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相对干净些的牢房里,但监狱终究是监狱,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她已在角落枯坐了许久,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狱卒离去,她眼中的茫然逐渐变成沉默,眼中也藏满了无数情绪。是的,她现在并不傻,反而很清醒。
她傻了两年是真的,清醒过来了也是真的。她在五日前就已经清醒过来了,结果就得知了一连串的坏消息,爹娘因为直言觐见被贬到边疆,周家又派人来接她成亲,今天续芳竟然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又红了,续芳为什么会死?她到底被谁所杀?自己如今还要扮作傻子吗?
她现在骑虎难下,若是此刻向别人证明自己早已经清醒,以陆江的脑回路一定会认为她在撒谎杀人,而且周家管家昨夜刚起程回去复命,她得等到周公子亲自来取消婚约才行,否则她付出的努力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至于徐子铮,他和她的救命恩人真的很像,不对,顾贞想,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怎么会被困入朝堂呢?
白天的审讯一幕幕在她脑中回放。她对所谓的公道早已不抱幻想。什么大理寺司直,什么通判,什么朝廷命官,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群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的废物,续芳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不去追查真凶,却只想着给她定罪!
可恨!
她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续芳那张苍白的脸不断在她眼前浮现。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既然朝廷的人靠不住,那她不如自己行动。
就在此时,牢房外看守换班的短暂间隙,走廊里的脚步声暂时消失。顾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牢门边,将银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把简陋却牢固的大铁锁锁孔中。
银丝是她耳朵上挂着的耳坠拆卸而成,顾贞第一次觉得饰品这么有用。
她凝神静气,侧耳倾听着银丝与锁芯内部簧片摩擦的细微声响,手指极其稳定地拨弄着。这是她幼时在府中跟一个老锁匠偷学的本事,从未想过会用在这种地方。
“咔哒。”
一声轻不可闻的弹动声响起。
成了!
顾贞强压住心中的狂喜,轻轻地将沉重的锁链从门环上取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缓缓推开牢门,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的牢狱中显得格外刺耳,幸好此时外面无人。
她贴着冰冷的墙壁,蹑手蹑脚地向外移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屏住呼吸,侧身闪向拐角——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静静地矗立在拐角的阴影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顾贞猝不及防,差点撞进那人怀里。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昏暗的火光勾勒出那人冷峻的轮廓,不是别人,正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徐子铮!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贞在那一刻愣住了。徐子铮眯了眯眼睛,眼神扫过她,随后一把手把她的右手抬起来,他的力气很大,捏的顾贞直皱眉:“好疼,疼疼疼!”
那支成功开了锁的银丝还被她攥在手里,徐子铮道:“谁教你开锁的?”
顾贞努力抽回手,可是徐子铮的力气极大,她根本没办法挣脱他的桎梏,她没办法了,只能装傻道:“你凶我!你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开锁是她自己学会的,她再也不想被困在任何一间房间里出不去,再也不想遇到无可奈何的情形,于是自己学会了开锁,只是过去几年一直没有用上,直到现在被莫名其妙当成杀人凶手,被关进了监牢里,才有机会用上。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又一阵脚步声,徐子铮回头,发现竟然是陆江:“徐大人——”
他刚要开口,声音就被顾贞打断:“我要见续芳,我要见续芳——”
陆江定睛一看,发现顾贞已经从牢房里出来了,她捂住胸口,泫然欲泣地盯着徐子铮,说话的时候身体还跟着发抖。
陆江挠头:“怎么回事,她怎么出来了?牢房门不是上锁了吗?”
“谁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徐子铮定定地盯着顾贞,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不过顾贞傻了两年,就算不用装扮,倒也浑然天成,叫人看不出破绽。
陆江瞪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她一个大家闺秀会开锁?”
“我也很好奇。”徐子铮看向顾贞:“你这是跟谁学的?”
顾贞当然不可能说,于是她开始撒泼打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见续芳,我要找我爹娘!”
她不说,两个人都问不出什么,陆江想了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徐大人,要不带她去看看续芳的尸体,说不定她能想起来什么呢?要是她想不起来,也好吓唬吓唬她,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大牢里。”
徐子铮倒是认同这个法子:“也好。”
徐子铮看向顾贞:“你想见尸体,我可以带你看。”
顾贞立刻吵嚷着:“我现在就要看!”
徐子铮道:“可以。”
说罢,他转身就走,顾贞赶紧跟上。陆江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太平间这种事他就不掺和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顾贞跟着徐子铮走出大牢,来到了太平间。一进门,顾贞便立刻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显然里面发出了不希望有人进去的信号。
徐子铮站在门前顿了一下,回头警告顾贞:“里面的味道更糟糕,你确定你要进去吗?”
“我要续芳我要续芳!”顾贞不管其他,大声喊着。
徐子铮见她铁了心进去,也只好在前面带路,他进入太平间,将油灯点亮,这个屋子里拜访着几张铁床,而且都用白色的布盖住,即使看不到里面,顾贞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那些是无人认领的尸首。”徐子铮来到窗户边:“你的侍女在这里。”
顾贞一步一步走过去,看到徐子铮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露出了苍白的续芳本人,往日里笑颜如花、嬉笑怒骂的续芳,竟然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纵然早已瞧见过续芳的遗容,可是到了此刻,顾贞依旧还是红了眼眶。
顾贞哽咽着想,续芳,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凶手,为你报仇。
徐子铮只是提着油灯站在一旁,见顾贞又要哭,他道:“人已经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要,我不要。”顾贞强忍住泪水,没有离开,而是仔仔细细看着续芳身上的伤口:“续芳身上,好疼。”
借助油灯,顾贞瞧见续芳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的勒痕,而她的胸口还有一道伤口。这大概就是她身上最明显的两道伤口了。
徐子铮开口,像是在对顾贞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仵作说她既可能是窒息而死,也可能是被利刃杀死,两道伤口不知谁先谁后,也不知道是否是同一人作为。”
这便是这个案子的疑点。
顾贞皱起了眉头,显然陷入了沉思。徐子铮道:“你若不是凶手,就先在大牢里住几天,等我们找到了真凶,自然会放你出去。”
顾贞抬头,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痕:“我要回家!我要带续芳回家!”
怎么回事,徐子铮看来觉得她不是凶手,为什么不放她回去?这人实在太可恶了。
徐子铮道:“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你仍是我们考虑的凶手,莫非你知情不报,还有没说的话?”
他盯着顾贞,慢慢开口道:“还是说,你果真在装傻,现在要装不下去了?”
“……”
顾贞心里一惊,没想到他居然倒打一耙,可自己现在确实无从下手,续芳在府内与其他人相处和睦,甚至被新来的丫鬟打趣为乖乖姐姐,又怎么会与人结仇结怨呢?有徐子铮在一旁看着,顾贞断无越狱的可能,于是她只能老老实实被他送回大牢。这一次牢门上了三道锁,巡逻的狱卒也多了一倍。顾贞想,这一定是徐子铮做的。
但是此刻她连耳朵上的耳坠都被没收了,手上也没有任何开锁工具,就算她想出去,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她坐在草垛里,将头靠在冰凉的墙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似乎已经深了。
牢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嘎吱的响动,紧接着狱卒们被飞镖射中脖子,纷纷倒地,一个蒙面黑衣人飞身潜进来,一把捞起钥匙,径直打开了锁着顾贞的门,随后他大步走进来。
顾贞听到动静,从疲惫中睁开双眼,结果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拿着刀的黑衣人。对方双目狰狞,瞧着仿佛一只凶残的野兽。
顾贞立刻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咬牙道:“你还敢问?你杀了我女儿,你该死——”
说罢,他立刻扬起刀,劈向顾贞,眼见顾贞即将受伤,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顾贞的身体突然诡异般的起身,一下子就躲过了黑衣人的进攻。
黑衣人没料到顾贞居然能躲过这一击,身形一滞,有些发愣。
顾贞踉跄几步,在小窗透进来的月光的照映下,眼看她手中多了一根细线,方才危险之际,要不是她朝铁栅栏飞出一根线,借力拉自己起身,只怕她早已成为对方刀下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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