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乘着马车并行了一段路程,然后朝向了两个方向。顾涟初一路向北,到了皇宫不远处停下,等着李冕。
其实他不来,也会有人来接李冕的,往常李冕下值,皇宫的马车会直接将他送到翊王府,下了马车就到家了。
但是下雨总是不同的,至少对于顾涟初来说,下雨有人接是件幸福的事。
顾涟初撩起车帘,看着外面已经暗了的天色。马车上的灯笼被雨打得左摇右晃,闪烁不止,顾涟初喃喃自语道:“莫名其妙。”
真是奇怪,自己怎么会希望一个获得了数不尽金银财宝、数不清万民臣服的人,获得幸福呢。
就好像他希望他有所有自己没有的。
顾涟初给李冕带了件披风,夜里风大,再加上落雨更冷了。虽然李冕总是像个火炉一样,明摆着身体强健,但是顾涟初还是这么做了。
那披风很重,是华丽的黑色,上面织了金线。今天出门时,顾涟初拿出这件衣服,赵再彤愣神了许久,然后说:“这是先皇送的。”
皇帝赠予他的绕着金线的披风,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器重与亲近,顾涟初摸了摸披风上的走线,将披风盖在自己的腿上,靠着马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顾涟初像是被一根丝线牵着一样,缓缓睁开眼,正撞进一双沉郁浓黑的眼睛中。
李冕侧着头,一只手刚要落在他脸颊上。
“醒了。”他收回手,仿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一旁,“你怎么来了。”
顾涟初睡了很舒服的一觉,围着披风,脸颊睡得滚烫,伸了个懒腰道:“下雨了,云书去接阿远下学。”
李冕似乎没懂这件事的联系,于是仍旧看着他。
顾涟初挤了挤眼睛,调笑道:“所以我也来接你下学。”
李冕微勾嘴角,正要说什么,顾涟初将带着他体温的披风,围在了李冕肩头,“穿厚些,今天冷得很。”
顾涟初想给他系紧,却被男人低着的下巴挡住,单手勾住他的下巴,眼睛抬起道,“脸抬起来。”
李冕周身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还是依言照做了,自己视线里只剩下空荡荡,寂寞的马车顶,心里却装着在自己喉间翻飞摩挲的手指。
如同一场刑罚。
离了温暖的披风,顾涟初突然觉得有些冷,下车时再被冷空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是在李冕望过来时硬是咬牙忍住了。
夜已经深了,顾涟初去别院看了看张远,和他聊着今天上学的事,张远第一次碰见那么多同龄人,难免兴奋,喋喋不休地说着,顾涟初就放心了。
三人聊了一会,顾涟初就回了院子。
睡前,他周身还是觉得冷,又像热一样,脸明明很烫,但是却还是觉得冷。
“不会吧……”顾涟初有点不信邪,赶紧拉开被子,把自己捂紧,想着发发汗就好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上,他刚坐起来,就感觉脑袋像牵了根麻绳一样,重重地倒了下去。
“糟糕,真的发烧了。”顾涟初叹了口气。
浑浑噩噩中,他听到赵再彤和李冕说话的声音,然后自己房间的门被敲了两声,顾涟初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声音粗哑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一把推开了,李冕快走几步到床边,带着凉意的手指贴着顾涟初滚热的额头。
男人眉头一皱,“发热了。”
赵再彤:“我去叫苏公子。”
李冕点了点头,他给顾涟初掖好被子,眉头皱着显出几分严肃来。
顾涟初安慰道:“不过是受了凉,躺着发发汗就好了。”
李冕很自责,“应是昨日冷热交替导致的。”
自己如果不贪恋那点温暖,也不至于让顾涟初发热了。
两人只说了这么几句,苏云书就来了。他更是火冒三丈,凶得顾涟初一句话都不敢说,毕竟生了病医生最大,更何况苏云书现在有个李冕背书,说什么都有王爷赞同。
于是顾涟初不得不灌下苦苦一碗药汤,然后被一层层被子压得喘不过气。
“王爷,你去忙吧,我没事的。”顾涟初好说歹说才把李冕劝走,然后又以要静养为由,将苏云书劝走,这房间里才清净下来。
众人一走,顾涟初探出脑袋左瞧右瞧,听着院子里真的没声了,这才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偷溜了。
不是他不在意生病,只是那店家说了,只能给自己留到今日,他不能因为生病就耽搁了。
他跑到封府叫上了夏时颂,两人就往那书局去了。
在路上,顾涟初也跟夏时颂说了自己的想法,夏时颂也是满口赞同,只说钱她来想办法,果然是像他们初见那样豪爽。
顾涟初感动不已。
到书局时,因为时辰还早,仍旧没什么人,他们与老板聊了两句,说清楚了昨日的约定,正当顾涟初要定下来的时候,那老板眼睛一抬,瞥见夏时颂,摇头晃脑地说:“只是,今日是今日,昨日是昨日,昨日二百两,今日二百七十两。”
“二百七十两?!”顾涟初惊道。他如今在王府,一月俸禄五两银子,这还是王爷格外大方的缘故,这二百七十两几乎要他五年不吃不喝,才能凑齐。
顾涟初气得脸颊泛红,本就发热这下更是晕晕乎乎,怒道:“也不说一个吐沫一颗钉了,你这纯拿说话当放屁啊!”
那掌柜的袖子一挥道:“我就涨价!你要如何!大不了你不买就是了,都讲究你情我愿,我又没逼你!”
顾涟初气急败坏,还要再跟他理论,却被夏时颂拉住了,她上前一步道:“掌柜的,昨日是我兄弟来的,今日可否能拿印版、活字与我一观?”
掌柜的犹豫半晌,这才拿了出来,夏时颂接过来后,那掌柜的还是死死盯着两人,像是生怕他们直接明抢一样。
夏时颂现在光下仔细看过,不禁低声道:“这确实是一套极好的印具……”刚说完,手指摸到了角落里刻下的几个字,夏时颂手一顿,将印板抬了起来。
在潦草的刻痕下,凭借经验硬是认出,刻着的几个字。
“春堂……”夏时颂喃喃自语道,“这不是,那间被关停的印坊吗?”
顾涟初一愣,已经被收缴的东西,如何能流通到市面上,难道不应该收归国库?更重要的是,王爷知道吗?
如果印具都能在市场上流通,那更多的呢?收缴的其他东西呢,珠宝、玉器,文玩、字画?
顾涟初与夏时颂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定,更恐惧的是,自己似乎摸到了着偌大王朝的幕布之下。
顾涟初咬了咬牙,低声道:“这东西我们必须拿到,可以先将银子给出去,再想办法将消息递给王爷,如此两全其美。”
夏时颂想了一下点了头,她从袖中拿出银票,幸好她今日带了三百两。掌柜的这会也不计较刚刚的事了,欢天喜地地支使下人去换,甚至还热情地给两人上了杯茶。
茶香绵绵中,方才遭了冲击的脑袋更加昏沉,几乎都要睡着,幸好伙计腿脚快,将换回来的银票又给了夏时颂。
顾涟初叫了个马夫,将夏时颂送回封府,道:“夏姑娘,这印具只能先放在你那儿,明日我再差人送到西坊去。”
幸好那屋子还未到期,他们只需要再续就行。
两人就此作别。
顾涟初晕得厉害,所幸书局离王府并不远。等他五步一晃地走到翊王府,刚进王府大门眼前就落下了一座山。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贴着他的侧脸,将他的脸抬起来,王爷喜怒难辨地说:“去哪儿了。”
顾涟初眼睛眨了好几下,才让视线聚焦,生怕自己在外面晕倒的大石头落了下来,顾涟初狠狠松了口气。
“太好了,是李冕……”说完,脑袋一突,抵着李冕的胸膛不动弹了。
其实他没有晕倒,只是头晕恶心,脚步虚浮懒得动了,李冕却以为他都烧晕了,坚实的臂膀一搂,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扬声道:“再彤,叫苏云书来!”
声音里是难得一见的着急。
苏云书急急忙忙赶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早上还只是有些发热的顾涟初,此刻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他介怀着王爷在,不好训斥,忍了又忍还是说道:“顾涟初!你是只有三岁吗!”
“即便你要出去,也该多穿些,穿这样单薄,怎么可能不加重!”
说完急匆匆出去煎药了。
李冕拧着眉看他,斥道:“简直胡闹。”
顾涟初方才还鹌鹑一样听着话,这会活了几分,还能顶嘴:“哎呀,我身体好着呢,区区发热我还不放在眼里。”
李冕又要说什么,顾涟初眨着眼睛,里面蓄着被发热洇出的水光,他轻声道:“别说我啦,我好难受。”
李冕凑近了点,像是学他,又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下次还敢?”
“不敢了不敢了。”顾涟初摇了摇头,于是更晕了。
李冕将被子拉紧,顾涟初看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光的阴影,睫毛轻动,透出黝黑的瞳仁看向他。
顾涟初眼睛里的泪突然滑了出来,落进了枕头里,细雨无声。
“我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水倒在了裤子上,先生以为我尿裤子了……”
“先生、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来接我。”
“后来我就觉得只要弄湿裤子,就能见到妈妈,所以我每天都会故意在裤子上洒水……”
“一直到我上小学,还有好多人叫我尿裤子大王……哈哈哈……”
顾涟初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等他都快笑得喘不上气了,看向李冕时才发现,那张脸没有半分笑意。
李冕只是用袖子擦掉他额头的汗,声音轻轻:“赤子之心最难得,睡吧,我在此处。”
顾涟初合上眼睛,感觉心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如今却被一只微热的手一点点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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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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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细雨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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