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朵胖胖的白云挡住了圆圆的小月。
天地阒静。
倏而，竟见寂寂夜色之中，一道神秘瘦小的身影悄咪咪摸出房门，踮着脚，屈着手臂鬼鬼祟祟溜进隔壁的屋子，见屋中无人又溜了出来，跑出院子。
三宝跑了一会，突然停下脚步。他的两只手交叠捂住胸脯，眼神四扫，确定没看见二牛之后继续朝澡堂子跑去。哒哒哒！哒。
三宝步子一急刹，身体原地转了个圈圈，屁股往墙壁一贴紧，整个人呈大字型半蹲着。他跟螃蟹走路似的挪动身子，一点点，又一点点，直到澡堂的窗子下，动作笨拙小心。他的脑袋轻轻往上一顶，正好顶住窗檐。
三宝扎定不动。
两只耳朵轻轻咔了声，仔细听着澡堂子里面的动静。恰时两道不同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是来加入你们，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哈？”
这字尾调上挑，轻轻笑颤，自带三分不屑，三分怀疑，还有十一分的不明所以。三宝听出这个字是二牛说的，而前面那句话是魏璟秋说的。
三宝没听懂。什么加入你们，什么拆散你们的。他的小脑瓜转了转，仍是想不明白。三宝的心突然一沉，由衷感觉到人还是要多读书，不然连别人说什么都不知道！三宝坚定点了点头，心中的县令养成计划又多了一步--
读书。
了罢，三宝心道：果然二牛和阿秋还在澡堂子里嘞。这两个人听上去似乎没吵起来！处得还挺好！
想到此处，三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二牛。明明二牛都拿掉粪塘作为惩罚跟自己发誓绝不会对魏璟秋不敬，一定会好好伺候人家，但他还是有些怀疑。想起两人白日里剑拔弩张的干架气势，三宝是睡也不踏实，不睡也不踏实，只得起床穿鞋，探一探情况。
所以他可不能让二牛发现他。不然以二牛脾气定会用力扯出个假得要死的尴尬笑容，说“大人真是的，还不放心我呐！”，然后半夜三更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咬手绢。
“嗷！大人居然不信我！”
大冷天的三宝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虚的很。他悄悄转身，整个人正向贴在墙壁上，然后缓缓支起身子，用指头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戳开条细窄的缝。室中雾白，隐约可以见得两道赤果果的人影似乎挤在一起。两人都在说话，但声如蚊呐，三宝听不大清。
而正当他听得聚精会神之时，突然传来一道啜泣声。而声音的主人俨然是魏璟秋。
魏璟秋的声音在发抖。
三宝全身陡然一震。心道：难道是二牛把阿秋弄哭了！
又听得二牛似在安慰的声音，“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我..对不起。”
三宝惊得两弧细眉嗖得蹦起，抖了三抖。咋回事。二牛咋就对不起阿秋了！他盯着两道看似交紧的□□，小嘴大张，目放精光。倏然之间，三宝想起曾经在话本上看到的一句话，当两个素未相识的男人一见即成死敌，那一定是在**！
三宝悟了！
此时，若是澡堂子里面色灰败的两人晓得三宝心里的想法，定会气得面皮焦黄，然后天一亮就结伴去话本摊子一把火烧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子。
但三宝是聪明人。这种荒谬的想法只如一线流光，顷刻消散。
因为他相信二牛。
这种信任很虚缈，交杂许多种复杂的情感，像一颗圆溜光滑的丝线团，找不到线头，毫无根由。但三宝就是相信二牛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二牛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二牛哪都不会去，就是会永永远远待在他这只怂怂的宝身边。
陪着他，守着他。
三宝的想法很朴实，也有点小坏坏。
正兀自想事情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水花爆炸的巨大声响。还未等三宝反应过来，一声极度愤怒的咆哮震窗而出。
“魏璟秋！你敢查我！我要掐死你！”
“你误会了。”
霎时，一道清脆的骨头咯噔声似寒箭一般朝三宝速然刺来，让三宝纵使在此等紧要关头也想起了菜刀斩鸡骨的声音，实在骇人！
三宝登时大叫一声，不禁跳起，顾不得会不会让二牛发现马上挥拳。但听砰的一声，窗扉洞开，三宝手脚并用陡然钻了进来。
却不想窗子之后便是澡池子，他小小身子立时砸进水里。
咕噜咕噜。
哗啦！
三宝被两条强而有力的手臂同时拉起，难忍窒息呛了好几口水。他只觉有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另有只大掌缓缓抹去自己脸上的水。
三宝睁开圆亮的眼睛，一眼便瞧见二牛。
二牛的神情竟是十分悲痛。他面色惨白，双眼却是通红，已可见得血丝。在看见三宝的那一刻，强行压抑的满腔情绪倾然喷涌，瞬间淹没他的理智。
“大人呐。”
二牛哽咽道。三宝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心像被刀扎了好几下，剧痛酸涩。他小声道：“二牛你怎么哭了。”
话音未落，二牛甩开他的手，转身发疯似的逃走。
三宝挣脱开魏璟秋的搀扶，“二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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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胖胖白云悄然隐遁。月色苍凉，照野明阔。
但见浩阔田野的边缘，一十九岁的少年无力蜷缩。二牛的身体近乎冻僵，神容落拓。发尾冰冷的水珠一滴滴溅落在他的胸膛，满腔少年心气一丝一丝如烟消散。
二牛闭紧眼睛。魏璟秋的话语仍萦绕心头。
“我有两错。一错时当年误以为公子死了。二错是送县令告身之时没有认出他。如此，我何德何能再敢肖想公子垂怜于我。”
“我只想静静地陪伴在公子身边。”
“而我来此的真正原因是你，谢二牛。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当年前朝灭亡之际，沈氏一族满门战死固然不错。但那时儒卿公子，也就是现在的县令大人与前朝太子在一起。太子殉国之前特命宫中残兵突出重围，护送公子过江。而彼时我与吴令大人先行去益州扫清敌骑和乱兵后便在原地扎营等待儒卿公子到来。”
“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直至第四日清晨，营前出现一位濒死的骑兵。从他口中我们得知在公子被护送将至益州之时，一伙无名强盗突然出现，与骑兵拼死搏斗。这群强盗十分骁勇，几乎将骑兵全部杀死，然后掳走公子。后来我与吴令大人拼死寻找最后找到一具戴着白玉项圈的小儿焦尸。”
“这白玉项圈是公子母亲的陪嫁，世上仅此一件。而那具小儿焦尸无论是身量还是骨相都和公子无差一二。我们便误以为公子被这伙强盗杀死了。当时万分危急，所有人都身处生死一线之间，无暇深究其中真相，只得带着那具焦尸匆匆过江。”
“而后来我们意外得知了这群强盗的真实身份，是刺史大人的亲卫。刺史大人....是沈氏一族的死敌。这一点，我原以为你知道，但这一天接触下，你对公子如此情深，让我觉得你或许不知道。”
“又或许，你被你的义父欺骗了。刺史大人的义子，谢二牛。”
二牛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牙齿被咬出鲜血，顺嘴而流。霍然，一道嘶哑扭曲的怒吼从喉咙撕扯破出，包含极度的恨意和暴戾。
“萧景白！”
极度的情绪宣泄之后是苍白的虚脱。二牛只觉眼前迷蒙，隐约之间，一身长八尺的锦服青年负手信步而来，周身诡寒。
青年笑道：“你就是那个率五十步兵破三千胡骑却只断了根指头的小屁孩？这般骁勇，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有意思。”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赏你。”
“我，我想让我家三宝做官！”
青年眼角一压，“三宝？”
“对。一二三的三，宝贝的宝。”
青年长声朗笑，尽是凄寒，“有意思！不过不够！”
“不够？那要怎么样才够！”
青年平静道：“你答应我两件事，事成我便允你三件事，如何？听清楚了，第一件事，我想你当我的儿子。”
“那第二件事呢？”
青年眼神一侧，身边侍卫立刻会意，不知道从哪儿竟是抱出个**岁的小孩。小孩长得玉雪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圆溜溜的，像极了三宝的眼睛。
青年眼神低垂，“掐死这个孩子。”
二牛做了又能怎样呢？他好不容易让三宝当了官，却不想碧潭县穷得连叮当的响都没有，却不想隔壁县令姓宗，却不想他那狗义父是三宝家的死敌，更是三宝悲惨人生的始作俑者。一下子一瞬间，八年的从军成了笑话，反而让人抓到把柄。更是让三宝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他真是个废物。
世上没有比他废物的人了。
废物。
二牛无助哭泣，原本俊俏的面容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扭曲可怖。若是让三宝知道一切会怎么样？三宝会抛弃他吗？会嫌弃他吗？
二牛号啕大哭起来。
“二牛！”他刚嚎出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远处疾然飞至。哭声戛然而止。二牛可怜巴巴地盯着一个方向，泪水兀然落下，像极了暴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狗。
三宝哒哒哒朝二牛奔跑而来。
恍惚之间，二牛看到四岁的三宝、五岁的三宝、六岁的三宝....三宝从小皮球变成矮冬瓜，又从矮冬瓜一点点地长高长大，变成现今的可爱少年。而这位可爱少年一如从前般的依赖他，飞快一跃，投入他的怀中。
那双眼睛明澈温柔。
从未改变。
这章写得有点乱，各位妈咪见谅，下章开始就是搞建设了[可怜][可怜]
更文时间比较晚的原因是搭子被开了，孩子情绪失控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哇哇哇哇哇哇我的搭子啊啊啊啊啊，没你我怎么活啊啊啊啊啊啊[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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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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