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大晴,芙蓉城热气更甚,如一个巨大的笼屉,将雨后清扫街道的商户们都逐一上了个色。
樛淳南鹤并肩走在前头,柳知云则是扶着雪青肩头走在后头,特色吃食还没寻到,倒是惹来一身热汗。
一阵凉风吹来,樛淳顺势将衣襟微微敞了敞,转脸瞧见南鹤神色古怪,问道:“你不热?”
南鹤没搭话,自顾向前走去,樛淳转身想问柳知云和雪青,竟二人不知何时买了糖画,雪青拿着兔子、柳知云拿着蝴蝶正啃得开心。
也罢,开心就好。
南鹤走到施粥棚前停下了脚步,云家的家丁正清理着一地残粥,看得出来,用料极好,粥已然熬出米花,黏稠的覆在地上,若非被大雨冲刷不易拾拣,怕是跟那浸满雨水的馒头一样被人哄抢了。
樛淳迤迤然上前,道:“不愧是芙蓉城首富之家,这精米精面寻常人家都很难吃上,他们竟这般赏了。难怪浸了水的馒头还这么多人抢。”
南鹤微微蹙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这般大善之家。”
“我也没见过。”说着,樛淳将手肘搭上了南鹤的肩,道:“这风也是怪,你说这街上货物这么多,怎的就将那粥锅和笼屉吹翻了呢?其余的我看也没折多少。”
南鹤甚是嫌弃将肩膀的往下一沉,向左移了一步,道:“许是心过善,引得天上的神仙都嫉妒了吧。”
他这一闪,樛淳登时重心不稳晃了晃。
樛淳也不气,倒是一副长者姿态道:“小孩子要慎言,老神仙们可是听得到的。”
南鹤还未答话,柳知云上前一步对他道:“小孩子要慎言。”
雪青也跟在身后,本也想说一句“小孩子要慎言”,见南鹤一记目光杀来,顿时闭了嘴,老老实实啃着糖画,跟在了柳知云身后。
南鹤一叹,也不知这小童究竟是给谁养的。
芙蓉城美食众多,四人选了路边一面摊,要了两碗面。面摊露天,来往的行人多,吃面的也多,且关键是它对面有一排云家的商铺。要是吃碗面的功夫就能遇上云知柳,那不是更好?
然而,云知柳还没见着,倒是听到二则与云家相关的传闻。一是云家今日施粥不力,故而决定一个时辰后在云府门前再摆粥摊。二是云家大小姐云知柳五日后将在观月楼抛绣球招赘婿。
“抛绣球?这也太过草率了吧?”樛淳道:“好歹也搞个文试武试,选个门当户对的。这抛绣球,花落谁家还未有定数呢!”
雪青却道:“淳公子您这般神通广大,还怕帮柳公子抢不到一个绣球?”
樛淳道:“也是,咱们三人合力,这绣球还能跑了不成?”
柳知云却道:“不想云娘竟用抛绣球这一法子草草选了夫婿,当真是把我忘了啊!”
樛淳忙安慰道:“许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都二十有一了仍未嫁人,这云家兴盛还指着她,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说着又向南鹤递去眼色,本指望他安慰一番,不想南鹤淡淡瞟了他一眼,道:“施粥不力?大可下月初一再施,为何今日定要再施一次?”
闻言,一旁吃面的大哥热心场地主动凑了过来为其解疑,道:“几位兄弟外地来的吧?这云家施粥,可不单是施粥,还要趁着施粥之际挑选身长六尺无疾之人买入府中为家仆。今日怕是还没选上心仪之人,故而还得再次施粥。”
“每月都买?云府住得了这么多人?”樛淳所疑,也是其余三人心中所疑。
那大哥又道:“你也不瞧瞧那云家有多少庄子、铺子,哪会嫌人多啊!再说,他家买人可是十两银子起,资质较好的还能给到十五两,任凭哪个穷苦人家也想把孩儿卖入云府,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吧!”
樛淳一听,立马指了指身旁的柳知云,道:“大哥,你帮忙瞧瞧,他能卖多少?”
柳知云登时红了双颊,道:“樛先生莫要玩笑。”
大哥一看,噗嗤一笑,道:“这么俊俏的公子何不去抢抢绣球,做那云家赘婿。当个家丁作甚?再说了,您这身量也超标了啊!云家买人可是拿着尺子量的,多一寸不行,少一寸也不行!”
“这哪是选家仆啊!选妃还差不多!”雪青咂舌道。
樛淳哈哈大笑道:“快吃,吃完带你看‘选妃’去。”
话音刚落,南鹤已快速吃完面起身留下五个铜板往北走去。樛淳长腿一迈,两步就追上了他,问道:“你怎知那云家宅子在何处?”
南鹤浅浅睨了他一眼,脚步却不做停歇,道:“感觉。”
樛淳嘲道:“那你这感觉可真准呐!”
南鹤驻足看着樛淳,若说他足智多谋吧,这个时候好像又是个傻子,只得耐心道:“若消息无误,云家一个时辰后再次施粥,那跟着这些身量大多六尺的人过去,定是不会错的。”
如此一说,樛淳才发现不论男女老少,衣衫褴褛且身长六尺左右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跑。当即哈哈一笑,大步朝前跟了上去。
跟到云府门前,樛淳又愣住了,方才他与柳知云觉得有问题的,正是这座宅子。
柳知云眉头一蹙,道:“怎会这样?”
南鹤道:“怎的,看出了什么?”
樛淳将方才所见与南鹤一说,南鹤道:“这宅子阴气极重。”
樛淳道:“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宅子,风水极佳,阴气却极重,难怪方才我与柳兄看着它就觉着周身不适。”
南鹤道:“有人在此,压了阵。”
樛淳道:“比状元村后山那阵如何?”
“莫测。”
南鹤仅仅吐了两个字,樛淳已见他眉间凝色。
镇妖堂虽未要求门中弟子皆需出家为道,但他们的掌门是个享誉天下的道长,对于玄门阵法一事,南鹤定然要比樛淳这只妖懂得多。他说莫测,定然此阵法出自高人之手,且是他还未达到的高度。
“云娘会不会有危险?”柳知云满心都是云娘,等了百年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如今听着宅子有问题,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云娘。
南鹤却道:“想要在这样的深宅大院布下阵法可不是须臾间能完成的。定然是得了主家同意抑或是主家请人过来布阵的。她身为云家人,又怎会有危险。你该担心担心别人的安危才是,这么频繁的买入家仆,别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樛淳附和道:“正是。且先瞧瞧再议。”
云家宅邸极大,光那朱红大门就能容下一辆马车进出,且屋前有湖,湖光潋滟,湖畔成荫的木芙蓉花刚好将四人的身影隐了起来。
等了许久,那朱红大门才开了一扇,十来个家丁搬着两大个笼屉和三个木桶出来了。
待捯饬顺当了,一黄衣华服女子才迤迤然带着两个随侍丫鬟从大门走了出来。
女子面容清甜和善,一双眼睛似天上明月,温柔有神。肌肤白皙,微微透着暑热中的红气。一张樱桃小口唇边带笑,浅浅印着一个梨涡,一见便觉亲切可人。
女子柔声招呼着众人排好队伍莫要拥挤,施的粥那叫一个浓稠丝滑,一勺勺将来人的碗全给填满了。
柳知云怔怔望着那女子,激动道:“是她!是她!我不会认错的!她就云娘!”
樛淳虽知他二人过往,可如今仅凭这么远远一观就确定她是云娘,不免还是有些怀疑,道:“轮回转世容貌必定会变,你怎确定她就是云娘?”
柳知云道:“眉眼虽有七分变化,可那红唇梨涡未变,她就是云娘啊!”
樛淳及时将他按住,“就算是云娘,你也别太激动啊!这样突然冲出去,会被她身后那群家丁打死的吧!”
一眼望去,云知柳身后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壮,一字排开站在她身后,气势非凡。难怪人人都想到云家当家仆了,看来伙食不错的呀!
樛淳余光所见南鹤不自觉又蹙了眉,便又道:“小孩子家家的,总是皱着个眉头作甚,容易聚集戾气,让人一看便是凶神恶煞的。”
南鹤又淡淡睨了他一眼,眉头松懈不少,道:“你们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吗?”
三人茫然看向南鹤,那眼神清澈得如刚出世的婴孩一般。
南鹤了然,无奈道:“这才一炷香,云家已买入三名家仆,其中两男一女。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跟在云大小姐身旁的家丁谁不是身长七尺,丫鬟呢?也都是六尺有余吧?她买下的那些身长六尺的人呢?难不成都是低等下人?”
柳知云从心里还是护着云娘的,道:“那说不定是云家伙食好,买入府中的家仆都长了身量!”
南鹤嗤道:“据我所知,这云家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买入六尺家仆,且家仆的年岁皆过十六,多为成年男女,又能长到哪儿去?”
二十年前,这个词樛淳并不陌生,张庆元是从二十年前开始以人髓培育幽冥花的。也正是他引自己来的芙蓉城。
恰好这芙蓉城的云家也是从二十年前开始买入六尺家仆的,当中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说不定那阴阳楼也是因为建在了云家。
樛淳觉得他二人所言皆有道理,却又不想在此时起了争执引人注意,只得道:“现在不是时候,咱们入夜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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