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阳太想念弟弟啦，所以趁着妈妈在低头挑选菜的时候，悄悄地转头跑回去找弟弟。
他很喜欢弟弟的，弟弟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当时弟弟刚从天上降临，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就又悄悄地跑进去看弟弟呢。弟弟特别乖的，身边没有一个爸爸妈妈，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自己睁着眼睛玩，看见他来了，就眨眨眼睛，笑得眼睛都眯成两道弯弯的月亮。
奶奶说，可爱的孩子都是天上的星星变哒，因为太渴望来人间啦，所以变成了小婴儿，从天上降临。
郁阳坚定地认为，弟弟这么可爱，一定是天上最美的星星吧！
弟弟很可爱的，所以郁阳总是喜欢抱一抱弟弟，可是妈妈总不让他抱，说担心摔坏了弟弟。郁阳才不会摔坏弟弟呢，他可喜欢弟弟啦，巴不得把弟弟捧在怀里护着呢！
郁阳有一个很喜欢的小兔子，粉红色的笑得很漂亮，那是奶奶亲手织的，说是希望郁阳像这只小兔子一样，永远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郁阳每天睡觉都要抱着这只小兔子才能睡觉，可是这么珍贵的小兔子，郁阳都毫不犹豫地把它送给了弟弟。
所以，郁阳最喜欢弟弟啦！
郁阳高高兴兴地按照记忆中的路去找弟弟，一蹦一跳的，因为太高兴了没有仔细看路，好几次都不小心撞到了路杆上，头都被撞得咣咣响。
郁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傻里傻气的。
郁阳站在斑马线的两边，眨了眨眼睛，懵懵懂懂地踏了出去。
他就快要见到弟弟啦，弟弟见到他一定也很高兴吧！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身上好疼好疼呀，一点也没办法忍住疼呢。他好像躺在了马路中央，脑袋瓜子后面凉凉的，也昏昏沉沉的呢。
郁阳心想，他有点没力气啦，好像走不到去见郁哉了呢。
弟弟一定会很难过吧，他最爱最爱的弟弟，如果见不到他，可不能哭呀。
因为有了这么一出，张远惟因为郁哉有了一点反应的好心情被打坏，他推着郁哉绕了公园一圈就回了医院。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郁哉总是在说自己的爸爸妈妈很好，张远惟不明白，一对不给自己上学的孩子买书包，冬天不给自己孩子买厚衣服的父母，到底好在哪里？
结婚后，出于礼貌，张远惟主动提出见一见郁哉的父母，郁哉却眨眨眼睛，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不用啦张远惟，爸爸妈妈带哥哥去医院检查啦，他们在别的城市呢～”
张远惟知道，郁哉有一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哥哥，所以接连被郁哉拒绝两次后，他也没再提。但不管怎么说，大概是被郁哉的话影响了，他一直觉得郁哉的父母或许真的对郁哉不错吧，只是忘记给郁哉买书包，忘记给郁哉买衣服，只记得让高中的郁哉牵着哥哥的手，让高中的郁哉努力照顾哥哥。
有一次张远惟心血来潮陪着郁哉去超市，在路上遇到了郁哉的妈妈牵着郁阳，郁哉看见他们了很惊喜，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想和妈妈说一说话。
张远惟心想，既然遇到了，那就跟着过去一起打一声招呼吧。
可是他远远地就看到，跑过去的郁哉被妇人推了一把，郁哉踉跄着往后退，后脑勺磕在了背后的货架上。
张远惟听到妇人大声说：“别碰你哥哥！别把你身上的病传给你哥哥！”
张远惟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妇人说的是什么。
什么病呢？
同性恋的病。
张远惟在那一瞬间想起，父亲母亲在知道他要和郁哉结婚后，露出的无法压制住的失望和厌弃的表情。
母亲说，既然犯了病，那就找一个好的人结婚吧，为什么偏偏是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累赘呢？
父亲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要再说自己是张家人了，丢人。
张远惟把所有话听完，朝辛苦养育他的父亲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所以这就是郁哉口中的很好的爸爸妈妈吗，张远惟不太明白。
那一天回到家，郁哉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瓶，凑到张远惟面前，小声地问：“张远惟，可不可以帮我擦一擦药呀，刚才在超市不小心撞到后脑勺啦，我一个人擦不了药呢。”
张远惟对于郁哉的撒谎很生气，他没有接过药瓶，他说：“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很好的爸爸妈妈吗，让你爸妈给你擦药。”
郁哉听出了张远惟很生气，可是他不明白张远惟为什么那么生气，他只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爸爸妈妈很忙的呢，他们要照顾哥哥呀，我照顾自己就可以啦。对不起呀张远惟，你是不是生气啦？”
张远惟嘲讽他：“既然你可以照顾自己，那你就自己擦药啊。”
那一天晚上，张远惟起夜的时候，看见郁哉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无意识地翻身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后脑勺，睡梦中都疼得抽了口凉气。
张远惟看着郁哉紧紧皱着的眉头，看了很久，才转身去拿客厅桌上放着的药瓶，走过去，把郁哉的脑袋轻轻地捧着放在自己的腿上，拧开药瓶盖给郁哉上药。
郁哉睡得很熟，这样的动作之下，也没有醒来。
张远惟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大概是因为郁哉实在太单纯，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说成好的吧。
郁哉实在太简单，纯粹得像一张白纸，所有不管往他身上涂什么样的颜色，他都会觉得高兴。
黑的白的，红的紫的，不管以什么方式往郁哉身上抹，郁哉都会笑嘻嘻地说“谢谢”。
可他不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最不值得的事情而生气。
推着郁哉回到住院部的时候，张远惟看到了简叙。
简叙手里捧着一小盆刚洗好的葡萄，葡萄黑紫黑紫的，上面挂着透明的水珠。
张远惟看着那些水珠，突然想起，不久前，郁哉的眼睛也是这么亮的，亮亮地虔诚地看着他。可是现在，为什么郁哉的眼睛一点光都没有呢？
简叙看见郁哉坐在轮椅上，很意外，他走过去蹲到郁哉的面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哉？”
郁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简叙抬起头，愤怒地瞪着张远惟：“郁哉怎么了？你又对郁哉做了什么，只要你靠近郁哉，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张远惟已经不想做任何辩解了，而且简叙也说得没错，郁哉靠近他，确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高中的时候郁哉和他做了同桌，所以一直被欺负。大学的时候和他一起住，所以累得日夜颠倒晕倒在街上。和他结了婚后，郁哉心脏病复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郁哉太苦了，没有一点好事降临到郁哉的身上。或许就是因为他张远惟吧。
简叙看见郁哉高耸的肚子，眼睛都红了：“郁哉从来就没过过好日子，你非要让他受这些罪，你非要让他生你的孩子，然后把他逼得去死吗！你知不知道，他想的是，等生完了这个孩子，就找一个地方自己等死！”
张远惟愣愣地听完这些话，脑子一片空。
他突然想起了郁哉求他的那些话，郁哉说，等孩子出生后，能不能给自己抱一抱孩子。郁哉说，宝宝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的。
郁哉说的从来都是张远惟这个好爸爸，而不是郁哉。
张远惟无措地低下头看着郁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简叙心疼地看着郁哉瘦得只剩下骨节的手腕，心脏钝痛不已：“郁哉说，他知道你讨厌他的孩子，所以等孩子出生后，就把孩子交给我抚养，等孩子成年了不需要麻烦你了，再让孩子回到你身边。他一直不想让你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可是后来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要留在你的身边，好好地接受治疗，好好地等这个孩子出生，把这个孩子交给你……给你和端玉留下这个孩子，然后才去死。”
“郁哉一直以为，你要和端玉结婚，而端玉没办法怀孕，所以才想要给你们两个人留下这个孩子。”
所以，郁哉明明一开始这么排斥住院，后来却突然接受了，完全是因为——张远惟接受了这个孩子。
郁哉认为，张远惟之所以会接受这个孩子，是因为要和端玉结婚了，想要有一个孩子。
张远惟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到底凭什么，能够得到郁哉这么多的爱呢？
张远惟到底好在哪里，能够得到郁哉用命去留下的爱呢？
张远惟一点也不明白。
张远惟说：“我没有要和端玉结婚，我爱的是郁哉。”
刚结婚的那一段时间，郁哉会大胆地问他，爱不爱自己。他总是很不耐烦，觉得说爱这个字太娇作，郁哉也总是故作轻松地挠挠自己的头发，有些失望地走开。
现在他能够大大方方地说爱这个字眼了，可是郁哉却不愿意听了。
简叙看着他：“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端玉现在和我在一起。”
端玉洗澡的时候摔伤了腿，要住几天院，简叙是过来陪端玉的。端玉很害怕一个人躺在医院的床上，所以简叙也不能出来太久，要赶紧回去。
要回去前，简叙说：“小哉听不见，也看不见，心里肯定很慌张。多陪在他身边，多抱一抱他吧。”
张远惟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单膝点地蹲在郁哉的面前，错愕地用手在郁哉的面前晃了晃。
郁哉没有一点反应，眼神仍然无法聚焦起来。
张远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睛红了一圈，他慢慢地凑在郁哉面前，两个人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
可是郁哉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张远惟突然卸力一般退了回去，无助地抬起头看着郁哉。
而郁哉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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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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