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猛然惊醒。
天色蒙蒙亮,夜里下了点小雨,窗口吹来的风带着些凉意。
门外传来了苏庭怜的敲门声,容溪愣了半天,穿着拖鞋“哒哒”的去开了门。
却见黎石也在外面站着,容溪不由地一阵心虚,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黎石的鞋。
黎石看见他的目光,他那双心爱的联名AJ已经找不到了!只能退而求次穿了一双Dio家的老花布面,不由冷哼了一声,他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苏庭怜一把推了出去,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黎石磨了磨牙,转头去客厅坐下了。
“小溪,快换衣服了,要去殡仪馆了。”苏庭怜今天说话格外和蔼可亲。
容溪却没听出来,他一半魂好像都留在了昨天那场表演里。
真的是一场梦吗?
不过他还是“嗯”了一声,待苏庭怜出去之后,赶紧起身换起了衣服,隐约听见外面苏庭怜在凶黎石:“一会就把你那个代购微信发给我,不就是一个破鞋..”
容溪:?
他妈骂人怎么这么难听??
还有,黎石怎么在他家,容溪不清醒的头脑有点回了神。
他梦中最后听到的声音好像是黎石的?
容溪迫不及待换了衣服,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客厅,还没等他张嘴问些什么,苏庭怜已经着急地拉着他出门,黎石慢悠悠地跟着后面。
“快走吧,妈妈的车坏了,让你黎叔叔顺路过来接咱们。”苏庭怜好似无意地解释着。
容溪几次开口都被他妈妈打断,他狐疑地看着苏庭怜,却也勉强理解,下葬的时候确实需要早点过去,苏庭怜着急也无可厚非。
待三人绕着他家的小区走了一圈,还没有找到黎石的车,苏庭怜终于受不了了。
“黎哥!你的车呢?”
黎石迷茫地抬起头:“我哪有车,我连驾照也没有,科三都过不去。”
“?”容溪感觉黎石在针对他。
苏庭怜气地捶了一下墙:“那你在这走什么!”
黎石感到莫名其妙:“不是你们一直在前面走来走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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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半天,容溪最后还是坐到了她妈的副驾驶上。
容溪不由“呵呵”一声,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笑出来。
苏庭怜假装没听见,把车上的音乐开到最大,摇头晃脑地跟着唱《秦雪梅吊孝》。
“我那短-命-的夫郎~~啊~~”
一系列掩耳盗铃的举动下来,容溪都懒得质问,别人越想遮掩,往往越会暴露的更明显。
最重要的是,以苏庭怜的性格,她不想告诉容溪,容溪问了也是白问。
容溪只能暂时压下心中困惑,吐槽一句:“天天就唱这一句,我爸迟早给你气死。”
他们是要先去殡仪馆,但是下葬的地方是二泉山的一个山村外,在推崇火葬的现在,主家孝子能找到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已经很难得了。
也多亏了孝子的姐夫,王大德姐夫家是那个山村里的望族,他辈份还比较高,所以轻而易举地租了块墓地。
不过王大德也很奇怪,他姐夫一向无利不起早,连带的他大姐也变得除了钱六亲不认,这两口子突然发好心,不仅找墓地尽心尽力,在丧事上还忙前忙后。
黄鼠狼给鸡拜年,所有人都这么想。
果然,他姐夫说他联系好了吹打班子,说要两万。王大德不放心,自己联系了苏庭怜他们,出活两天给了一万。
他心中不痛快得很,但念在是亡母在人间最后一桩事了,也就忍了下来。
好在苏庭怜和黎石都是负责的人,最后的入殓,出丧,下葬都做的体体面面,让王大德心里有些安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吹唢呐那个小子,今天吹出来的声音格外阴森。
引的所有吊唁的人都很规矩,没有一个人在这种气氛里敢大声说话。
天色大亮的时候,棺材已经沉到了坑底,容溪也可以暂时歇一歇了,停了吹奏的声音,周围人才感觉稍稍放松了些,黎石不紧不慢地安排着孝子一家捧土、磕头。
容溪靠墙坐着准备先小眯一会儿,虽然周围都是哭丧声,悲痛的氛围也没有影响他的困意,实在是做这一行,对于生死离别已经司空见惯。
“容溪?”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进了他耳朵。
刚眯着!容溪头疼地抬眼看去,是一个二十多岁披麻戴孝的年轻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唉?唉?”容溪有些惊讶,“班长?”
惊讶之余还有些恍然大明白,他们班长叫王小德,主家孝子叫王大德,这…这父子俩得多缺德,才这么取名字啊!
“真是你啊。”王小德松了口气,“昨天就看着像你,没敢认,怎么干这一行了。”
说着向容溪送了根烟。
容溪赶紧连连摆手,“大学专业,家里也是做这个的,就跟着出来赚点儿。”
“你呢?班长。”容溪其实和他不是很熟悉,也不怎么好奇,但见面寒暄总不可少。
“跟你一样。”
容溪诧异:“你也吹唢呐?”
“不是,我也是大学专业,现在跟着家里赚点儿。”王小德深吸一口烟,重重的吐了出来。
“那你大学报的啥专业?”
“土木工程。”
好的,他懂了。容溪默默转移了话题。
但王小德也不是个要面子的,曾经的学霸如今在工地打灰,他不觉得有什么难堪,谈话间坦坦荡荡,让容溪对他不由升起了几分好感。
两人交谈了几句,王小德要去哭灵了,临走前犹豫了一下,要了容溪微信,说有点事想问问。
容溪也没多想,加了班长就提起唢呐继续干活,他觉得他二爷这个唢呐格外的好吹,比他之前用的好一万倍 ,让他时不时的就想拿出来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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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人的时候多半是雨天,可能是天公发善,也可能是孝子们的哭丧声震动了云层,淅淅沥沥的雨下来,多了几分悲愁。
死的老太太是个好人,从饥荒年代带着四个子女从死人骨里全头全尾地爬出来,自己却落了一身的病。
王大德是个孝子,这些年为着老太太的病忙前忙后,却还是没能留住老母亲。
他大姐却是个混不吝的东西,明明家里不缺钱,却总是抠老太太的退休钱花,王大德格外憎恶他的大姐,他都没有那么憎恶他的姐夫。
但是王小德不同,比起姑姑,他更讨厌姑夫。
他姑父其实也是做殡葬业的,在隔壁县城也是行业龙头,人们都叫他一声“李老大”,现在烧的纸钱,大件都是从李老大的店里拿来的。
李老大总爱摆自己的谱,跟黎石因为立碑的朝向问题吵了起来。
黎石本事大,脾气就不算好,冷笑着嘲讽他:“你要是愿意,你死了可以这么埋,让你的子孙享不上你的业报,也是一种积德。”
李老大气地双手握拳,却不敢与黎石再争吵,转头劝着王大德,王大德早就烦透了他,对他的说法也只是敷衍,还是依着黎石立了碑。
李老大阴沉地看着,因为没有如他意愿,全程都没有下跪哭一下。
王小德冷眼瞧着,地上那些纸扎元宝,大都是阴雨天湿过的,或是前几年的旧款式。
“奶奶,过几天小德再来看你,我听人家说子孙叠的元宝最值钱了,小德给你叠,不用他们的烂东西。”
“他们怎么有脸去哭呢,奶奶。”
王小德跪下喃喃低语,悲痛的心情压着他喘不过气,他好恨,装模作样的大姑他恨,穿着花裙子来吊丧的宾客他恨,吵吵闹闹的李老大他更恨。
一股微风拂过,悄悄拭去了他的泪,荡到了山谷里,悠悠传来一声长叹。
王小德随着人群往山下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奶奶沉睡的墓,碑上的照片里,老太太温柔地看着他,目送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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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溪从上次的丧事回来,停了好几天吹打,临近毕业,学校要交的东西很多,还要准备毕业论文,忙得晕头转向,把见鬼的事也快忘了个干净。
偶尔晚上也断断续续地做些梦,但是没有再梦到地府,他有些安心,却也带着不平,他吹那么好,居然没有获得名次吗!
没有鬼来给他颁奖吗!
倒是留了个黎石的微信,在他眼里,不着调的黎石已经变成了一个隐世大师,避免再碰到见鬼的情况,他厚着脸皮让苏庭怜把微信推给了他。
正以为所有事情都要做完了,学校发了个通知,让他回高中取个档案。
容溪一大早又坐着公交摇摇晃晃到了十三中。
没驾照还是好不方便哦,溪溪叹息。
明明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坐公交却要晃荡将近两个小时。
学校的保安好像还认识容溪,没怎么盘问就笑眯眯地放他进去,他找到以前班主任的办公室,正准备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王小德一边拜别班主任,一边向外走着。
“唉?容溪?是容溪吧!”他们班主任是个一米六的小个子老头,从王小德身后探着头看到了容溪。
“快快快,快进来,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俊俏。”
班主任高兴地很,他也是传统乐爱好着,以前就特别喜欢容溪。
王小德笑着让开,同容溪也打了个招呼,先行告辞了。
容溪同班主任聊了好一会儿,期间还问起来他二爷,容溪苦笑着说人已经走了。
班主任长叹一口气:“故人不见,旧曲难闻。”
临别时他殷殷叮嘱容溪,要多读书,多习曲,不要断了二爷的衣钵。
容溪心情有些沉闷,重重点了点头。
出了校门,却看见王小德倚着门口在抽烟,看见容溪出来,笑着招手。
“去哪儿?我送你。”
没等容溪摆手,他就拉着容溪向前走去:“不要和我推辞了,我正好有事情问你。”
王小德想请容溪吃个饭,容溪却不想平白占人便宜,尤其是对方还有事所托的时候。
于是在车上,王小德便讲起了他们家的故事。
自从他奶奶下葬,他家里人变得倒霉透顶,他还好,日常也不过是磕磕碰碰,跟女朋友总争吵。
但是他爸爸的工地却三番五次的出事,这次甚至差点死了人,只能先暂时停业,排查安全隐患。
幸好他家一家都是有良心的人,偷工减料、拖欠工资的事情一次也没干过,所以上上下下对他爸还是很信任的,与他爸相熟的领导知晓后,十分隐晦的提醒他,这两天抓紧找人“看看”,是不是入葬出了问题。
“黎叔可不害人啊!”容溪一听急了,黎石虽然人不着调,但办事是非常靠谱,还能下地府!一个月几十个大不溜,犯不着害人。
“不不不,我不是说黎大师害人,我是想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黎大师。”王小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家和亲戚家都有些倒霉,但听说我大姑家前两天接了个大单..赚了不少钱,我表哥,也就是他儿子,身体也好了起来,之前都已经看好墓了..”
哦,他懂了。容溪想起葬礼那天胡搅蛮缠,奇奇怪怪的两口子,心里也有点觉得怪异。
基本的墓葬知识,他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懂一些的,立碑的方向各地说法都不相同,但是不朝北却是公认的。
李老大在葬礼上却执意要墓碑朝北,他也是行业龙头,不可能不知晓这浅显的知识。
容溪沉吟了一下:“我帮你问问,看黎叔今天忙不忙。”
王小德连连点头。
容溪连着打了两个微信电话都没有人接,正无奈地摊手,黎石那边电话回了过来。
“咋了?”黎石那边有些嘈杂,还有吹打的声音。明显又去出活了。
他生意真好啊,容溪不免羡慕。
看黎石忙着,他长话短说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说明了王小德想去拜访一下。
“不可能,我点的地方出不了错。”黎石直接自信否决,顺手拿起三个铜钱掷了起来,掷了六次,待最后一次铜钱落下,黎石本来轻松的脸慢慢凝了起来。
“坎上坎下,坎为水。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黎石面色难看的喃喃道。
容溪和王小德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凶卦,时运不济,家运有损,再努力钱也到不了他手中。”黎石浅显易懂地说了一下,“你让他说个八字,我再算一下。”
容溪看向王小德,王小德愣了一下,赶紧报了上去,黎石那边沉默了几分钟。
又过了半响,黎石那边又说:“把他爸的八字也给我!”
王小德赶紧打电话问他爸,匆匆给黎石报上了八字。
黎石看着眼前算了几次的凶卦,沉默了半天。
“他奶奶的,问题还真出在他奶奶的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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