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如县的风像带了冰碴子，顺着教室窗户缝往里钻。
林知意握着笔的手冻得发僵，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时，连字迹都比平时歪了些。
她抬头看向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距一模考试还有15天”的红色数字被风吹得轻轻晃，像根细弦绷在每个人心上——连课间打闹的声音都弱了，大多人趴在桌上刷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早读课刚结束，地理课代表抱着一摞卷子进来，纸页边缘被寒气浸得发脆，碰撞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
“老太让把昨天的气候类型题订正完，上课要抽人板演。”课代表的声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片叹气，林知意也跟着皱了皱眉——她昨天卡在“地中海气候夏季受副高控制”的知识点上，反复背了好几遍，还是怕记错。
这个副热带高气压带、副极地低气压带、极地东风带到底怎么记住他们的方向啊！林知意满面愁容，欲哭无泪，痛定思痛。
上课铃刚响，地理老师“老太”就踩着棉鞋走进来。她裹着件洗得发旧的藏青色棉袄，围巾绕了三圈，只露出双严厉的眼睛，手里的教案“啪”地拍在讲台上：“都把卷子拿出来，昨天讲的题，现在抽人上台写答案。”
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像探照灯似的，突然顿在第三排——沈亦烜趴在桌上，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得严实，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连老太的声音都没吵醒他。
“沈亦烜！”老太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粉笔头“嗖”地飞出去，精准砸在他桌角。
别看小老太五十有五，手上的劲儿还是特别足，手里的粉笔越过七八排的同学，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光滑的抛物线，中气足得林知意一开始来都以为她是四十来岁的铿锵玫瑰。
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手背上，沈亦烜猛地抬头，帽子滑下来，露出泛红的眼尾，显然是没睡醒。
他懵了两秒，才慌忙坐直，指尖无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昨晚陆执数学卷子错了大半，他帮忙分析错因到凌晨两点，今早又被宿舍阿姨提前叫起来打扫卫生，实在撑不住，才在地理课上打了盹。
“上课睡觉，你以为考第一就不用学地理了？你高考就考五门啊！”老太走到他课桌旁，教案敲得桌面咚咚响，“一模算总分！你地理裸分常年六十多分，赋完分能有多少！这点分数够不够上京大啊？我看你是飘了！”
全班鸦雀无声，连翻书的手都停了。林知意偷偷回头，见沈亦烜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指尖攥着笔，指节都泛了白。
他没辩解，只是默默翻开地理课本，可林知意看得清楚，他翻书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些，显然是还没缓过神。
老太还在不依不饶：“把地中海气候成因抄二十遍，放学前交给我！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上课睡觉，直接叫你爸来找我！”说完才转身回讲台，继续抽人上黑板。
林知意心里有点慌，她从笔袋里摸出颗草莓味的糖果——是月假时许诺给她买的，她一直没舍得吃。趁老太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她捏着糖纸轻轻一撕，把糖果往嘴里塞去，吃点甜的缓缓，小老太生气也太吓人了。
接下来的复习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每天的卷子堆得比课本还高，从早读课开始，要一直忙到晚自习十点半结束，连课间十分钟都有人趴在桌上刷题，生怕浪费一秒钟。
林知意把物理错题本翻得卷了边，沈亦烜之前给她画的受力分析图，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旁边还写着他说的“假设法解题技巧”。
遇到不懂的地方，小组里的六个人就趁课间在走廊里聚在一起讨论——冷风裹着雪粒子吹过来，林知意缩着脖子，沈亦烜就再往她那边再靠近一点点，大家团聚在一起也不是特别冷了，至少林知意是在慢慢变得温暖起来，脸上的红光慢慢地烧了起来。
“传送带结合磁场的题，一定要记住‘先判摩擦力方向，再定洛伦兹力方向’，”沈亦烜用指尖在草稿纸上划着，“上次错的那步，就是把相对运动搞反了，这次一定要注意。”
林知意点头，把他说的话记在错题本上：“我知道了，上次你画的图，我每天都看一遍，现在应该不会错了。”
沈亦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弯了弯：“你这么努力，一模肯定能考好。”
一模考试前一天，气温骤降，早上还飘了点小雪。
沈亦烜早读时就不停咳嗽，声音哑得厉害，脸色也白得吓人。陆执递给他一杯热开水，皱着眉说：“阿烜，你是不是感冒了？昨天让你穿羽绒服你偏不，非要穿个薄外套，现在好了吧，冻感冒了。”
沈亦烜喝了口热水，嗓子还是疼得厉害：“没事，吃片感冒药就好，别影响考试。”他从书包里摸出片感冒药，没喝水就直接吞了下去，然后拿起背记手册背古诗词六十首，可咳嗽声总打断他的节奏，背到“静女其姝”时，顿了顿，继续。
林知意坐在他斜后方，看得心里发紧。午休时，她揣着零花钱去小卖部，买了包姜糖——之前奶奶说过，姜糖能缓解咳嗽。趁沈亦烜去厕所的功夫，她把姜糖放在他桌洞里，还夹了张纸条，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姜糖含着能缓解咳嗽，考试别紧张，咱们肯定没问题。”
这次考试要是还在倒数，就要一辈子都留在语文补习课堂了，林知意可不想大冬天星期天的上午也不休息。
沈亦烜回来时，刚坐下就摸到了桌洞里的姜糖。他拿起糖包，看到里面的纸条，指尖轻轻捏着那张纸，心里暖暖的。他拆开糖包，含了颗姜糖，辛辣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咳嗽果然轻了些，连背书的效率都高了。
一模考试如期而至。考场里的暖气不太足，考生们都裹着厚外套答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写得飞快。
沈亦烜下午考数学时就开始发烧，额头烫得厉害，握笔的手都在抖，最后几道大题只能匆匆写个思路，连检查的力气都没有。第二天早上的物理考试，他强撑着精神看题，可眼前总发花，连最擅长的受力分析都错了一步——把洛伦兹力的方向搞反了，等反应过来时，答题卡已经快写满了，只能在旁边潦草地改了几笔。
林知意坐在他斜后方，余光瞥见他频频揉太阳穴，脸色越来越白，心里很担心，却只能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卷子。
他不仅是她的小组同学，是她竞争对象，更是和她并肩作战的战友。
物理题大多是她复习过的类型，沈亦烜教她的“假设法”和“受力分析三步法”派上了大用场。最后一道综合题，她花了二十分钟，先画受力图，再列平衡方程，最后代入数值计算，顺顺利利写完整步骤，连检查时都没发现错处。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时，沈亦烜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像纸。陆执赶紧跑过去扶他：“阿烜，你这烧得太厉害，赶紧去医务室看看吧！再这么撑着，身体该垮了！”
陆执把他先安顿好，然后回到自己位置上面穿羽绒服。
林知意跑到陆执那边，手里还拿着瓶热牛奶——是她刚从小卖部暖柜买的，特意买了甜牛奶。
“陆执，这我刚从小卖部买的的，你给他喝吧”她把牛奶递给他，声音里带着点担心，“要不要你跟老师请假，让他回宿舍休息？”
陆执点点头，眼神还时不时往沈亦烜那边瞟，然后带着牛奶走到他旁边。
沈亦烜接过牛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他拧开瓶盖喝了口，甜意冲淡了嗓子的疼：“没事，考完就好了，不用请假。”他顺着眼神方向，看到林知意眼里的担心。
相视间，林知意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时间不知是怎么了，过得飞速，记忆还停留在沈亦烜生病的那天，可是考试早已结束，就因为一天就考两门，老师改卷的速度也快得惊为天人，照理来说不是还要和各个县进行比较嘛，怎么成绩汇总得这么快！
成绩出来那天，教室气氛像绷紧的弦。橘子老师抱着成绩单走进来，脸色严肃，可开口时却带着点笑意：“这次一模整体不错，有几个同学进步很大。林知意，语文进步很大，从原来的倒数到现在的正数，物理单科还是保持第一！”
全班瞬间哗然，林知意自己都愣了——她上次周测语文还在班级倒数十名内，这次居然冲进了中上游，物理还拿了第一。
她手里的笔“嗒”地掉在桌上，弯腰去捡时，正好对上沈亦烜的目光。他笑着朝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像春日里的阳光，暖得她心里发慌。
沈亦烜这次总分掉到了年级一百名开外，物理也只考了八十二分——是他高三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陆执替他可惜，拍着他的肩膀说：“阿烜，你要是没发烧，肯定还是第一！都怪那破感冒，影响你发挥了！”
沈亦烜倒不在意。
陆执拿起沈亦烜的卷子，看着上面的红叉，心里有点愧疚：“要是你没感冒，肯定能考得更好。都是他妈的我不好，上次还让你给我看数学错题错因，耽误你休息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注意保暖，”沈亦烜笑着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
陆执瞬间热了，越发觉得对不起阿烜，假装娇羞往他身上靠，嘴里还不停地开着玩笑“死鬼～讨厌啦～”
每个不起眼的日子里，我们都在各自的角落里熠熠生辉。
周末开放日，学校允许家长和朋友进来探望。林知意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许诺穿着件白色羽绒服，手里拎着个鼓鼓的袋子，正踮着脚往教学楼里望。“知知！”许诺看见她，立刻朝她跑过来，袋子里的零食撞得“哗啦”响，“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你爱吃的草莓蛋糕，特意让我妈早上刚做的！”
林知意笑着接过袋子，指尖碰到蛋糕盒，还是温热的：“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跑过来多累啊。”
“想你了呗，”许诺挽着她的胳膊，凑近她耳边小声说，“我还想看看，那个叫沈亦烜的男生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
林知意的脸颊瞬间红了，刚想辩解，就听见身后传来陆执的声音：“哟，这不是上次跟我吵奶茶的女生吗？怎么，来给林知意送吃的？”
许诺回头，看见陆执和沈亦烜走过来，立刻皱起眉：“要你管！我跟知知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跟我同学说话，你又插什么嘴？”陆执不甘示弱，挑了挑眉，“怎么，上次吵不过我，这次来搬救兵了？”
“谁吵不过你了！”许诺瞪他，像只炸毛的小猫，“上次是我让着你，不然你早就输了！”
两人又开始互怼，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路过同学的目光。沈亦烜无奈地摇摇头，拉着陆执胳膊，生怕他又要舞动双臂，然后转向林知意，对她说：“我们去小卖部买瓶水，你们要一起吗？顺便让他们俩别吵了。”
林知意点头，拉着还在跟陆执斗嘴的许诺，跟着沈亦烜往小卖部走。小卖部里人很多，暖气开得很足，氤氲的热气裹着零食的香味，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日用品，许诺突然眼睛一亮，指向最上层的暖手宝：“我要那个暖手宝！最近天气太冷了，晚上写作业手都冻僵了，正好用得上。”
她刚伸手去拿，陆执也伸手够到了暖手宝：“我也要！阿烜感冒还没好，给他用正好，他手一直冰凉的。”
两人的手同时碰到暖手宝，谁也不肯松手。“这是我先看到的！”许诺瞪他，手指攥得更紧了。“我先碰到的！”陆执也不让步，手腕用力，差点把暖手宝抢过来。
旁边的王一凡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他们听见：“多大的人了，还抢个暖手宝，跟小学生似的，幼稚。”
许诺和陆执瞬间停了手，同时转头看向王一凡，异口同声地说：“关你什么屁事？”
王一凡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突然统一战线。他撇了撇嘴，双手插兜：“我就是说句实话，抢个暖手宝还这么较真，不是幼稚是什么？”
“我们幼稚怎么了？总比你整天有事没事阴阳怪气好！”许诺叉着腰，气势十足，“你自己不冷，还见不得别人怕冷啊，有这功夫嘲讽别人，不如多照照镜子吧你！”
陆执也跟着笑了，然后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就是，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别多管闲事，咳咳，咳，啊哈哈哈。”
两人一唱一和，把王一凡说得哑口无言。他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被周围同学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陆执拍拍他的背来表示安抚。
林知意站在旁边，看着许诺和陆执斗嘴又突然联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发现，陆执虽然嘴欠，但每次许诺跟他吵，他都没真的生气；而许诺看似凶巴巴的，却也没说过过分的话——倒像是一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却又莫名合拍。
沈亦烜也看着林知意，见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底的暖意更浓了。他走到货架最上层，拿起另一包暖手宝——其实刚才他就看到还有一包，只是没说，想看看他们俩会怎么闹。“别抢了，”他把暖手宝递给许诺，“这个给你，陆执要的话，我这里还有。”
陆执愣了愣，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算了，给她吧，我也不是非要不可。阿烜，你感冒还没好，你用吧。”
许诺接过暖手宝，脸颊有点红，她拆开包装，把暖手宝捂在手里：“算你有点良心，这次就不跟你吵了。”
四人走出小卖部，冷风裹着雪花吹过来，许诺赶紧把暖手宝揣进怀里，缩了缩脖子。陆执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耳朵，犹豫了一下，把小卖部里正在卖的耳罩递给她，然后帅气地付了钱：“给你戴上，别冻感冒了，到时候又要跟我吵。”
许诺接过耳罩，是淡粉的，还带着手指的余温。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把耳罩戴在耳朵上，白色的羽绒服配着粉色耳罩，衬得她脸更红了。
林知意看着他们俩的互动，忍不住笑了。沈亦烜走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杯热姜茶——是她爱喝的红糖生姜茶，少糖，热的。“刚买的，你喝点，没那么冷。”他把姜茶递给她，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掌心。
林知意接过姜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她抬头看向沈亦烜，见他眼里映着飘落的雪花，温柔得像冬日里的阳光。“谢谢你，”她小声说，“还有，一模考试，你别太在意，下次肯定能考回来的。”
“嗯，我知道，”沈亦烜点头，看着她喝姜茶的样子，嘴角弯了弯，“你这次考得很好，继续加油！”
林知意心里一动，抬头看向他，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白糖，她的耳尖瞬间热了，赶紧低下头，喝了口姜茶，涩涩的，麻麻的，但总归是甜甜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连冬日的寒风都不觉得冷了。
陆执和许诺还在前面吵吵闹闹，一会儿说“你走路别踩我鞋”，一会儿说“是你走得太慢”，却没人真的生气。林知意和沈亦烜跟在后面，偶尔说句话，气氛温馨又美好。
回到教室，林知意把许诺带来的草莓蛋糕分给大家。陆执抢了块最大的，刚要咬，就被许诺瞪了一眼：“你吃那么大一块，别人吃什么？赶紧换块小的！”陆执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换了块小的，却趁许诺不注意，把自己蛋糕上的草莓偷偷递给了她。
沈亦烜接过蛋糕，却没吃，而是放在了林知意桌上：“你喜欢吃草莓蛋糕，这块给你吃，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林知意愣了愣，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里知道——他其实很喜欢吃甜的，上次陆执买了块巧克力，他还吃了半块。她拿起叉子，挖了一小块在盘子上，递到他手边：“一起吃，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沈亦烜愣了一下，然后张嘴咬了下去。草莓的甜意混着奶油的香，在嘴里散开，比他吃过的任何一块蛋糕都甜。
许诺看在眼里……
每天都好累啊！好想回家睡觉???
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饱睡好[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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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冬雪裹着暖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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