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画画的妈妈吗?她在替自己的女儿报仇吗?”樊保龄拧眉思索。
她抬手召出刀灵,拧过身子朝着发出攻击的地方刺去。
那物倒也灵活,堪堪一避,便避过了流光的刀势,朝着樊保龄的位置再次攻了过来。
樊保龄两脚蹬墙,自上而下跃到空中,听着身后传来的风声,挽个刀花,便径直刺向对面的敌人。
通过这两次交手,她可以判定,对面是个灵活的大家伙。
走廊阴暗狭窄,自己在明祂在暗,自己在下祂在上,与其等对面打过来,倒不如主动出击:“反正短兵相接我还没输过!”
流光自上而下劈去,果然,势头落到一半便卡在半空。
刀灵下落的势头便极为滞涩,樊保龄一喜,知道刺中了,便发力往里怼去。
可惜对面这家伙似乎一身蛮力,刀灵只胜在轻薄短小,刀身都已微微发颤,若再用力怕是要当场断掉。樊保龄只好收了劲慢慢往外拔刀。
她一番折腾下来,刀灵却是纹丝未动,好似陷在泥里的萝卜,根须还紧紧地攥在人家地里。后坐力逼得樊保龄将将站住,她放出流光生来带出的烈焰,这才感觉对面松动了几分。
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耳鸣的金属刮擦声响起,又伴随着向四方迸溅的火花,刀灵像个黑夜中冒白火的大火炭,周身散发着乳白色的亮光。
顺着这大火炭的亮光往上看,那紧紧攥住刀灵的东西也被樊保龄拽了出来。
原来是一双铁手!
这铁手巨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座走廊,樊保龄都不到它半个指甲大,
甚至,这铁手压根没被樊保龄刺中,只是将流光捏在手里,就像是人在抽屉里,捏住一根针而已。
樊保龄大惊失色,她查过资料,档案里压根就没有‘92分’这个恶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画画,你妈妈长得真别致。”
那铁手见了天日兴奋起来,力气又增上三分,它捏着流光,要把刀灵下的樊保龄往墙上掷去。樊保龄暗骂一声这铁手有点毛病,连忙舍了刀灵就地一滚。
看着头顶铁手的阴影,她摸出一张雷暴符往铁手处扔去。
然而,巨大的震惊和缠斗让她忘了,铁手有两只。
就在她掷出雷暴符的前一秒钟,另一只铁手在此时悄无声息地探到樊保龄身后,趁她忙着念咒语不察,便被揪住头发拖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另一只铁手拖着刀灵进了墙壁。
那张雷暴符也偏了方向,空中飘飘扬扬几下粘在墙上,“刺啦刺啦”响了几声就熄了火。
“完了,我的刀!”
樊保龄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死如灰。
铁手活动了一番,便烧得炭一样通红,高温下樊保龄的衣物化为白烟,像是重新变成来人世时赤条条的婴儿。
而她的“妈妈”揪起了女儿的头发,朝着墙面怒砸几下,随后叉腰旁观怒骂起来:
“你为啥要删成绩!为啥骗我?为啥?!!!”
“你是不是想看我被邻居笑话?你是不是想让我替好人嘎巴一下让车压死?是不是?是不是?!”
樊保龄听到铁手说的话,几乎忘了躲开墙壁,摔得差点闭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对女儿抱有如此恶意的揣测。
然而,在又一次被甩到墙上时,她忽然发现,墙面上挂着一个巨大冰凉的铁家伙,她刚刚就卡在了这个上面。
滴!答!
滴!答!
好像是什么东西滴落在地。
樊保龄顺着声音在墙面上摸索,满手是冰凉的铁锈味,一个念头钻进她的脑海:暖气片!北方农村常用的老暖气片!
这里为什么会有暖气?我为什么会知道那是暖气?难道暖气也是铁手的一部分?
“你就是活该挨打你知道不?!你这个下贱胚子!!咱们家没你之前我就没这么不顺过!”
“不许哭!凭啥哭?哭出来让我被邻居笑话?不许哭!”
两个巴掌扇到了樊保龄身上,铁手又道:
“你就是诚心磋磨我是吧?你巴不得我去死是吧?”
她的声音极为响亮,像锣,像鼓,像嚓,像红白喜事上一切能够广而告之的乐器。
尽管她不允许她的女儿向外界透露出半分委屈。
打着打着,她心中充满了快意,那仅剩的一点不安也被怒火烧掉。
虽然怒火可能来自于她今天打麻将净给人点炮。
但没关系,无论和这次责打的原因相关不相关,只要躺在地上的,就是她女儿,她就有了身为母亲的权力。
她揪起樊保龄的脑袋,接着往暖气上撞去,问了一个困扰人类永恒的问题:
“说!你为啥不去死?!!!!”
女儿的头在她手里像一个鼓槌,乱雨一般的鼓点砸在暖气上,好像失子后,母亲求儿回家的祷告。
铛!
铛!
铛!
暖气不堪其扰,哗啦啦流出一大堆冰凉的铁锈,浇在樊保龄脸上。
樊保龄热,暖气片冷,在与暖气片短促而急切的接触中,她近乎留恋暖气片冰凉的温度。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只知道自己被母亲甩进了暖气里,又被拔出来。
血肉在铁手的高温下蒸发成白烟,唯有暖气仍在“铛铛铛”地响着,流出贮存一个寒冬的铁锈。
铁锈打湿了樊保龄的脸颊,她躲了一下那脏兮兮的臭水,谁料铁手眼尖看见,更加生气。
她把樊保龄抓过身前,扔在地上尖嚎着叱骂。
她把能给予女儿的,像剖心窝子一样,都喷吐出来:
“我**个王八羔子!你他妈也有羞耻?你他妈删成绩的时候咋不知道羞耻?这时候装上是好人了!我呸!”
她靠近了女儿,然后,
“忒忒”地,
特意冲着她的脸,
一口接着一口,
吐了她一脸口水。
樊保龄没有躲,或者说,她也没力气再躲了。
她的四肢百骸慢慢垂落在地,透过窄窄的一条视野,她忽然觉得,自己只是被关在抽屉里的一只玩偶。
玩偶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孝顺,义无反顾地孝顺。
铁手对她的顺服很满意,揪着樊保龄残存的头发,把她拖到走廊的尽头。
樊保龄见到了月亮,但它原来是口水缸。
“你为什么不去死?!!”
铁手摁着她的脑袋往水缸里扎,想让樊保龄与曾经被溺死的女婴们,约一场晚来八年的相会。
水缸没有水,但空亮亮的,
樊保龄在水缸里,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她记得小时候,有人在水缸边,给她叫魂。
“说!你为啥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血水潮翻浪涌,画画安坐在水缸底,像一艘永不触礁的船。
小船弯弯,嘴角弯弯,红线弯弯,笑语弯弯:“姐姐,你为什么没去死?”
这是一个很哲学的问题,因此也困扰着樊保龄:“我,为什么没去死?”
凭什么你要让我死啊!凭什么是你呢?你有什么权力呢?就因为你是女儿的母亲吗?
你生了我,就有权力要我去死吗?那为什么我真的想死的时候,你又舍不得了?
半梦半醒里,樊保龄已经看到来接她的船,往日的战友站在船的两岸齐声高歌:“‘植树’,你为什么没去死?”
她恐惧前人来迎接她的死亡,抗拒现世对她的诅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到那水缸边。
她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早就不是小孩子的力量了,那水缸被她一用力就掀成无数碎片,樊保龄随手捡了一片割开手腕。
樊保龄看着头顶那片狭窄的黑影,慢慢露出一丝阴毒的笑容:“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恨自己的女儿,但是你的希望会落空,我的血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要杀了你,然后活下去。”
樊保龄的血流得很慢很慢,血液滴落在地后,闪出数百道鲜艳的妖光,
她低声吟唱着咒语,血里劈出的红色雷霆击中了铁手,铁手乖顺成妖光的女儿,心甘情愿为“母亲”粉身碎骨。
走廊鲜血满地。
昨日,这里是画画诞生的温床,今天,樊保龄的鲜血覆盖在上,或许明日,樊保龄的同事误入这片领地,就会被她吃个干净。
樊保龄倒在地上,她又看见了那双眼睛,银色的修复液大朵大朵滴在走廊上,留下蜿蜒如蛇的痕迹,那是走廊唯一的光源。
c1212是怎么出来的?她打破了玻璃吗?
恶德和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如果是母亲,那将是个看着自己杰作满意的眼神,但是c1212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不忍与担忧:“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然呢?”
那个人是梁率,他背光站在不远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梁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们想干什么?’
樊保龄只觉自己的意识不断拔高、拔高,她看见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尸体;看见疗养院外,那只被定在半空的青蛙;看到了星际间,那颗高大的神树。
一双手合上了她的眼睛,c1212的嗓音淡漠如初:“回来。”
于是樊保龄像一只被牵回来的风筝,猛地从高天之上,
落地。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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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把心放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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