
阿丑哭了许久,才慢慢止住。“我是终究要走的……谢谢你们……”
他站起身,抬起手来,想拍拍大猫以示告别。大猫看他手伸过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还带着先前被打的畏惧。
阿丑的手停在半空,低声道:“对不住了,大家伙,刚才打疼你了。”说完,他从颈间取下一样贴身之物,递到大猫面前。那是一个木质护身符,雕刻得极为精细,正面是一个威猛咆哮的虎头,栩栩如生;翻到背面,却是一个俏皮吐着舌头、眯着眼睛的猫头,憨态可掬。“这个,送给你。好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一样。”
文王的目光触及那护身符,声音都变了调:“此物你从何得来?”
阿丑被文王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道:“是……是家传的。自小便戴着。”
文王接过那护身符,入手温润沉手,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只见木质温润,雕刻技艺栩栩如生,堪称鬼斧神工,更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绝非凡品。只是年月已久,通体被摩挲得黝黑发亮,看不出原本的木色与漆彩。他肃然道:“此物……非同小可!工艺、材质,皆非寻常百姓之家所能有!你好好保管,万不可再轻易赠人!”
他紧紧盯着阿丑,追问道,“你姓金?”
“岛上人都叫我金阿丑。”
文王眉头紧锁,掐指推算,口中念念有词:
“金……锐利之气,富贵之象……你八字多金,金阿丑这名字太过不雅,我就叫你小金金吧。小金金,你的命格贵重异常,已臻极致!按此推算,你合该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长于锦绣堆砌之中!怎会是……父母自尽,与狗争食的孤雏之相?”
他连连摇头,“这不对!完全不合命理!”
阿丑更加茫然:“可……这……真的是真的啊!”
“这就真的奇了……”文王闭目疾算,指甲掐断数根。他猛地睁开眼,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困惑与疲惫,“看不透……朕动用毕生所学,竟还是看不透你的命数!”他紧紧抓住阿丑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你记住朕的话!小金金,你命格太奇,锋芒过盛,极易招惹灾祸!你终究不宜久留在宫中!故而,你千万不可唤朕‘爹弟’,不可唤他‘老哥’——这并非生分,而是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的!切记!切记!”
阿丑闻言,幽幽一叹,怔在当场。
“哎呀!不好!”文王猛地惊起,面无人色,“这一劫竟还未过!看来并非王宫易主之事!”
雷震子愣住:
“刚才连王宫都差点被人连锅端了,还能有更凶险的?吴不知说未了之事只剩我喝水那件了……我靠,不可能啊!吴不知,你倒是说清楚!”
吴不知搓着手,吞吞吐吐:
“我……我也搞不懂,你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在那……装傻充愣。总之,此事……此事亦极为棘手,其影响恐怕……唉!需请侯爷亲审!”
“我靠!”雷震子气得跳脚,
“我有什么必要装傻充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赶紧把人传上来!早了早好,小爷我还等着陪爹弟好好过个团圆中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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