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全部事情结束已经傍晚,所有人慢慢散去,班子的人吹吹打打送走了最后一位哀悼的客人,便可以下班回家了,他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
留下了苏庭怜和容溪,苏庭怜要跟黎石核对第二天出殡的流程,最后拜别了主家才开车离去。
苏庭怜是班子里的主力,唱念做打一整天,容溪挺心疼妈妈的,但是还是选择坐在了副驾驶上,将方向盘交给苏庭怜。
他没办法,他科三刚挂!
苏庭怜也习以为常了,一路上边开车边哼着小曲,主家大方,打赏的钱是平时的一倍,让她开心得很。
“小溪,今晚上吃火锅吗,有点想吃河底烫。”
“你大学生优惠券用完了吗?”
“小溪?”
“容溪!”
苏庭怜回头一看,副驾驶上的容溪还在神游天外,有些精神恍惚,她空出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推了容溪一把。
“啊?”容溪有些迷茫地抓了抓头发,“你刚和我说话了?”
苏庭怜狐疑地看了一下容溪,“你怎么回事,跟你说半天了,问你河底烫69折还有没有了。”
“妈,那个要晚上十二点了,你想吃现在就去呗。”容溪有些无奈。
“不是十点吗,尽骗我。”
“十点是工作日!今天周六!”
苏庭怜悻悻地继续开车:“那不吃了,困洗我了。”
….
容溪抓了半天头发,遗像上的老太太跑下来和他说话,这个事情在他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生涯里,属实是超纲了。
他思来想去,作为一个红旗下的春风少年,他觉得这个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妈,我问你个事,你不要忽悠我。”
“那死的老太太是双胞胎不?”
“…..”
“是三胞胎。”
容溪无语:“都说了你好好告我,你又忽悠我。”
“我没忽悠你啊,真是三胞胎,那老太太出生的时候可有名了,60年平安诞下三胞胎,都上报纸了!”
苏庭怜振振有词地说着。
“奥。”听着苏庭怜的话,容溪心里稍稍一安,总归不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
他看到遗像上的老太太时,已经想换裤…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相信了,我的傻鹅子。”苏庭怜爆笑,“60年我还没生呢,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双胞胎。”
…..我真服了,容溪眼睛一闭,决定一路上不会同苏女士多说一句话!
殡仪馆离他家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家早些年靠着殡葬业发了点小财,二线省会城市的房子也不算贵,就在市中心买了房子。
但是在并城一共有两个殡仪馆,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而他家居在城中,导致去哪个都有一点距离,让苏庭怜一度非常苦恼打了好几个市民电话,希望殡仪馆合并到一起,建在市中心。
容溪都不想说他妈,就是他,容溪,当了市长,都不会理他妈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因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去送葬,苏女士还是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河底烫,容溪认命的给他妈煮了一碗龙须挂面,两人草草垫了一口,就各自回房去睡觉了。
容溪瘫在床上感觉自己是没有困意的,他被老太太的事情困扰的坐立难安,在手机上搜了搜类似的灵异事件,又去搜了搜60年的报纸,都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
但可能是白天的劳累,也可能是命运的召唤,一阵倦意突然向容溪袭来,他的双眼沉沉的闭了下去。
—————
“早知人情比纸薄,我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
“万般恩情从此以后绝…”
空空旷旷的环境里,一阵阵婉转悲凉的声音带着回声远远传来,可叹可怜地台词引得听者见泪。
好像是,有人在唱《红楼梦》?
容溪睁开眼睛时有些恍惚,四周氤氲着白色雾气,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一道光线穿透了白雾,照到了容溪。
这是做梦了?他抬手看了看自己,他穿着一席玄黑色盘扣长衫,手中拿着二爷的唢呐,脚上踩着一双..一双黎石的A锥?
容溪仔细一看,确实是黎石的那双,连起皮的地方都一样。
好荒诞的梦。
他确实很喜欢这双鞋,但也不至于做梦都想要吧。
“只落得一弯冷月照诗魂——————”
远处的戏剧唱到了尾声,收尾的地方起了高音,嘹亮的声音越来越逼近容溪,周围也渐渐嘈杂了起来,他依稀还能听到一些交谈、卖声音。
像是一个集市。
那道光越来越大,刺的容溪睁不开眼,四周骤然波纹荡起,空间也开始扭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强光终于散去,有人碰了碰他。
“容老师?容老师。”
容溪慢慢睁开眼,看清了叫他的那个‘人’,瞳孔地震,嘴唇发抖。
面前的‘人’身高九尺有余,一身白衣,笑颜常开,口吐红色长舌,垂在胸前。头顶一个白色官帽,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
容溪又低头看了看那‘人’”碰他的东西,一根哭丧棒…
我怎么还没晕过去,容溪恍惚地想。
“?”白无常奇怪地探头看了看容溪,煞白的鬼脸凑近容溪,让容溪感觉更窒息了。
“容老师,您准备好了没啊,还有两场就该您上场啦!”白无常又拿哭丧棒不耐烦地戳了戳容溪的腰。
…..
“准备?”容溪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困惑。
“?”白无常又疑惑地眨了眨他的眼睛,“地府第13980次艺术大赛啊,给您报名的人没告诉您吗。”
……
这他妈谁给我报的名?
“听说您把百鸟朝凤都吹到纽约歌剧院了,是人间第一唢呐王!”白无常钦佩地看着他。
……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我们抱犊山的鬼听到都沸腾了!!”白无常还再继续。
才一个山头,还好还好…。
“你说什么山?”
“抱犊山啊!”
中央鬼域啊!容溪感觉心脏都要不好了。
容溪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百口莫辩,他就一干丧事的,他二爷都没那个本事,谁给他吹的牛皮?
还给他吹地府来了,现在面前走来走去的魑魅魍魉,每个鬼看他都带着崇高敬意。
他想,自己如果同这些鬼说一句“骗你们的,我只吹到了并城殡仪馆的丧事台。”,这些鬼生气之下会不会把自己撕了分食。
面对这恍如梦境的恐怖世界,容溪有些不知所措,周围气雾的氤氲,让他感觉脑子也不太清醒。
身后的白无常看着容溪愣愣地站着,歪了歪脑袋,容老师好像跟想象中不一样呢。
可能艺术家就是这样吧,总有些奇怪之处。
不过..“容老师,我们该去后台了,马上就到你了。”
容溪也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一路随着白无常走去,周围的环境也慢慢呈现在他眼前。
比人间是黑上一些的,不是晚上,却也没有太阳,有种阴沉的感觉,像是凡间的雨天。
两人行走的地方明显是一个集市边缘,有一些商贩摆在路边,卖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还听见市集里有鬼打架,好像是因为买东西给了□□。
“给你们地方做生意,居然还寻衅打架,在这等着别的无常过来,我顾不上收拾你们。”
白无常路见不平,挥起哭丧棒将两鬼分开,大舌头吐在胸前,面带煞气地警告眼前两鬼,又从胸口掏出纸笔,写了一番让眼前两鬼签字。
容溪看着熟悉的纸条,不由睁大眼睛:“这莫非是..”
“违章罚单!不仅打架还占道经营,处理完打架去交管部门一趟”白无常显然是管理交通那部门的,处理起来轻车熟路。
占道经营的老鬼颇有些委屈,抹了一把泪,有些颤颤巍巍地说:“我八十了,没个生计,摆摊收了假.币还要被罚款。”
白无常两眼一瞪:“少来,爷爷我都三百多岁了。”
骂的那鬼眼泪立马收了起来,面容忿忿地签了字,还回头瞪了一眼跟他打架的鬼。
容溪对这变脸速度佩服一叹,他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在梦中,贫乏的想象力让他无法幻想地府生活,只能向现实借鉴。
因为中途耽搁了一下,白无常带容溪走路的步伐也快了很多,甚至教会了他飘着走。
“我们这禁止飘着走,不过情况特殊,特事特办,嘿嘿。”
“这一届的艺术大赛设在抱犊山,周乞鬼帝也在场,我们七爷是评委之首..”
接引容溪的白无常有些啰嗦,却也算尽心尽力,一路上不停的给容溪介绍这次比赛。
“可惜您今儿个来的有些迟了,没见着周乞鬼帝,我在抱犊山几百年了,也是第一次见着鬼帝,平时我这种小喽啰哪能见到大领导?”
白无常嘴里反复提起的周乞鬼帝是地府五方鬼帝里的中央大帝,与他同治抱犊山的还有“竹林七贤”里的嵇康,两位大帝一贤人、一道士,也是地府一惯用人的搭配。
容溪悄悄摸着背后的唢呐,听着白无常的琐碎的话,口上“嗯嗯啊啊”敷衍着,心里却琢磨一会吹个什么曲好。
《妈妈啊儿想你》?太俗,难登大雅之堂。《百鸟朝凤》?流传度太广,容易被人看出实力不强。
愁。
谈话间一人一鬼都到了后台,透过皎白的长纱,隐隐绰绰能看到前面正在表演的鬼。
看长相应该只有二十多岁,一看就是刚死不久,跟下面很多穿着长袍大褂,古装汉服的鬼不一样。
他穿着紧身牛仔裤!还有一双豆豆鞋!他左脚往前伸了一步!他把手举起来放到头顶了!
容溪眼睛一闭,大感不妙。
“一人我饮酒醉”
“醉把那佳人成双对”
“两眼是 ??”
台下的观众此时表情和容溪同步了起来:地铁老头看手机.jpg
容溪一言难尽地望向白无常,却见白无常跟着摇头晃脑,嘴里还跟着“戎马一生我为了谁——————!”
他顿时就对自己的表演自信不少了呢。
白无常见容溪欲言又止,有些奇怪:“这不是你们人间的艺术家嘛,上个月刚下来,听说好多人喜欢他唱歌,就特招过来了。”
“你可能对人间的艺术家有点误解…”
“哎!”白无常不赞同,“您这话不对,我觉得他就是个艺术家,他唱的歌让我快乐!让我快乐,就是个好曲!”
容溪一怔,这话好似他二爷也说过,在他嫌弃唢呐土,不愿意学习的时候。
他看着台下刚开始无法接受喊麦的观众,慢慢也跟着扭动了起来,虽然部分人还是一脸鄙夷,但大部分鬼也被这种表演逗的开怀。
“俗和雅本来就是人定的,你莫管你的曲俗不俗,你把它吹着响彻云霄,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曲儿,俗也是雅!”
二爷当时掷地有声的话,回荡在此时容溪的耳朵里。
喊麦鬼表演已经进入尾声,幕后的灯光师冲他俩摆了摆手,示意着容溪该上台了,白无常带着容溪站到了舞台下。
等整个舞台的灯光都熄灭,只留下几盏幽幽绿火,容溪才慢慢走了上台。
容溪站在一片黑暗中,有些紧张地摩挲了下唢呐的木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才将唢呐放在了嘴边。
那就,《耍猴儿》吧!
容溪闭上了双眼,气从丹田而上,一阵嘹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
一音起,万音寂。
高昂的唢呐声穿过黑夜,冲向了台下的观众,一股暖意从体内升起,冰冷的魂体们纷纷闭目长叹,感受着久违的温度。
评委席下坐着一名黑衣中年男人,他耳朵轻颤,有些贪婪地看着场上的容溪,细细感受着那难得的暖意,不禁笑着喃喃:“小溪..”
容溪却对四周无感,只觉得手中唢呐吹起来格外舒服,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和他的唢呐,一股清爽的感觉向心中侵袭而来。他闭着眼,摇着头,没有看到此时的唢呐正闪着微弱光芒。
许久,唢呐的音才缓缓降了下来,容溪握着唢呐的手微微颤抖,仿若大梦初醒,四周已经空旷,他的一半心绪还留在方才的演奏之中。
他抬眼望向台下,想知道自己表演的如何,却又出现了一片茫茫白雾,场下的魂魄,一直跟着他的白无常,都消失在了气雾之中。容溪有些无措地站在中间。
“大梦何时觉,痴人问木人!”
容溪惊地抬头,一声浑厚的声音从九天之上直直撞来。
“魂归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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