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感觉。”纪舒说:“你让我用一个比喻,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云。”
是这样吗,阮希音垂下眼,起初默然无声,又忽地反应过来。
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留存的确实就是一种感觉吧。只有在挑选商品的时候,才会用各种量化指标把质量、颜色、价格都衡量得一清二楚。选东西时,可以是这个,可以是那个,只要满足了自己的设置的各种标准就好。人却不一样,她愿意相伴的,只能是那个人,只能是那些人,换了其他背景颜值甚至性格一样的都不行。
一直相伴她的亲人朋友,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我之前还挺乐于交际的。”阮希音抬头看云,眸中闪着形状丰富的虚影。
“嗯?”
“我记得我大学的时候,对歌手比赛、游园会这种活动都挺积极的。在国外历练几年回来,却变得沉默寡言了。我时常回忆从前,可见到以前的人,反而没什么话想说。”阮希音不自觉地回想起从前,突然就变得很有表达欲。
纪舒默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继续说。
“我感觉大家变了很多,所有人都跑在了前面,只有我自己还站在原地,关心着从前的事,可他们已经不在乎了。之前大家总是聊着吃什么喝什么这样的事,有时吐槽一下任课老师,现在大家虽然还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却总聊事业、家庭方面的琐事,对生活上的乐事却无力提及,也很少怀旧,似乎只有向前看才是正确的,和他们对话我总要小心翼翼的,很不自在,不如少说点。”
阮希音把头发卷了个圈,“我抛下国内的社交圈,一意孤行跑到国外,去了那么多年才回来,不适应也是正常的,生疏了也是应当的。所以我总感觉自己像被带到新环境的猫咪一样,应激了,你懂吗?”她盯着纪舒眨了眨眼睛。
“我懂,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纪舒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自带一种安抚的效果。
阮希音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又不经意地问:“你有过这种感受吗?”
纪舒沉默了。
太阳落山后,天色暗的很快。轿车静默地行驶着,从白日跑向黑夜,像经历了周期的轮回。
“没有。”沉默了半响,纪舒终于发声,短短的两个字,言简意赅。他说的是事实,他从来不会有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也不在意其他人,这种情绪他从未有过,或许能够理解,但绝对算得上陌生。
闻言,阮希音窘迫地偏过头,心不在焉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纪舒注意到她的举动,不轻不重地补充:“但我理解你的感受。”
不,你不理解!阮希音觉得自己的思绪比墨还浓,乱七八糟地想自己果然过于矫情了。
纪舒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阮希音偏头的模样,眼底终于泛起了微澜,他第一次体会到一丝不知所措的感觉,心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惹身边人不快的言语。
他在心中左右权衡,酝酿半响,在风声之中,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僵持了一会之后,纪舒才微微启唇,想说点什么。
其实阮希音没有不适的感觉,纪舒的回答完完全全是她的意料之中。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心志坚韧、目标明确,从来不会被旁人和杂念影响。
她只是觉得刚才的话太过矫情,容易给人一种优柔寡断的感觉,这种认知让她有些许忧伤。
谁愿意给别人,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留下一个爱纠结的印象呢?谁不希望自己在对方的眼里明媚大方,像太阳一样让人忍不住靠近,和你呆在一起就会感到温暖舒服。谁想让别人感觉自己仿若一条阴冷粘腻的河流,在周边走走,便愈发觉得寒冷郁闷。
阮希音不是个特别在乎他人看法的人。但当心里有了在意的人,她就变得不一样了,开始变得敏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地变成了这样,且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她按下开关,车窗腾开一丝细缝,她呼呼吹着冷风。
“希音。”纪舒唤她。阮希音偏过头去,等着他的下文,可惜没有下文。
纪舒神情复杂,他从来没有这么困惑的时候,在他看来,一切问题都有其症结,只要找到核心点并根除,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在过去种种的危机之下,他总能敏锐地找出问题关键点,可面前这个人却叫他捉摸不透,毫无头绪。
她像解不开的乱结,让他无可奈何。
“怎么了?”阮希音主动问他。
纪舒不动声色地把阮希音旁边的窗户调低了些,体贴问:“你觉得闷?”
阮希音:“……”靠边的风更大了些,她的头发在冷风中凌乱,最终怔怔地回了声:“其实还好啦!”顺便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重新撩到肩后。
纪舒轻轻点头,窗边的风声如水滴入海,湮灭得毫无痕迹。
纪舒从不与人闲聊,自然也不擅闲聊。阮希音此刻也进退两难,不知道找个什么话头,索性安安静静的,吹着冷风。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纪舒轻瞥了眼备注,也不掩饰,直接开了免提。阮希音知趣地把头转到一片,满脸“我对别人的**没有兴趣”的表情。
“纪舒,进展如何呀!”
嗯……好熟悉的声音!阮希音暗想,觉得对方大概率是在问某个投资项目的进展,她感到有点无聊,对别人工作上的事她向来都不太有心。
“什么进展?”纪舒面无表情地问。
天啊!不愧是大投资家,项目多到对接人都分不清了。阮希音边吹风边胡思乱想着。
电话那头的人听了纪舒这白开水般不太感情的话后,反而情绪高涨,像是聊到了什么感兴趣的话题。
他滔滔不绝,问句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还能是什么进展!人追到了吗?那么久了,不会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电话里的人笑开了。阮希音忽地竖起了耳朵。
追人!谁呀!等等,那么久了?她仔细一琢磨,她好像和纪舒也没有认识很久啊!
她感觉风变得更冷了,或许是因为她的脸变烫了,心跳变快了。
他不会同时还追着好多个女生吧!
阮希音纳闷,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假装云淡风轻地盯着窗外,其实心思全部都塞在车内,她默声等着纪舒的回答,等的都有点不耐烦。她即希望他说话,又宁愿他什么也不说。
时光拖拖拉拉地负重前行,纪舒终于开口,波澜不惊的语气和电话里的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人就坐在我旁边。”他说,“不然你帮我问问,我们进展如何了!”
啊!阮希音颤颤巍巍地扭过脖子,歪了歪头。我吗!
电话里的人似乎也被惊到了,他似乎没有预想到正主就坐在旁边,毕竟阮希音安静的时候几乎可以做到似有若无。他也短暂的愣了愣。
在时间的缝隙里,似乎只有阮希音一个人在惊慌失措。
唯美点描述,她感觉自己恍若流星,似乎要迷失在星辰里,融于夜空。粗糙点说,她觉得自己像个气球,膨胀得要爆炸了!
阮希音呆愣地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窗边的冷风无休止地吹着,她只觉得这风还不够冷,她还是不太清醒。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时刻,脑里所有繁杂的思绪都会一扫而空。并没有什么心猿意马,也没有什么胡思乱想,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原来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怔怔地呆在原地,感受着肾上腺素飙升,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像脱缰的野马。
她愣愣地,轻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不其然,是滚烫的,与之相对的,她的手纤细又清冷,温度直接透过皮肤冷到了她的颧骨。她清醒了些,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想着现在自己要说些什么。
或者,她应该先弄清纪舒的意思。
阮希音抬起眼帘,盯着后视镜看。她不好意思直接去看纪舒的表情,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掩耳盗铃。她在光洁的镜子里见到了一张冷峻的脸,像春雪一般,温和又平静,静默又疏离,圣洁得让人忍不住瞻仰,她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下个瞬间就和纪舒的眼神对上,她一惊,讪讪地挪开了眼神,偷偷摸摸地酝酿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
阮希音在心里尖叫着自己要冷静。她开始分析刚才的言语,想着他说的话。她歪了歪头,觉得他说得含蓄,但自己肯定没有会错意,没错没错,他刚才说要追的人就是我。那这算不算间接地跟我表白啊?我要怎么回他呢?是直接答应呢,还是再矜持一点呢?进度会不会有点快呀!
她想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要回答些什么,直到电话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才把她的神思又拽了回来。
对面的江乔安简直哭笑不得,“哈哈”地笑了几声。
他向来乐于助人,喜欢成人之美,既然他们play偏要带上他,他也不介意多说几句话推波助澜。
“小姐贵姓?”江乔安笑着问。
“你好,阮希音。”阮希音中规中矩地回答。
江乔安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着报上自己的名字,接着问:“阮小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我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纪舒皱了皱眉,阮希音反而无所谓地说:“你问吧!”
能问出啥来,她从小到大都不怕被提问。
江乔安清了清喉咙,饶有兴趣地问:“所以你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呢?”
“emmm……”阮希音一时也有点拿不准。
江乔安呵呵一笑,“看你对你们的关系还挺模糊的,我就问得直接点了。”
“嗯?”阮希音眨眨眼,听着江乔安说:“到什么程度了呢?牵手、拥抱?接吻,还是上……”
纪舒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整个车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阮希音也惊魂未定。
她要怎么才能委婉地向电话那头不知所踪的人表示,他们甚至还没有在一起啊!
“他一向口无遮拦,你别介意。”纪舒关切地说。
“哦,没事,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的。”阮希音笑了笑,偏过头,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夜色渐沉,车在宽敞的道路上不知疲惫地跑着,整个世界像身后倾倒,换上崭新的图景。随着夜色变深,风也愈发的嚣张,由冰凉变得刺骨。
阮希音清醒了不少,西北风也吹够了,她面颊冰凉,木然地抬起车窗,在心里感慨车速还是太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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