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践行宴可算是顺利结束了，黎清月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被颠得七荤八素。
“不行了……我要下车——”
马车猛地停住，黎清月一个前倾，差点真吐在顾银亭身上。
顾银亭敏捷地往后一缩，满脸写着“莫挨老子”。
“二小姐，前面有个碰瓷的小乞丐。”车夫回禀道，“咱们离他还有三丈远呢，他就躺下了。”
黎清月忍着恶心下车透气，顺便看看热闹。顾银亭倒是比她积极多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至于嘛，又没真吐你身上。
“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她吩咐道。
顾银亭用剑鞘戳了戳地上那位：“喂，别装了，起来说话。”
“哎哟，这位爷，我是真起不来了！”那少年捂着腿哀嚎，“您家的马车差点把我创飞了！”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的柏屹寒，从北边逃难来的，现在甜水巷混口饭吃。”他说话时眼睛滴溜溜地转，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格外显眼。
黎清月听着这名字，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原著里好像没这号人物啊？
“既然是清源的百姓，黎家自然要管。”黎清月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决定结个善缘。
“多谢大人！您一定是黎家三小姐吧？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心地善良、貌美如花！”柏屹寒嘴甜得像抹了蜜。
顾银亭冷哼一声：“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二小姐。”
围观群众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是那个二小姐？”
“长得倒是挺标致，可惜脾气不太好……”
“听说她前几天把三小姐最爱的衣服给死了？”
“还收留了顾家那个小质子，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黎清月：“……”这些八卦传得也太离谱了吧！
柏屹寒立刻改口：“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过二小姐，那个……我卖艺不卖身的啊？”
“你想得美！”黎清月哭笑不得，“我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吗？”
一旁的顾银亭脸色更绿了。
“我的意思是，正好我缺个侍卫。第一贵女的侍卫，旁人都羡慕不来的。”
柏屹寒狐疑地打量她：“第一贵女？可我听说要重新评选啊，二小姐这么有信心能连任？”
“什么评选？”黎清月一脸茫然。
“就是那个要看品德、声望、才学的综合评选呀。”柏屹寒眨眨眼，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要不您还是直接给我点银子算了？”
“想得美！”顾银亭打断他，“你这小子在甜水巷偷鸡摸狗，我看还是送你去衙门反省几天。”
两人推搡间，一块精致的双鱼佩从柏屹寒怀里掉了出来。
“等等——”黎清月弯腰捡起玉佩，入手温润，质地非凡，“这玉佩你从哪来的？”
柏屹寒眼神飘忽：“这个啊……捡、捡的。”
黎清月摩挲着玉佩上独特的纹路，又瞥见少年衣领内侧若隐若现的精致绣纹，心里打起小算盘：这小子，看起来不简单啊……
“把他带回去。”她当机立断。
“是！”
柏屹寒哀嚎着被架起来，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勾起嘴角。
黎清月扭头问小桃:“我竟然不知道，第一贵女要在明年重新评定？”
“是的，二小姐。”
“这个事儿我竟然这么晚才知道。”
“小姐，其实不过是虚名。”
“虚名？第一贵女是我母亲生我时，天赐吉象，算命先生亲口给我的命签。现在趁我名声不好，想把这个称号夺走，给自己女儿谋个前程，这不是把我踩在脚底下。”
顾银亭走进来说：“那个小乞丐说实在说书堂偷得。应该是黎家人身上的。”
黎清月沉思：“.......先放出消息，有心人蠢蠢欲动。到时候父亲想阻止都会被说成利用权势、溺爱子女、教导无方。”
“那怎么办？”
“那就抢回来。”黎清月双目锃亮。
晚上黎清月躺在床上，得知南沙公主明日就要启程的消息，这算是憋闷一天里唯一的好消息。可她翻来覆去，心头那股无名火却迟迟未散。索性披衣起身，夜凉如水，她一眼就瞥见西厢那扇窗——顾银亭的房间，灯还亮着。
她蹑手蹑脚地溜过去，指节在门板上叩出轻响。
“是谁？”里面传来他警觉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你睡了吗？”她隔着门问。
里面一阵沉默，久到她以为他不会理会时，才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吧。”
推开门，只见他坐在简陋的木桌旁，一盏如豆的油灯将他的侧影勾勒得清晰，却也柔和了他平日里锋利的线条。
“你在看书？”她凑过去。
“嗯。”他头也没抬，目光仍黏在书页上。
“能看懂几个字了？”她话音带笑。
顾银亭终于抬眼，眸色在灯下显得深沉：“你想羞辱的话，可以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不是，”黎清月收敛了玩笑神色，认真道，“我是真心想教你。”
“不用。”
“你生气了？”
“没有。”
“名师出高徒。我教你，总比你一个人摸索快多了。”她说着，伸手想去指书上的字。
“走开。”顾银亭猛地合上书，拿起灯油和书本站起身就要走，动作间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哎呀，别害羞嘛！”黎清月心里暗恨：软硬不吃是吧，老娘跟你比无耻，你还嫩着！
她心一横，伸手就去抢他怀里的书。顾银亭下意识地侧身格挡，衣袖猛地一挥——
“噗”地一声轻响，灯焰应声而灭。
黑暗降临的瞬间，伴随着一声低呼，黎清月被他的力道一带，整个人收势不住，竟直直将他扑倒在地！
“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银亭的声音里压着真正的怒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却仍护着那本书，而她的手掌，正不偏不倚地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急促的心跳。
“嘘——！”黎清月示意他安静。她的眼睛在短暂的黑暗适应后，亮得惊人。
她不再挣扎，反而就着这个压倒性的姿势，微微撑起一点身子，示意他看地上。
皎洁的月光，因了刚才的动静，正毫无阻碍地从窗棂流淌进来，在他们身周的地板上，铺开一片清辉如霜。
“看到没？”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带着一种献宝似的、柔软的得意，“这就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顾银亭一怔，怒火奇异地被这突如其来的诗意打断。
紧接着，黎清月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又划过两人此刻近乎鼻息相闻的距离，最后指向窗外那轮圆满的月亮。她看着他，眼波在月色里流转，声音含着一丝笑，却又无比清晰：
“至于咱们现在嘛，就叫——‘青灯已灭，就月读之。’”
顾银亭的呼吸在黎清月说出那句“青灯已灭，就月读之”时，有一瞬间的停滞。
少女的馨香混杂着墨香，蛮横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胸膛上她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几乎要将他烫伤。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汪清泉，倒映着他自己有些失措的影子。
他从未想过，如此狼狈的境地，竟能被她说得……这般风雅。
一种陌生的、失控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东西，正在他坚冰般的心防上，撬开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
他喉结微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带着一丝强自镇定的干涩：
“……胡言乱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清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呼吸的变化。他没有立刻暴怒地推开她，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她心中窃喜，像是偷腥成功的小猫，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和灵动。
“怎是胡言？书在你怀里，月在你我身上，老师我也在你……上面。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课堂？”
她的话语大胆而狡黠，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心尖那根最敏感的弦上拨弄。她存心要看他这幅强作镇定却又无法完全掩饰波动的模样。
“黎清月！”
顾银亭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耳根后知后觉地漫上一片烧灼感。他不能再任由局势失控下去。他猛地伸手，不是粗暴地推她，而是握住她的肩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从自己身上“卸”了下来，迅速站起身。
动作间，那本被他紧紧护着的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一怔，目光都落在那本书上。
黎清月反应极快，弯腰利落地捡起书，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却没有立刻还给他。她抱着书，歪头看他，月光照亮她半边脸颊，笑容纯净又无辜：“行了，别看书了。白天早点起来看。”
顾银亭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孩，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发现自己对她这种“无耻”的行径，竟有些无可奈何。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恼怒，有一丝狼狈。他一把从她手中夺回书，转身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甚至带着点仓促的意味，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黎清月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喂，这是你的房间，你要去哪？”
黎清月轻哼：“软硬不吃？”
她在月光下轻轻握拢手掌，仿佛抓住了什么实质的东西，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看来……是吃软的嘛。”
今夜，月光是唯一的见证者。它见证了一场“闹剧”的仓促收场，也见证了一颗名为“在意”的种子，如何在少年冰封的心湖下，悄然扎下了根。而对于黎清月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无声的胜利。
写一些感情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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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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