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县外，荒无人烟的林地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枝叶间穿梭，所带的劲风卷起一地落叶纷飞，鸟雀展翅四散。
沈慎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距离不远的鬼面人，脚尖踏着半空的枝叶，身形随风而起，轻飘飘便越过了数米。
沈慎头一回彻底放开自己的速度，可即便如此，与前方的鬼面人依旧有着不小的距离。
直到一路追至林地间深处，四周静谧唯有虫鸟叫声，一眼望去不见人烟，鬼面人才停下了步伐，转身看着紧追不舍的沈慎。
“我已经放你一命了，何必追来自寻死路？”
沈慎落他身前，略微舒缓有些疲乏的身子，他察觉到，自离开了那座小院，面前的鬼面人似乎变了一个人，浑身透着阴冷的气息，语调较之前的温和多了几分漠然。
“把孩子的魂魄交出来。”
鬼面人摇摇头，交是不可能交的，此刻他也知晓两人之间已无谈判的可能，便也懒得再废话，刀随意出，悬于身侧，他单手握刀。
“你既找死，我便成全你。”
鬼面人的身与刀仿佛融为一体，他周身灵力萦绕，身化流影，快如闪电，朝沈慎攻去。
沈慎侧身撤步，堪堪躲过，丝毫不畏惧鬼面人的气势，迎了上去，与他再度缠斗在一起。
二人战斗之激烈，身影已经化作道道残影，难以察觉其中细节，而每次二人碰撞在一起，都会发出巨大的巨响，劲风四散，离得近些的树木被拦腰折断，激起碎石落叶纷飞。
连着几个回合，二人以掌对掌，鬼面人爆发出浓郁的灵力将沈慎击退，空中接连翻滚几圈才摔倒在地。
而在察觉到对方体内毫无半点灵力时，鬼面人的语气难得有了几分波动。
“你竟然不是修士？”
他一直以为，修士与凡人，本该就是天差地别，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一个毫无半点灵气的凡人战上许久，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将对方视作普通的凡人。且
风过叶动，沙沙声响，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地面，留下满地的斑驳。
沈慎从地上爬起，随手擦拭去唇角血渍，又甩了甩胳膊，方才与他对掌那一击震得他胳膊一阵酸痛。
他自然知晓自己没有修炼过什么灵力，但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身体的各项变化，无论是速度、身体的力量亦或者反应能力，远远超于自己最初的那五年。
他虽不懂其中缘由，却也猜测到这是姜毓每日给他熬煮的汤药所带来的改变，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长生药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与自身融合，而他能感受到，等有朝一日他与长生药完全融合之后，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自己。
而这一战，更是将他的怀疑彻底敲定，这也是他敢于追着鬼面人的底气。
“若所谓修士都是与你一般人物，那也没什么可怕的。”沈慎笑着道，眼底可见一点蔑视。
“好大的口气。”
鬼面人冷声道，字句僵硬却透着一股冷意，他周身灵力再度涌出。
此刻烈日高悬，分明正是一日最热时，可沈慎却觉得四周极致冰寒，宛如凛冬。
但他也不惧。
鬼面人很强，可他自认也不弱。
两人招招式式，快到极致，肉眼只可见遍地残影，眼花缭乱。
伴着一声“砰”的巨响，二人身影分开，相对而站。
沈慎此刻一袭黑衣已成破烂布条挂在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细小的刀痕，血液浸透了黑衣，显得颜色更加深邃。
沈慎只觉此刻体内血气翻涌，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一阵咳嗽不断。
鬼面人则要强于他，只是气息略有不稳，然他右手握拳负于身后，在沈慎看不见的角落微微发抖。
显然方才与沈慎交战时，要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你的确很强。”鬼面人看着沈慎，道：“假以时日，当你踏入修行，定有朝一日远强于我，但很可惜，你执意要找死。”
沈慎随手拭去唇角血迹，平复着体内翻滚的血气，对于鬼面人的威胁毫不在意：“会有那么一天的。”
鬼面人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怔愣在原地，许久，才轻声道：
“没时间了。”
一句无厘头的话，沈慎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不待他思考，下一瞬间鬼面人便已出现在他面前，
沈慎暗道不好，来不及反应，一道利器自他胸口穿过。
沈慎低头看着直直刺入心口的短刀，眼底微怔，痛意席卷神经，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随即他跌倒在地，鲜血洒落地面，生机渐无。
鬼面人却一个眼神也懒得再给他，转身离去，片刻后，出现在林中一隅。
那里，正站着一位红衣女子，云髻罗裙，妖娆而瑰丽。
他漠然跪地，低垂着脑袋，言语恭敬：
“主人。”
红衣女子冷眼瞥他一眼，语气中噙着几分不耐：“一点小事都要这么久，要你何用？”
“是无间无能，竟让主人亲临。”他本就躬着的身子弯的更低了。
“东西呢？”
鬼面人，也就是无间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血纹葫芦，双手捧着恭敬递过去。
“禀主人，正好十七个。”
女子接过来，神识扫了一下，甚是满意点头。忽然，她发现了荷包里一个明亮的灵魂，眼底闪过一丝贪婪，道：“好啊，竟然还有个上等的灵魂，此次你做的不错，回去后本君自然有重赏。”
“为主人做事，奴自当尽心竭力。”得了示意，无间才站起身来，毕恭毕敬跟在女子身后。
“走罢，今年的祭典也要开始了。”
她莞尔一笑，收好葫芦，踏前一步，周围景象一阵扭曲，随即她与无间的身形逐渐消失在林中。
伴着他们的离开，林中逐渐恢复宁静，方才交战的场地上，沈慎依旧躺在地上，有鸟雀飞来，落他身上，似乎浑然没有察觉踩着的是什么。
不知又过去许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沈慎的身边。
那是一位蓝白道袍的道士，他是突然出现在沈慎的身边的，甚至没有惊动落在沈慎身上的虫鸟，就好似从一开始他就在那里。
仔细瞧去，见他须发皆白，面容却无半点老者皱纹，若不看他白发白胡须，只怕更容易当成是一位年轻人。
道士先是扫视一圈周围，又掐诀闭眼，一股无形的波浪以他为中心朝四周蔓延。
越过草木，越过树上的雀鸟，没有惊起一点波澜，可林中周围的景象却映入他的脑海，直到他察觉到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
随即道士睁开眼，右手抚着胡须，脸上罕见有了几分凝重。
“好好好，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地方，竟能遇见雾仙苑的主人，不枉此行啊。”
他双眼微眯，似有精光闪烁，而后才想起地上还有具尸体，这才收敛神色，半蹲下身子。
道士先是探了探沈慎的鼻息，又瞧了瞧他身上的伤痕，讶异地咦了一声，他两指覆在沈慎的脉搏上，一点灵力探出，在他体内流转一圈后收回，道士眼里的讶异更深了。
“没有任何修行，可这体质却比那些修炼了数十年的更加适合容纳灵气，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天选修士吗？”
“只是可惜了，被人一刀穿了心。”
道士一脸的可惜与肉疼，要是早些来，说不定能捡个天赋极佳的弟子，好杀一杀那帮家伙的威风，省得总说自己没弟子。
可惜了，弟子没了。道士摇摇头，正准备找个地方埋了，省得人暴尸荒野。
还未行动，蓦然发现，原本应该毫无气息、死亡的沈慎，突然又有了生机。
道士心中惊诧，再度查探，这才发现沈慎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恢复着，只怕要不了许久，便可恢复如初。
“这……这这……”道士惊得连扯了几根胡子，却也顾不得疼痛，他瞪着眼看着沈慎，方才他灵力探入沈慎的体内，已经确定了地上这人已然死亡，可此刻却为何又有了生机？
道士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够死而复生的离奇的人。
老道士叹道：“果然世上之大，无奇不有。”
既然人没死，再将他埋了就不可取了，道士略微沉思，单手托起沈慎，四处看了看，忽然想起方才路过时偶然瞧见的小县城，似乎叫什么安什么县。
有了目的地，他便扛着沈慎朝记忆里的县城而去。
……
沈慎只觉胸口一阵疼痛，似乎被人一刀狠狠刺入胸口一般。
不对，他的确被人刺了一刀。
很好，沈大将军喜提一杀。
沈慎察觉到体内那股奇特的力量在流转，他的伤势在慢慢恢复，胸口的疼痛也在逐渐舒缓。
也就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谢下自家先祖喂给自己的长生药了，不死的能力是真的好用啊。
可下一瞬间，他却感觉一阵眩晕，脑中思绪逐渐混乱，沈慎发现自己突然渴望起血的味道，血腥且甘甜，那种渴望就好像是一个饿了许久的人，突然看到了满桌美食，让他想要扑上去吃个痛快。
但残存的理智还在强迫他保持清醒。
忽然，一点清凉自他额头为始，朝全身蔓延，随后，他逐渐陷入黑暗，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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