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小院里,沈慎悠悠睁开了双眼。
长久的睡眠导致他的脑袋有些迷瞪,盯着熟悉的红木屋顶许久才感觉到理智回笼,他挪开目光,忽然想起昏倒前一幕,连忙坐起,扯开胸口衣服一瞧,正如预料那般已经恢复如初,不见半点刀痕。
沈慎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冷不防听见一道陌生的戏谑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哟,这伤是完全痊愈了呀,啧啧啧,常人受了那般重的伤,能保住一条命都已算难得,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能耐。”
沈慎眼跳心惊,本能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眨眼已经闪到房间另侧,回首便看见位须发皆白、蓝白道袍的道士正坐角落的椅子上,翘着腿,好奇打量着他。
“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我房间?”
沈慎心中暗恼自己的粗心,也对眼前的道士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看道士模样显然在房间里已经待了许久,可他并未发现,还暴露了自身的秘密,若来者是敌,只怕此刻已然先失了几分先机。
沈慎转念想到那个鬼面人,脑中冒出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冷了几声道:“你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
道士笑了,不答反问:“小子,你一介凡人,还敢参与到我们的事情中来,是真的觉得自己命太硬了是吗?”
“你们既然敢做,我又如何不敢参与其中?”沈慎冷哼道,“当心有些事情做的多了,半夜阎王翻你牌子。”
“嘿,老道活了百余年,还第一次看见你这般不怕死的。”
道士忽然想起沈慎那诡异的死而复生的能力,默默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有些无奈。
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正是此刻,嘎吱声响,姜毓推门而入,愕然看着屋内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眨了眨眼,道:“你们在做什么?”
“咳咳。”道士看见姜毓,脸上神色微变,轻咳了几声,故作无事般地拂去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笑着道:“没什么,不过这位小郎君方才醒来的脾气可真大,倒是让老道一阵害怕。”
沈慎看了眼姜毓,又看了眼因为姜毓进来而变得有些拘束的道士,他松开了已经握紧了的拳,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
他们认识?他不是说他跟鬼面人是一伙的吗?发生了什么?我又错过了什么?
姜毓将手中端着的药碗递给沈慎,道:“感觉如何?”
沈慎接过一饮而尽,任由苦涩的药汁在口中蔓延,随即闭眼仔细感觉了下,道:“没什么大碍了。”
体内之前又涌出来的诡异感在姜毓的药汁下逐渐被压制。
“既然无事,那么我们就得尽快出发了,西岚城的祭典只怕就在这几天了。”
“祭典?西岚城?”
某个刚醒来的人继续一脸茫然,不知所云,他眼神略带几分诡异地看着道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道士自姜毓进来之后就有些奇怪。
道士没有注意到他探究目光,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是懒得理会,他看了眼姜毓,便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道士在林中捡到沈慎,原是想要寻个地方暂且歇脚,也再研究下沈慎身上奇特的地方。
他刚进城,就在街道上遇见与沈慎相识之人,起初对方以为他是歹人,本欲是要拉他报官的,后来得知了沈慎晕倒在树林里,是被他捡回来的,那原本要报官的见沈慎的确无大碍,便变了脸色,堆着笑意,一路领着他到了西街的小院中。
初见姜毓的时候,道士除了告知城外的事情,更是说他见沈慎有缘,想要收为弟子,而这种事情姜毓自然无法替他做主,便先让他留下,等沈慎醒来再说。
只是,还没等他醒来,隔壁温家妇人便慌忙跑来,温清婉也陷入了沉睡。
姜毓与道士一并看过,与林家姑娘一模一样的情形,皆是被那鬼面人抽走了魂魄。
“齐道长也已经替她们看过了,短时间内无碍,只是若是再不寻回她们的魂魄,只怕……”
姜毓微微迟疑,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都知道她的意思,灵魂没了,身体又还能存活多久呢?
“他们抓这么多少女的魂魄做什麽?”
沈慎问道,随即和姜毓一起将目光移向道长。
道长自称齐道人,乃五砚山道门正经的道修弟子。
五砚山,自古以来久负盛名的一座险峰,据说此山高百丈,地势险峻,悬崖峭壁。
有民间传闻,五砚山上有仙人,也是很多民间志怪小说中仙人居住之所,自古以为沉迷仙缘的很多人为了追求所谓的仙缘,前往五砚山,只求寻觅仙人踪迹,可从未有人能够真正攀上山顶,反而因为攀顶死伤无数。
甚至历朝历代,不少帝王都曾亲临五砚山,只求长生之道,却都铩羽而归。
只是沈慎没想到,如今便遇见了一个自称五砚山的修士,而且看其模样,或许是姜毓口中正儿八经修道的修士。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五砚山的修士,都不过是虚假的骗术。”
齐道长笑着摆手:“哈哈,那只是因为修道于天赋要求极高,而当世鲜少有人能达到这个要求。”
“您既是五砚山的修士,可知那些人是什么来历,要少女的魂魄何用?”
齐道长这才徐徐讲述了自己的所知。
上古末期,天地灵气骤减,修士百不存一,修道一途也逐渐没落,至今天地间的灵气稀薄,能够踏入修炼的皆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才有可能入道。
而当有人无法通过漫长、枯燥的修炼时,他们就会为了长生、为了实力,去找寻偏门路子去成仙。
雾仙苑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雾仙苑的主人名唤虞美人,常着一身红衣,妖娆妩媚。
据闻虞美人原本为农夫之女,偶然得了奇遇,自此踏入修仙之道。
可不知何故,对于如今修士万分艰难的修道之路,于她而言却似乎没有什么瓶颈似的,不过短短数十年的世间,其名远扬,于当世修士中流传甚广。
且据传闻,虞美人不仅生得貌美,也心善,虽居西岚城,却护当地百姓安居乐业,极得民心,不论修士亦或者百姓之间,都负有盛名。
只是齐道人也是最近偶然才得知,这位虞美人的看似慈善的皮表下是一颗怎样的歹毒心。
且不论她以活人炼制血傀,更是四处搜刮少女的魂魄,供给邪神,以获取强大的力量。
“血傀?”沈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不由出声询问道。
齐道人点头,道:“我等修士,修的是仙门正统,体内纳的是天地灵气,自是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斩妖除魔,而那些邪修,以邪祟之术法修炼,甚至吸食人之精血,将活人炼制为自己的傀儡——”
“他们的灵魂被困于躯体中,听命于主人,没有自己的思想,一辈子任人宰割,甚至永生不入轮回。
“你应当见过血傀,正是那日与你交手的鬼面人。”
沈慎脑海中浮现出鬼面人的身影,他没想到那般实力的人居然只是一位女子手下的血傀,心中百感交集。
齐道人继续道:“西岚城每隔五年,都会举办一次祭典,名为请神,然每次祭典,都会以九十九名少女的魂魄为祭品,供奉神灵以获得神灵的庇佑。”
“道是神灵,其实更应该说是邪神。”齐道人叹了口气,毕竟如今这世上,哪还有神灵在世。
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那个什么雾仙苑,每次举办这个祭典,死那么多的少女,都没人察觉其中联系吗?”
“雾仙苑有一种手段,可以勾走人的魂魄,但是让本体在短时间内不会死亡,等到祭典结束之后,再先后殒命,且这些少女都分散各地,死因也不尽相同,常人哪能发现这其中的联系呢。”
“就算百姓无法发现,那官府的人呢?陵东一次性死亡这么多少女,都没人管的吗?”
沈慎不知道这所谓的雾仙苑存在多少年,但每隔五年都会有近百位少女失去生命,就已怒容满面,恨不得拎剑去将那些人个个斩于剑下。
“这怎么管?”饶是齐道人的性子,知晓这些事情也不由心中生了几分愠怒与杀意,嗓音转冷,“我听说,这西岚城的大人们,个个都与雾仙苑有着几分瓜葛,说是雾仙苑的走狗也不为过,说的好听,这里是宣朝的地盘,可在这西岚城,皇帝的名声还不如雾仙苑的好使。”
“且那雾仙苑的人都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的,西岚城的人们自然更是信奉雾仙苑了。”
“天高皇帝远,西岚城虽为陵东繁华之所,只是远离京都,只怕朝堂无人知晓这里其中猫腻吧。”
沈慎一阵沉默,若非此刻亲身经历,他恐怕也难以相信陵东的这些离奇的事情。
毕竟当初他尚且在朝为官的时候,也曾听闻过陵东的些许事情,那些官员上报的都是些物阜民丰,沈慎也曾一直以为陵东虽然偏僻,却也是处人杰地灵的佳地。
姜毓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先不论那么多,那些孩子的魂魄目前还在雾仙苑那里,如果真如此的话,待到祭典之后,只怕又会有近百名少女丧生。”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尽快前往西岚城,不论是林家女儿,还是清婉,我们都该救她们回来。”
沈慎点头,齐道人本想问问他们是否知晓那虞美人的可怕之处,可他想到沈慎那诡异的死而复生的能力,以及初见姜毓时那一刹那的奇异,默默闭上了嘴,罢了,说不定用不着老道出手,事情就解决了。
而沈慎却觉得,身边有个名门修士,此行必然无碍,有什么事情想来这位道门修士便能解决。
至于姜毓,她本就是要前往西岚城的,无论他们二人是否愿意,都不会影响她的选择,毕竟她尚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办。
于是,各怀心思的三人一拍即合,立即准备出发。
至于他们此行离开对外的统一口径:
“沈郎君和阿蓝姑娘已经找到了姑娘们昏迷的原因,只是这解药稀有,独独得去西岚城才能寻到。”
也不知齐道人用了什么法子,倒是让众人深信不疑,这也让沈慎和姜毓松了口气,至少不必为了编造谎言去欺骗他人而绞尽脑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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