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石头抛至一旁后,谢浔就闪身离开了。
虽然谢浔兽性较重,不通世家的人情世故,但这种兽性恰恰为他带来一种敏锐的灵性。
哪怕在姜氏,从头至尾都没有人说过,但谢浔潜意识间便能察觉到,自己是被姜未“偷偷藏起来”的。
为了防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谢浔基本不出现在除姜未以外的其他人面前。
这次同样,因为危险来的太快,谢浔力挽狂澜之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因为他实在生的貌美,来去如风如仙般缥缈,以至于有个差点被吓昏的婢女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方才……仙人降世了?”
没有人理会她的痴话,姜未也未曾搭话,而是径直走到了被谢浔抛开的巨石,并且冷声吩咐道:“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乱走动。”
毕竟是掌家的女郎,脱离危险之后,姜未第一反应就是处理当下的烂摊子。
园林修建由上千工人精心雕琢而成,像今日这种“恰到好处”地砸到人脑袋上,若说是绝对的巧合,没有人做手脚,姜未是绝对不相信的。
但到底是有人潜入了姜氏宅邸动的手,还是有姜氏奴婢被买通,干出吃里扒外的事情,还需要再调查一番。
巨石砸下产生的巨大动静在静谧的姜氏府邸显得格外突兀,不多时便惊动许多人往这边赶。
虽然姜氏目前掌家权在姜未手上,但姜未毕竟没有家主之名,所以姜未虽然已经不允许在场奴婢走动,也只是起到了限制作用,消息不多时便传到了姜夫人耳朵里。
姜夫人自从她自己的夫郎,也就是姜未的亲生父亲去世后,甚少出门,只一门心思的潜心礼佛。
所以在听到姜未险些被假山砸到的消息,姜夫人狠狠吓了一跳,带着一群奴婢匆忙朝园林赶来。
此时姜未正在观察已经碎了几瓣的假山山石。
巨石有部分边缘的断口虽然没有人工打凿过的痕迹,但是颜色不太对劲。
很明显边缘的颜色有不均匀的焦黑色,裂缝深处则蔓延着蛛网状的灰色裂纹,好像沾染着已经干涸的水渍。
因为假山颜色较深,倘若不是姜未观察的足够仔细,恐怕也要忽视了。
姜未心中已经有了一层猜测,她招了招手,唤道:“颐阅,你过来。”
等到颐阅快步走过来,姜未示意她那些巨石上不太正常的痕迹。
颐阅细细地看了过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点碎屑,在手中碾碎,而后放到鼻子下嗅了一下味道。
因为众人站的离这里有些远,距离空旷,不太能探听到这边的消息。
颐阅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女郎……”
才唤了一声,姜未便不动声色地瞥了颐阅一眼。
只一个眼神,颐阅就明白了姜未想让自己大声说出来,故意去打草惊蛇做一个敲打,遂放开了声音道:
“女郎,这巨石被人做过手脚,看起来应该有人故意拿火沿着假山已有的裂纹往里烧,然后又泼了冷水,加速假山崩裂。”
巨石上的焦黑色,便是假山被火烧灼过的痕迹,至于水渍更是层层叠叠,看来是不止一次重复操作过,这种痕迹几乎快和假山融为一体了。
颐阅这话一出,园林内所有听到这话的婢女皆神色各异。
没等姜未开口说些什么,园林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细碎的脚步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姜夫人到了。
见自己的母亲过来,姜未连忙上前去迎,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母亲。”
姜夫人一把攥住了姜未的手,语气不太好:“阿未,你的见礼仪态差了一些,身姿还不够窈窕。”
姜未呼吸一窒,自己性命攸关,结果和母亲见到的第一面,她就说这个?
幸好下一瞬,姜夫人上下打量姜未一眼,略有些焦急地道:“阿未,下人来报,说你险些被巨石砸到,可有伤到?”
姜未这才觉得刚才卡住的那口气能喘匀了,温声道:“性命攸关,还好福大命大,那石头擦肩而过,没有真正被砸到。”
姜夫人又看了姜未好几眼,确保姜未真的没什么问题之后,脸色便有些阴沉下来:
“阿未,你为何不听话?总是那么任性,不听母亲的话,倘若你按部就班,不在园林内胡闹,又岂会遇到今日的危险?”
听到姜夫人的质问,姜未的心中一沉,连忙道:“母亲,我不是……”
辩解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姜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贵女的林下风致,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我是你的长辈,你怎能顶嘴?”
姜未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垂眸,不再说话了。
姜夫人看到姜未如此“乖巧”,并没有特别满意,而是继续训诫道:
“倘若你肯认真听母亲的话,又岂会有今日危险?一步错,步步错,你是姜氏年轻一代中唯一的嫡系,母亲在你身上报以极大的期望,你怎能不爱护你自己?”
无论到底是不是姜未的错,姜夫人都会不管不顾的给姜未扣上帽子,都是姜未“不够听话”的错。
虽然类似的话听过不止一次,但是当差不多的话再一次袭来时,姜未还是忍不住想反抗,想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旁人误会都无妨,但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希望能被理解。
所以姜未拉着姜夫人走到那已经碎裂的巨石前,以尽量温和的语气道:
“母亲,有些危险不是我足够听话就能避免的。今日假山山石碎裂,可以看到裂纹有明显火烧水浸的痕迹,此事是有人加害于我。”
“我纵然在房间内可以躲过一劫,但下一次可能是房内纵火,水中下毒,照样有千百种方式加害于我。”
本以为经过这一番话,姜夫人可以理解一二,但万万没想到,姜夫人只扫了那山石一眼,便冷冷地回道:
“加害?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世家如云,贵女更是不知凡几,为何旁的贵女皆安然无恙,偏偏你就被人加害?这种时候,更应该的是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姜未感到一阵阵的窒息,像是已经溺水的人,拼命想探出头来掠夺一口呼吸,却一次又一次被拖拽到更深的水底。
母女两人对峙,一时十分安静。
但颐阅看着自家女郎的模样,斗胆开口道:“夫人明鉴,那山石确实是被人动过手脚的,女郎毕竟执掌姜氏,有人对她动歪心思再正常……”
“闭嘴!”姜夫人骤然抬高了声音,“我是她的母亲,岂能不知道她?我看是你这个刁奴护主不力,所以故意顺着借口给自己推脱吧。”
颐阅顿时跪下,不住地磕头道:“夫人息怒。”
原本在园林内的仆从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姜夫人训斥完颐阅,转头来继续训斥姜未:“不要拿掌家来当借口,我还是那句话,多从你自身找找原因。”
不知为何,姜未有些绝望,有一些想把所有一切都毁灭的冲动。
一次又一次,她一次又一次的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她想和母亲平等的沟通。
可是每一次,母亲都会拿着她所认为的东西狠狠压向姜未,让姜未根本踹不过气。
姜未说的话,姜夫人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只看她自己所认定的事情,其余皆是狡辩,是她口中的不孝。
姜未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心中发苦、发怒、沉甸甸的情绪压在心头,让她喘不上气。
最终姜未无力地说:“母亲,我知道错了。”
虽然姜未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哪里错了。
姜夫人这才勉强满意地看了一眼,最后以一种慈爱的母亲口吻道:“阿未,你明白就好,母亲全心都是为了你,不会害你的。”
是的,母亲不会害自己,但她会用精神编织一张大网,无声无息地绞杀自己的孩子。
□□还活着,可灵魂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消亡。
姜未扯出一抹苦笑:“是。”
这一支插曲过后,姜未支撑着身子看着姜夫人越走越远,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颐阅这才爬起来,连忙扶住姜未,关切地问道:“女郎,没事吧?”
姜未轻轻的摇了摇头。
能有什么事呢?类似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只不过是她的灵魂又被践踏了一次罢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姜未强打起精神,吩咐道:“颐阅,假山山石被人动了手脚这件事儿,你派人去查。”
本来就已经用过晚膳,又在园林内耽误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已暮色四合。
安排完后续的事情,姜未回到了主院,径直走到卧房里,抬手让所有的婢女出去,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但实际上,哪怕卧房之中只剩下姜未一个人,姜未也没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这偌大姜氏,像冰冷的牢笼,找不到一处可以栖息的角落。
姜未坐在榻边,静静抱着双膝,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压抑到极致,反而无法排解。
她揉了揉隐隐发胀作痛的额角,目光空洞洞的盯着一个方向。
她什么都没有想,越想只会越痛苦。
本来姜未已经彻底放空了自己,但窗外细碎的动静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主院本就戒备森严,在姜未已经下令不允许靠近的情况下,更是不可能有人胆敢靠近,甚至发出动静。
看着窗外隐隐透出的轮廓,姜未缓缓地起身,已经停滞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
她站在窗边,径直推开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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