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涟初不等众人反应，就带着吴宝利走了。
这园子里红叶如云，顾涟初找了个没人处，将人丢开，双手环胸，语气算不上温和：“怎么到了这里，还是被那些人呼来喝去？吴宝利！你是不是这辈子都学不会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顾涟初叭叭了一大通，说的话实在不中听，对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他才反应过来，对着吴宝利似乎被骂懵了的脸，慢吞吞住了嘴。
在沉默中，有些不安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
吴宝利突然笑了，还是像那时候一样，胖胖的脸颊两边有酒窝，看起来像个富态的小童子：“没事，我知道顾兄是为了我好。”
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些悲伤的神色，仿佛把什么忘了、丢了一样：“我还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涟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吴宝利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但是奇怪的是却没有现代的记忆，这就导致顾涟初没办法得知，吴宝利到底是因为什么来的这里。
不过——顾涟初一把抱住吴宝利的肩膀，拍了拍，说：“无妨，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未必就是坏事。”
他们两人坐在一棵红枫树下东聊西聊，一直聊到有婢女前来，说吴大人寻他。
吴宝利显然还没玩够，一脸不舍得走的表情。
顾涟初说：“你回去吧，我现在在王府当差，等我空了就去吴府寻你。”
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日头渐西，顾涟初在红枫树下站了一会，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了，顾涟初手插进兜里，摸到了一条柔软的织物。
细腻的纹理和柔软的触感，是那条被自己用来翻花绳的发带。
“唉，真是……”想起那张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的臭脸，顾涟初叹了口气，“哄哄吧，跟小孩儿似的。”
幸好山庄门口的集市还没有散去，摊贩们都挂起了灯笼，甚至比白日还多了几分人流。
顾涟初四处逡巡，逛了好几家摊子，都没看到合适的物件儿送给李冕。
他坐在街道的台阶上发愣，心想买个小礼物哄老板也太难了。
不过才过去几天，那时候送礼物拿出几个草编的小玩意儿也不觉得羞愧，怎么现在看到什么都觉得与他不相称了呢？
这时，一位姑娘经过，胸前挂着一串蓝红珠子相间的压襟，最主要的是下方坠着一枚轻巧的金边红枫叶，配着浅绿色的衣裙相当惹眼。
顾涟初惊喜地跑上前去，惊吓到姑娘后，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后几步，作了个揖：“唐突姑娘了。”
“这串首饰实在惹眼，不知姑娘在何处购得？”
那女子未束发，应当还未出阁，相貌温婉，顾涟初看她迟疑，以为古代男女大防这么谨慎，她不能跟自己说话，却不承想，那女孩竟是个格外大方豪爽的性子。
她挪了几步，走到一个僻静地，吩咐婢女：“烟岚，解下来。”
顾涟初连连摆手：“不不不，姑娘你告诉我在哪里买的，我再去买一个就行！”
她笑了一下，“这是我自己做的，平日里也会做一些送给朋友，别处是买不到的。”
说完，她歪着头仔细看顾涟初的神色，“你刚刚跑过来那样欣喜，我猜想你肯定是给心上人求，我只当做了一件好事罢。”
她的脸上浮现一些疲惫又伤感的神采，“总比跟着我这个不常出门的人，一同落灰成锈要好。”
顾涟初本想跟他说不是送给心上人的，而是为了表达狗腿子对老板的殷勤，听了这话也说不出口了。
烟岚将那珠子放进顾涟初手中，说道：“公子收好，”她轻轻拨弄珠串后方的结，“这是活口，公子可以自己改动。”
“小姐，我们走吧。”
姑娘略微欠身。
顾涟初攥紧了珠串道：“还没问姑娘姓名？”
一阵风来，她咳嗽了几声，烟岚一边给她拍背，一边替她回答：“小姐名叫夏时颂。”
顾涟初再次道谢。
两人走远，低头看向手中的珠串。
蓝色珠子是钴蓝色，像傍晚的天色。红色珠子是火红鎏金的玉石，这两样东西都不算绝顶金贵，但是配在一起却非常美丽。
最让顾涟初移不开眼睛的就是那片红枫叶，似乎是用丝线一圈圈缠绕上去的，在灯光下有流动的美感。
他在街道又逛了一会，选了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小珠子，多以黑色、深蓝为主，换了上去，中和了珠串美而不沉的风格，更重要的是，那些珠子奇形怪状，看起来更像顾涟初会送的礼物了。
看着那珠串，顾涟初才感觉到自己的贫穷。这一整条街，自己能买的东西真是不多，连礼物也送不出个像样的。
再想起家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深感责任重大。
光靠这份月钱恐怕不能庇护两人，还得更有钱，副业也搞一搞，或许才有希望。
手握稳定工作，开始想致富的事儿了。只是做什么副业，还得从长计议。
他又回到园子，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园子里的夜宴正在紧张筹备中，不少侍女来来去去，顾涟初穿过人群，在一处廊下找到了李冕。
那人身边空无一人，叶崇玉正陪着李霈玩耍，而他只是坐在石凳上，手边放着茶盘。
顾涟初蹦跳着跑过去，靠近了又放轻脚步，悄悄靠近，站在人身后忍着笑。
以李冕的警觉，早已发现那长长的、摇来晃去的影子，只是按下不发。
突然，一只拳头从背后探到自己眼前，带着金石碰撞的轻响。
红色的枫叶坠在指间轻晃，那手突然一松，李冕以为要摔了，抬手去接。
那枚枫叶稳稳落在他掌心，他才看到上面还有长长的珠串。
顾涟初探出头看他表情，脸两侧垂下来的碎发摆动，“好看吗？喜欢吗？”
李冕看了他一眼，丢开手，把目光转向那边正在爬墙的两人，道：“不好看，不喜欢。”
顾涟初撇撇嘴，脾气很好地与他一同坐着，将枫叶拿起来端详，装模作样地叹气：“唉，真不喜欢啊？虽然大头不是我做的，但我搭配了很久呢。”
“算了，你不喜欢我送给别人好了。”
顾涟初作势要去找叶崇玉，刚迈开步子，身后的李冕突然将他一拽。
“喂！”
顾涟初挥舞着手臂保持平衡，下意识地抓紧了李冕的肩膀，不知怎的，那珠链一瞬间就挂到李冕脖子上去了。
顾涟初呆呆地被李冕托着后背，看着那轻响的珠链，“啊？”
李冕将他扶正，拿起那片叶子，蹙眉道：“都说了不好看、不喜欢。”
顾涟初气急败坏，伸手道：“那你还我。”
“送出去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顾涟初还没说话，一旁的霈儿突然叫起来：“哥哥！快来看，外面要打起来啦！哎呀哎呀，好热闹！”
顾涟初一听有热闹，心一下子飞走了，恶狠狠地对李冕说：“三日内归还！”
说完，就朝李霈跑了过去。叶崇玉跟顾涟初几番拉扯，这才在李霈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将人带上房顶。
一墙之隔的正是外面的街市，此时一个男人正围着摊贩大声骂着什么，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你说谁印堂发黑？说谁命不久矣？我看你才是快暴毙街头了！”
“这可不是我杜撰啊，我都说了我是看天命的。老天爷是这么说的，你去找老天爷啊！”
那人说不过，眼看就要砸了这摊子，顾涟初一晃眼，看见了那摊贩旁边站着的，正是给自己珠串的夏姑娘！
顾涟初一抓旁边，以为是叶崇玉，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王爷，也顾不得了，指着那摊贩一脸焦急。
“王爷！拦住他！”
李冕随手摘来一片红叶丢了出去，那枚叶子犹如一把精良的匕首，钉在了盖着红布的小桌上。
不起眼，却瞬间给人群按下了静音键。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男人，突然收了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告诉你，你成日在街上装神弄鬼，小、小心哪日、哪日被人打死了！”
说完，转头就跑，围着的人也瞬间散个干净。
顾涟初从墙上探出头去，悄悄叫道：“夏姑娘？夏姑娘？”
夏时颂一抬头，正对上那张脸，“是你。”
顾涟初嘿嘿一笑，“是我，我叫顾涟初。”
“多谢顾公子救命之恩。”
那摊贩此时夹着那片枫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道：“啊？是你出手的吗？你有这个实力？”
夏时颂扶额，道：“祝丹，你何时才能懂得直言有讳。”
被叫做祝丹的人耸耸肩，将枫叶丢开：“什么世道哟，说实话也要被说，顾公子看起来确实没有嘛。”
祝丹脸凑上去，故意道：“就说就说，你当如何？”
夏时颂提着她的耳朵将人挪开，戳戳她的眉心，无奈道：“顾公子莫怪。她向来这样心直口快。”
顾涟初不在意地笑笑，“确实不是我，是……”他一回头，王爷又不见了。
叶崇玉趴在他旁边说：“夜宴开始了。”
顾涟初道：“是一位热心居民。”
隔着墙也不好说话，叶崇玉带着李霈和顾涟初跳了出来。
叶崇玉也是个资深吃瓜群众，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夏时颂道：“我这朋友是个游方术士，她算出那人几日内会有性命之忧……”
李霈骑在叶崇玉肩头，问祝丹：“你是如何算出的？”
祝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头抬也不抬：“小朋友，家传绝学，概不外传哦。”
顾涟初摸着下巴，思索道，难不成这还是个灵异世界？
祝丹收好了东西，拽了拽还在聊天的夏时颂，一脸苦相，“阿颂，该走了，我好饿。”
夏时颂再次道了谢，说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祝丹向顾涟初道：“替我谢谢热心居民，先走了各位，下次来算命不收钱啊！”
等两人走远，叶崇玉才说：“那祝丹是个姑娘。”
李霈低头：“你是如何得知的？”
只见他戳了戳自己的喉结，“没有喉结呗。”
顾涟初方才也看出来了，只是碍于人家没有明说也就没问。那祝丹穿了一身男子短打，相当干练，比一般姑娘高出不少。说话作风也像个男孩儿。
几人没说几句话，叶崇玉揉了揉肚子说：“我也饿了。”
顾涟初指着夜宴的方向，问：“现在进去还能吃上吗？不会只有剩饭了吧。”
叶崇玉：“那就怪你。”
顾涟初：“怪王爷，是他出手救人的。”
叶崇玉：“……那还是怪我吧。”
李霈跟着凑热闹：“怪我怪我！”
知道李霈真实身份的叶崇玉冷汗直流。
在一起后。
顾涟初：我一天要哄八百回
李冕：（走开）（好 这句话也生气了）
其实，偶们免不哄也会自己偷偷调理好的，
很要面子一男的啦。
心理活动belike：我生气了/非常生气/速来哄我/不哄算了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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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惆怅的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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