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有想象中会出现的冗长的解释。当小淇清晰地表明“我们准备好了”之后,整个水月洞府前方的平台气氛明显骤然绷紧。蒙石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大宗门的代表,见无人再有异议,便微微颔首。
蒙石并未走向那座看似朴素的冰蓝色主阵眼,而是站在原地,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同抚琴般在虚空中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随着他指尖的舞动,众人脚下巨大的平台仿佛活了过来,地面上那些原本黯淡的、连接着四座阵法的古老灵纹次第亮起,散发出柔和却磅礴的能量波动。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响起,震撼人心。只见那座最为朴素的冰蓝色主阵眼率先产生了变化!那淡蓝色的光圈骤然扩大,光芒变得凝实,光圈内的地面仿佛化作了清澈见底的水面,倒映着天空和周围的阵法光华。一股浩瀚如海、深沉如渊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牢牢锚定了整个空间。这正是寒江派“三擎天”之一坐镇主阵眼,引动水月洞府核心灵脉的体现!
紧接着,另外三座副阵如同被点燃的烽火,依次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和气息!
“烈阳焚心阵”赤红的光芒冲天而起,阵法中央那由赤炎精金构成的烈日图案仿佛真正燃烧起来,散发出灼热的高温,空气扭曲,幻化出无尽业火灼烧心灵的景象,阳鼎天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冷眼旁观。
“万兽惑神阵”则是一片斑斓色彩涌动,百兽虚影奔腾咆哮,嘶鸣声、低吼声、诱惑的呼唤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人的心神,万啸川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捻着兽牙扳指。
“星轨迷途阵”的星辉雾气剧烈翻滚,其中星辰轨迹疯狂生灭推演,构成一幅幅令人头晕目眩的命运迷图,玄玑子所在的星雾则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洞彻虚空的眼眸注视着一切。
四座阵法光芒交织,能量共鸣,在空中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笼罩整个平台的四象虚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阵法中心传来,通往“问心”之路的入口,已然在四阵交汇处洞开!那入口光影迷离,看不清内里情形,只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各种令人心悸的考验气息。
小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紧张。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寒晓、夔牛、伯奇。三人眼中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对她微微点头。黄金屋奄奄一息的模样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化作无穷的动力。
“我们走!”小淇清喝一声,不再犹豫,率先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朝着那四象阵法光芒交汇的中心入口走去。夔牛和伯奇紧随其后。
寒晓也立刻迈步欲跟上。然而在小淇一行为走出多远,一块奇石旁有一个身影不断探出视线,就在寒晓路过的瞬间,一只略显肥胖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旁边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寒晓的手腕!
寒晓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寒江派普通长老服饰、身材圆润、面庞红润的中年男子,正一脸焦急和担忧地拽着他。此人正是他在寒江派的师傅——赵无涯。赵无涯修为在门派中不算顶尖,但为人活络,交友广阔,在修仙界各派中都有些人脉,消息灵通,靠着能说会道和一手不错的炼丹术,倒也颇受敬重。
“好徒儿!你糊涂啊!”赵无涯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真要跟着他们进去?这可是‘四象问心阵’!不是儿戏!里面凶险万分,连为师都不敢轻易尝试!你一个弟子,掺和进去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寒晓手腕被师父攥得生疼,但他没有挣脱,只是坚定地摇头,低声道:“师父,我必须去。小淇他们需要我,我对阵法规则和宗门手段更熟悉,能帮上忙。”
“帮忙?你能帮什么忙?!”赵无涯有些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那是四大门派联手布的阵!是针对那些妖……针对桃之旅社的考验!你一个寒江派弟子,在里面帮外人,算怎么回事?万一出了差错,你里外不是人!听师父一句劝,别蹚这浑水!掌门他们自有考量,你何必自找麻烦?”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想把寒晓往后拉。
“师父!我不是蹚浑水!”寒晓用力稳住身形,语气带着恳切,“旅社的大家……他们不是外人!黄金屋生命垂危,小淇她们是为了救同伴,也是为了争取一个堂堂正正生存的机会!我既然在旅社工作,受他们信任,此刻就不能退缩!”
“你……你怎么这么死脑筋!真当你是去工作的!(特意小声提点)”赵无涯气得跺脚:“那黄金屋是只猫妖!那旅社里都是非人异类!你跟他们讲什么情分?修仙之路漫长,何必为这点小事涉险?万一你在阵里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师如何向你父母交代?如何向宗门交代?”
两人的争执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而紧张的平台上也显得有些突兀,引来了一些目光。小淇也停下了脚步,担忧地回头望去。
就在寒晓师徒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一个冰冷、威严、仿佛蕴含着无尽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骤然在两人的识海中炸响:“阵法已启,闲杂人等,休得喧哗耽搁!速速决断!”
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强大的精神压迫,正是坐镇主阵眼的那位“寒江三擎天”之一!显然,他对这边的小插曲已经不耐。
赵无涯被这识海传音震得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但他似乎并未被完全震慑住。他性格圆滑却不失胆色,加之在门派中人缘不错,此刻竟梗着脖子,直接在识海中回怼了过去,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满:“师叔明鉴!非是弟子有意喧哗!实是劣徒寒晓不知轻重,非要闯入这凶险大阵!弟子身为人师,担忧徒儿安危,出言劝阻,何错之有?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去送死不成?”
那识海中的冰冷声音沉默了一瞬,随即更冷的意念传来:“入阵与否,自有其缘法。既已接下帖子,便是试炼者。再行阻挠,以干扰试炼论处!”
赵无涯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直接顶撞“三擎天”,只能焦急地看向寒晓,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奈。
寒晓感受到师父真切的关怀,心中暖流涌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前行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低声音,而是朗声对赵无涯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众人的耳中,也像是在对那位“三擎天”表明心迹:“师父!您的担忧,弟子明白!但弟子心意已决!”
寒晓目光扫过小淇、夔牛、伯奇,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情感:“您说旅社的大家是异类,是外人。但在我眼中,他们不是!小淇待人真诚,处事公允,将旅社打理得井井有条,给了我们所有员工一个安稳的‘家’!璇月姐医术高超,心地善良,救治过不知多少受伤的生灵!池大哥憨厚勤恳,做的灵食滋养了不知多少人的身心!颜如玉虽然性子急,却重情重义!黄金屋……它虽然贪吃贪玩,但它会说话,会撒娇,会偷偷藏小鱼干,会因为我们的一句夸奖而开心半天!它把我们当作家人!”
寒晓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更加坚定:“在旅社的这些日子,我感受到是从最开始的隔阂与猜忌,到后来不知何时开始的温暖与信任!他们信任我,把我当作真正的同伴!如今,黄金屋身中奇毒,命在旦夕,旅社面临存亡考验,我寒晓岂能因为畏惧危险、因为所谓的‘门派之别’就袖手旁观,置身事外?!那我还配得上他们的信任吗?还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吗?!”
寒晓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的热血与真诚,回荡在平台之上。小淇等人闻言,眼中都流露出感动之色。连一旁冷眼旁观的阳鼎天和万啸川,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赵无涯看着徒弟激动而坚定的脸庞,听着他发自肺腑的倾诉,张了张嘴,最终所有劝阻的话都化作了了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他了解自己这个徒弟,平时看似温和,实则内心执拗,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罢了……罢了……”赵无涯松开了抓着寒晓的手,神情复杂,有担忧,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儿大不由娘,徒大不由师啊……你……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下去吧……”
说着,赵无涯飞快地、近乎隐蔽地将一个巴掌大小、绣着云纹的储物袋塞进了寒晓的手中,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这里面是为师炼制的几瓶‘清心丹’和‘回元散’,还有一些保命的小玩意儿……阵中凶险,万事……小心!一定要……活着出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寒晓感受到手中储物袋的重量和师父掌心传来的温度,鼻子一酸,重重点头:“师父放心!弟子一定平安归来!”
寒晓不再耽搁,转身快步追上了小淇等人。
小淇看着寒晓跑来,对他投去一个感激和鼓励的眼神。寒晓对她用力点了点头。
四人相视一眼,再无犹豫,并肩踏入了那四象光华交织、通往未知考验的阵法入口,身影瞬间被迷离的光影吞没。
赵无涯站在原地,望着弟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圆润的脸上写满了忧虑。蒙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再次投向运转中的四象问心阵,深邃的眼眸中,无人能窥见其思绪。阳鼎天、万啸川、玄玑子也各自凝神,关注着阵法的变化。决定桃之旅社命运的试炼,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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