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一声清亮的呼唤,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顾贞瞬间皱紧了眉头。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顾府高高的围墙上,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笑嘻嘻地冲她挥手,随即一个利落的翻身,轻巧地落在了院中。
顾贞立刻板起脸,带着几分警惕和被打扰的不悦:“谁是你师姐?你又是谁?”
她迅速扫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别人。
少年几步蹦到她跟前,露出一口白牙,热情洋溢地自我介绍:“师姐,是我木藤,你不记得啦?上次你去五茫山看望师父的时候,我就是在旁边伺候茶水、劈柴的那个小木头。”
他比划着自己当年的身高:“看,我都长这么高啦。”
顾贞脑中尘封的记忆瞬间被唤醒——那个总是跟在师父身后,手脚勤快、眼神亮晶晶的小男孩,她叉起腰,佯装恼怒:“谁让你乱叫的?师父什么时候收你为徒了?我怎么不知道。”
木藤见她没立刻赶人,胆子更大了些,嬉皮笑脸地凑近:“好师姐,别这么凶嘛。师父她老人家虽然还没正式点头,但早就默认啦,她指点我功夫,还让我打理道观,这不就是认可嘛,我早晚会成为你和师兄名正言顺的师弟的!”
顾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做梦,师父门下只有我和师兄两个徒弟,再等一百年她也不会收你的。”说完,她作势转身就要走。
“哎,师姐,等等!”木藤急了,顾贞扭头道:“叫顾小姐。”木藤赶紧改口:“顾小姐,顾大小姐,您留步——”
顾贞脚步一顿,转过身,狐疑地看着他。
木藤搓着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师姐,小姐,你的病已经好了吗?”
顾贞心头猛地一跳。糟了,她怎么忘了这茬,自己现在对外还是个痴傻的大小姐,这傻小子一句话差点让她露馅,她立刻变了脸色,一步上前揪住木藤的耳朵,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臭小子,这件事,你敢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就告诉师父,让她这辈子都别想收你为徒,听清楚没有?”
“哎哟,疼疼疼。”木藤龇牙咧嘴,连连告饶:“听清楚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打死我也不说,就烂在我肚子里。”
顾贞这才松开手,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稍微松了口气,低声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事?”
木藤揉着通红的耳朵,可怜巴巴地说:“顾小姐,能不能收留我几天?我没地方去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
“怎么了?”顾贞挑眉。
“师父她老人家几个月前就出门云游办事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木藤哭丧着脸:“观里存的那点粮食,早就被我吃光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一路打听找到您这儿来的。”他眼巴巴地望着顾贞,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顾贞看着他身上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有那张因为饥饿显得更瘦削的脸庞,心底那点恻隐之心终究被勾了起来。她叹了口气:“你会干什么?”
木藤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比划着说:“我会的可多了,劈柴、挑水、打扫院子、跑腿买东西,样样在行,我力气大着呢,而且……”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功夫也学了些皮毛,留下来还能保护师姐,不是,是保护顾小姐您呢!”
顾贞看着他急于表现的样子,又想到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与其让他流落在外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她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府里后院正好缺个打杂的。你想混口饭吃,就留下吧。但是——”
她神色陡然严肃,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现在病还没好,在外人面前,不准叫我师姐,更不准提我会武功的事,第二,不准在外面跟我搭话套近乎,懂吗?”
“懂懂懂,包在我身上,顾小姐您放心。”木藤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顾贞看着他雀跃的样子,摇摇头,带着他去找飞盈。
飞盈正在修剪花枝,看到小姐带着个陌生少年过来,有些诧异。顾贞吩咐道:“飞盈,这人我认识,叫木藤。你把他安排在后院当个杂役,做些洒扫、跑腿的活计就行。”
木藤机灵地立刻向飞盈行礼,笑容灿烂:“飞盈姐姐好,我叫木藤,以后请姐姐多多关照,”
飞盈更惊讶了,小姐明明还在装病,怎么会突然收留一个外人?而且这人似乎还和小姐很熟稔?她压下心头疑惑,点头应下:“是,小姐。我这就去安排住处。”
她忍不住又看了木藤一眼,总觉得这少年出现得有些蹊跷。
等木藤被飞盈领去安置,飞盈很快又折返回来,脸上带着忧虑:“小姐,他到底是什么人?您不是要一直装下去吗?怎么会让他留下?”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顾贞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唉,一言难尽。他知道我的秘密,与其让他流落在外,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更安全。你平时多留意他,若有什么不妥,尽管管教便是。”
飞盈虽然仍有疑虑,但见小姐主意已定,便不再多问:“奴婢明白了。”
于是,木藤便在顾府后院落脚了。飞盈给他的任务主要是打扫庭院和去集市上采买些日常所需。
第二天,木藤提着个篮子,奉飞盈之命去街上买些调料。他走进一家热闹的调料铺子,东挑西拣。店主看他年纪小,穿着低等下人的粗布衣裳,还打着补丁,便有些怠慢,爱答不理的。
木藤心里不爽,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飞盈给他的那块代表顾府采买的木牌,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挺起胸脯,故意大声道:“老板,看清楚,我可是顾府的人,给大小姐院里采买的,把你们店最好的花椒、八角、桂皮都给我来一份,快点,耽误了小姐用膳,你担待得起吗?”
那老板一看那刻着顾府二字的木牌,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堆笑:“哎哟,您早说啊,原来是顾府的人,怠慢了怠慢了,您稍等,马上给您包最好的。”
木藤得意洋洋地付了钱,拎起沉甸甸的篮子,转身就走,完全忘了那块证明身份的牌子还放在柜台上。
“哎,客人,您的牌子。”老板拿着牌子追出来,却一头撞在了一个刚走到店门口的高大男子身上。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老板连忙道歉,被撞的男子正是徐子铮。他本是路过,听到动静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老板手中的木牌上,那顾府二字异常醒目。
老板赶紧解释:“大人,不好意思,有位顾府的下人刚买完东西,把牌子落小店了。”
徐子铮伸手接过木牌,语气温和:“无妨,交给我吧,我把牌子还回去。”
老板连连道谢。徐子铮拿着木牌往前走,见到了前面穿着青色衣服提着篮子的人。
“站住。”徐子铮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木藤吓得一哆嗦,篮子里的调料包差点脱手。他猛地转身,看到了徐子铮的脸,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跑。
徐子铮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拦在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的阴影。他目光如炬,盯着木藤:“木藤?偷东西上瘾了?光天化日敢冒充顾府的人行骗?”
“我没有,我没偷。”木藤急得脸都红了:“这是府里的人给我的,我现在真是顾家的仆人了。”
“哦?” 徐子铮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又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顾府木牌,确实不似作伪。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木藤:“那你和顾小姐是什么关系?”
木藤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了顾贞的警告,疯狂摇头:“没什么关系,就是……就是府里的下人,是顾小姐亲自让我留下的。”
徐子铮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让木藤几乎喘不过气:“她亲自让你留下的?”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我且问你,顾贞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不知道。”木藤下意识地矢口否认,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下细微的变化,如何能逃过徐子铮的眼睛?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木藤的手腕,力道之大,如同铁钳。
“啊——”木藤痛呼出声。
徐子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冰冷的威胁:“若不说实话,凭你之前偷盗的案底还在我衙门里记着,我现在就能把你扔进大牢。你选吧。”
手腕的剧痛和大牢的威胁瞬间击溃了木藤的心理防线。他本就是少年心性,哪里经得住徐子铮这般威吓?眼泪都快出来了,脱口而出:“我说我说,顾小姐她不傻,她清醒得很,她根本不傻。”
话音未落,他感觉手腕上的钳制骤然一松。他惊愕地抬头,只见徐子铮脸上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神情,眼神深邃难明。
“好了,你走吧。”徐子铮松开手,将顾府木牌塞回木藤手中。
木藤如蒙大赦,赶紧拿起篮子,抓起木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小巷,头也不敢回,拼命朝顾府奔去。
木藤气喘吁吁地回府,又赶紧去找顾贞,脸都吓白了,看到顾贞就带着哭腔喊:“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顾贞心头一紧:“怎么了?慢慢说。”
“小姐您是不是和徐子铮有仇?我在街上撞见徐子铮了。”木藤急得语无伦次:“他知道我是顾府的人,问我你是不是装傻。”
怎么又是徐子铮,顾贞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本来想说不知道的。”木藤懊悔地捶胸顿足:“可是他知道我以前偷过东西,他威胁说要抓我进大牢,我我一害怕就说了实话。不过没关系的小姐,我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呀,您只要继续装,装得天衣无缝,他肯定看不出来,对吧?”
他努力挤出一点讨好的笑容。
顾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木藤的手都在抖:“你——”
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烦躁地摆摆手:“算了,事已至此……”
她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时,飞盈神色惊慌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徐大人又来了,他……他气势汹汹的,指名要见您。”
顾贞和木藤的脸色同时一变。
“快。”顾贞立刻对木藤低喝:“你立刻躲出去,暂时别回来。”她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衣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懵懂茫然。
顾贞刚调整好状态,做出那副惯常的、带着点迟钝和天真的痴傻模样,徐子铮高大的身影已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她所在的小院。飞盈想拦,却被他周身凌厉的气势慑住,只能焦急地跟在后面。
徐子铮径直走到顾贞面前,停下脚步。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顾贞刻意伪装出的空洞眼神,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他沉默着,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他锐利如刀的审视目光。
片刻的死寂后,徐子铮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顾贞的心上:
“顾贞,你别装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