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就两辆马车,一辆送大房的人去西池,一辆送她娘去祭酒家。
她为了讨个清净,提前让瑞香租了一辆马车,还特意选了个比大房晚的时辰出发。
避开了大房,但躲不过粘人精宋怀初。
宋菀卿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了好一阵,总算把他哄住了,残忍告别泪眼汪汪的他顺利上了马车。
出顺天门,大街北侧便是西池,与之相对的便是御园。
御园与西池同是皇家花园,在此期间也许百姓参观游玩。
可想而知,此地得有多热闹。
街道两边摆有各色小摊,街上挤满了轿子、马车和行人,吆喝声、吵嚷声,热闹非常。
宋菀卿觉得大半个京都的人都来凑这个热闹了,她已经在这条街堵了快一刻钟。
马车一点一点慢吞吞地挪动,还不如旁边步行来得快。
宋菀卿掀开帘子往外望去,西池就在前方不远处,步行也要不了多久,顺便还能逛逛路边的小摊。
她决定步行前往,与车夫定好归程时间和地点,三人便下了马车。
和她们做同样选择的还有不少人。
宋菀卿一边逛一边顺着人流往前走,脚不停,嘴也没停,不知不觉肚子已有八分饱。
路过一卖字画的小摊,还是一位小娘子在售卖,宋菀卿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三娘,可有喜欢的?”卖画的许慈笑着问道。
这人认识我?!
宋菀卿大脑疯狂运转,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对号入座。
完了!她丁点都想不起她是谁。
不知何时起,原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就在她准备演一场时,机敏的瑞香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隔壁隔壁的许娘子。”
脸没印象,但人却想起来了,。
宋菀卿心中暗松一口气,扬起笑容说道:“这些都是许姐姐画的?”
许慈神色坦然点点头。
宋菀卿拿起一副戏婴图,真心夸道:“许姐姐画得可真好!”
她虽不懂画,但欣赏美的眼睛还是有的。
扎着两个小髻的女童和一只狮猫在春日的花园里扑蝴蝶,女童的天真烂漫和狮猫的憨态可掬,画得惟妙惟俏,仿佛就在眼前。
她很喜欢这幅画给她的感觉,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副画需要多少?”
许慈看着她手中的这副画,眼里闪过怀念、怅然,很快又恢复平静,“不用钱,你既喜欢便送你了。”
宋菀卿想到她的处境,连忙推辞。
许慈笑容恬静,缓缓说道:“我自己画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三娘喜欢就拿着吧。”
宋菀卿张嘴想拒绝,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人群中突然蹿出的老妇打断了:“好你个不守妇道的许慈,为人娘子不在家里伺候婆母和夫君,竟敢跑到外面做起生意来了!谁瞎了眼会买你的破画,拿来引火我都嫌费劲。”
宋菀卿:有被冒犯到。
“我儿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人,你在这儿摆摊卖画简直丢我张家的脸。”樊婆子话中满是嫌弃。
许慈面容平静道:“婆母当初不也干过走街卖菜的活,您都不丢脸,我又为何会丢脸。”
樊婆子被堵的面色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来了个粉衣女子,话音指责道:“姐姐怎么能这么跟婆母说话呢!要是没有婆母辛苦操劳,赚钱养育夫君,姐姐又怎能得这么好的一位郎君。”
“而且,姐姐可是大家闺秀,这不敬婆母的名声要是传了出去,将来宁姐儿还怎么找好人家呀,姐姐应……”
”你闭嘴!”见她提及女儿,许慈连忙厉声呵斥。
珊娘立马抚摸起显怀的肚子,语气委屈对着身侧人说道:“夫君,我可都是为了姐姐的名声着想。”
张大郎柔声安抚几句,扭头皱着眉斥道:“抛头露面,不成体统,还不速速收拾回家去!”
许慈咬着嘴唇,神情难堪,但倔强地站直身子不动,任由各种目光从她身上穿过。
樊婆子顿时嚣张起来,伸手便想夺过宋菀卿手中的画撕掉。
好在她反应快,扭过身子,避开她的手,冷冷说道:“这画我已经买了,当街抢夺他人财物可是要受杖刑的。”
樊婆子心有不甘,转头冲向摊子,随便拿起一副画便开始撕了起来。
许慈急忙抢回来,奈何画已经被撕破了,她红着双眼挡在画摊前面不让樊婆子再碰其它的画。
樊婆子一边推她,一边大骂:“大家快看看呀!儿媳当街殴打婆母了!没天理了!”
“姐姐,你怎么能跟婆母动手!这可是大不敬呀!”珊娘一脸幸灾乐祸。
“慈娘,还不快跟我娘道歉!”张大郎也出声斥责。
宋菀卿看得血压直升,她觉得她又要犯病了,多管闲事的病。
碧桃得了宋菀卿示意,上前大力捏住樊婆子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开,她早看不惯这恶婆子了。
樊婆子站稳后,急忙叫唤起来:“哎哟!哎哟!我的手好痛!”
“你们把我婆母怎么了?”珊娘站在原处指她们大声喊道,喊完才小步上前,“婆母,您没事吧?”
宋菀卿指着摊子上的画说道:“这些画,我都买了,你们意图毁画,我保护我的东西不受损,合情合理合法。”
“想必这位小娘子与姐姐交情不浅,不惜撒谎也要帮姐姐,我刚在街上瞧得真真的,娘子压根就没付钱。”珊娘神色得意道。
“我现在付,不行吗?”宋菀卿神情倨傲撇了她一眼,说罢就将钱袋放到许慈手中,转身看着他们继续说道:“大家皆可作证,银货两讫,现在这些画都是我的了。”
人群中不乏仗义之人,纷纷出言:“我可以作证,这些画都被小娘子买下了。”
“现在这些画都是这位小娘子的了,你这婆子要是还敢撕画,可是要赔人钱的。”
“就是!就是!”
樊婆子目光狠狠瞪向宋菀卿,一时不敢有其它动作。
张大郎见势不对,上前供手说道:“我家娘子画技拙劣,实不配如此多的银钱,这就奉还。”
随后看向许慈语气责怪:“慈娘,还不快将银钱退回给这位娘子,你那些画都是闲来无事随兴所画,拿出来卖钱实在惹人笑话。”
宋菀卿嘴角微撇,真够虚伪的。
许慈神色黯然,捏着钱袋的指尖泛白,身子微微颤抖。
宋菀卿见过她卖画时的鲜活、从容,再看她此刻样子,心里微叹,渣男害人不浅。
帮人帮到底。
宋菀卿:“这位娘子的画,笔触细腻,生动有趣,我很喜欢。”
“画技有高低,但喜欢无价,我喜欢,那它便值这个价。”
宋菀卿说完朝着许慈微微一笑,又接过她手中破损的画,看着他问道:“郎君也是读书人,想来应通晓本朝律法,无故损坏他人财物,应当如何?”
珊娘忍不住了,率先说道:“我婆母撕的时候你还没付钱,算不得你的东西。”
宋菀卿不理她,反而问许慈:“老板,请问我给的银钱可够买你所有的画。”
许慈定神:“绰绰有余。”
宋菀卿掀起眼皮,蔑了她一眼,谈谈说道:“听见了吗?老板自己都说了我付的钱足够买下她所有的画,现在这幅画它就是我的,你们撕毁了我的画,理应赔偿。”
一听要赔钱,樊婆子立马指着许慈破口大骂:“许慈!你居然合着外人一起骗自家的钱,就该让我家大郎早些休了你,要不是你没用,我何至于现在都抱不上孙子。”
许慈神情悲愤,低吼道:“张郎是许家……”
“慈娘!”
张大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低声哄道:“慈娘,我她娘胡说的,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许慈不愿被人当个笑话看,咽下了刚才未出口的话。
珊娘见他们手拉在一起,心里嫉妒,扶着樊婆子的手假意劝道:“婆母,姐姐好歹生了宁姐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看在宁姐儿的面上,也得多给姐姐一些时间才是呀。”
樊婆子双手叉腰,“呸!一个赔钱货!要是在乡下,早就被扔粪桶里淹死了,还容得下她白吃我这么多粮食。”
这话别说许慈这当娘的愤怒,宋菀卿听了同样气愤,上一世,这样的话,她没少听。
“女娃子留着有什么用,都是赔钱货。”
“把她送出去,你们也好重新生个儿子。”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这一世,她有了爱她的人。
宋菀卿冷冷道:“据我所知,宁姐儿姓许,不姓张,何谈吃你张家的饭?”
见樊婆子一时接不上话,珊娘很快提醒道:“婆母,她连宁姐儿姓许都知道,她和许氏肯定是一伙的……”
宋菀卿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为妾者当安分守己,不逾矩,不妄言。”
“哦。我忘了,你不是妾,你只是个外室。”
“你……”珊娘一下子被戳中了肺管子。
宋菀卿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目光逼视她:“你以什么身份唤她婆母?张家儿媳?”
见她低头不敢接话,宋菀卿只好问那张大郎了,“本朝律法明文规定,‘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①张郎君,我可有记错?”
张大郎急忙解释道:“是她不知尊卑,唤错了。”扭头立马呵斥她,“婆母是你能叫的吗!还不快唤老夫人。”
“老夫人。”珊娘知晓其中厉害,立马改口。
宋菀卿别开眼,不屑看他们演戏。
这时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传来一道天籁之音。
“这人我认识,他是许家的赘婿!”
“哦~原来是赘婿呀~”
“呸!一个赘婿还敢有外室,要是老娘早把他打出去了。”
“这赘婿的娘好生厉害!还敢让赘婿休妻。”
顿时,人群爆发了哄笑声。
张大郎脸色难堪得很,顾不上他娘和外室,急忙挤开人群匆匆往外走。
樊婆子和珊娘见他跑了,也急忙跟着消失在人流中。
演戏的下台了,看戏的百姓自然该干嘛干嘛去了。
许慈擦干眼角,将钱袋递还给宋菀卿,“三娘,今日多亏你了,我……”
宋菀卿微笑着接过钱袋,并未多问。
她举着那幅戏婴图,扬起明媚的笑容,语气轻快道:“不用客气,许姐姐你可是给过谢礼的。”
许慈背过身,好一会儿才转过来,“多谢你,三娘。”
宋菀卿不在意地摆摆手,分开前将那幅被毁的画交还给她,缓缓说了一句:“鸟本该是自由自在的。”
许慈低头看着画中仅存一半的鸟笼愣神。
原来的笼中鸟仿佛正欲振翅飞向天空。
①“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引用自《唐律疏议》,《宋刑统》也沿袭了类似规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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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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