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要是想吃点好的,得等我家掌柜的回来,要是着急走,咱家厨子的手艺也劳您二位别嫌弃,”何北说道,“住店也好办,咱家稍房五十文一晚,头房是一百五十文一晚,照料马匹的钱另算。”
眼见着何北并未认出她俩,想来也是,卢月和何北开客栈,平日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她俩当时又只待了大半天。
可这半截人和弦儿就消失得不明不白,路的尽头正好是悦来客栈,哪有这么巧的事?
出来得急,左涵身上既没带一两银子,也没带半个铜板,只好把目光投向林寄:“不如我们住上一晚?”
林寄却正好盯着何北看,一时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左涵说道,说罢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为客人跑掉而心痛的何北,还有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林寄。
最后确认了一遍空气中的味道不是来自于半截人,虽然有些地方诡异地相像,但确确实实不是同一种味道。
林寄也就跟着左涵从客栈的大门走了出去,自然也没注意到,何北在她身后露出了分外警惕的眼神。
本来在等着林寄过来哄她,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林寄吱声。左涵转头,刚想埋怨两句,却看见林寄下半张脸上全是血,把衣襟都染红了大半。
“怎么了?”林寄看向左涵,见她一脸惊恐,便顺着她的目光转向自己,哎?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用手一摸,整只手便都成了红色。
其实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林寄反而觉得有点奇异的轻松,她命大,没有死在扬州城,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所以当那天她从燕南归处得知自己中了什么“小满之毒”,除了觉得这名字起得太随便,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胳膊、腿、脑袋和身子一个都没少,身边还有一位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同行,死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要是能不死的话,她还是想多活几天,长这么大,她还没和人亲过嘴呢,林寄眼前一黑,就往前栽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左涵正坐在床边,见她醒了,便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出了门,林寄刚想从床上爬起来,未果。
一低头,原先那件被血染红的衣服已经换掉了,一看就是没穿过的,为了避免把这件不知从何而来的衣服也弄脏,林寄费劲地换了一个姿势,把头伸出床外。
门吱呀了一声,左涵捧着一碗刚热好的汤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林寄被吓得一哆嗦,脑袋也意料之内地撞到了围栏,把她撞得眼前多了一个、两个和三四个小星星。
左涵把碗搁在桌上,快步走到她旁边,把奄奄一息的人儿扶了起来,揽到自己怀中:“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这么怕我做什么?”
说罢,便为她轻轻揉起了脑袋,林寄闻到左涵身上多了一种陌生的味道,那味道很难讲明白,感觉苦涩中又带点甜香。
不多时,见林寄恢复了过来,左涵就把盛着汤药的碗端了过来,林寄伸手接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颜色怎么看起来这么恶心?
不过林寄也没多想,满满喝了一大口,刚尝出味道,就给了她沉重的一击。有点像家中逮到只老鼠舍不得空口吃,斩去脑袋和手脚,别的什么东西也不搁,就拿来熬汤,结果熬着熬着给忘了。
很不幸的是,发酵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这碗汤才端到了她的面前。
林寄一脸菜色,说什么也不肯喝老鼠汤,左涵很少遇到这么不配合的病人,便打算像哄小孩子那样哄哄她,可悦来客栈又实在偏僻,恐怕连颗糖都没有。
思及至此,左涵狠了狠心,俯下身去,林寄本来正耍赖得起劲,意图赖掉这碗汤药。面对离得太近的左涵,她下意识地往后一倚,却碰到了冰冷的墙壁。
再然后,她的嘴唇忽然被什么东西捉住了,顷刻间她意识到,捉住她的是左涵,垂落在她肩膀的那些发丝也属于左涵,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期待着自己的眼睛也被吻住。
然而撬开了她唇舌的却是一碗老鼠汤,林寄睁开眼,绝望地看向一边镇定自若给她灌汤药的左涵,仿佛刚才那个吻从未发生过。
林寄认命地喝完了汤药,并暗暗立下誓言,这辈子要对见到的所有老鼠赶尽杀绝,才能平她心中之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左涵问道。
林寄心知不妙,但为了避免再见到这碗汤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也没多久,只是有时候会闻不到味道,有时很难分清楚两种不同的味道。”
左涵没等到她想听见的话,脸色越发冰冷了,她把碗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们现在就去扬州,找燕南归。”
林寄没明白这是什么路数,自她醒来之后,左涵就变得很奇怪,又是连个笑脸都不肯赏给她,又是趁她不注意亲她,还不问她愿不愿意,虽说问了她肯定也会答应的。
“我……”林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我到底要说什么,你才肯对我笑笑呢?”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林寄晕倒之后,她完全慌了神,还是赶回来的卢月认出了她俩,还在一旁帮了不少忙,连林寄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卢月送来的。
之后,她切完脉,简直是怒极反笑,纵使是她的医术再高明,病人存心隐瞒,她就是鲍姑再世又能有什么用。
然而此刻,当她终于冷静下来,看见林寄眼里的小心翼翼,左涵忽然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给林寄解释的机会。真奇怪,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会对病人发火的医者?
这不是用一句关心则乱就可以抵消的,左涵心想,正在思考自己该如何道歉时,却瞧见林寄慌乱起来,很是艰难地挪到了她的身边。接着,林寄抬手抹去了她的眼泪。
“不笑就不笑,”林寄说道,“也别哭嘛。”
左涵不管,放声大哭起来,泪水一颗一颗地砸在了林寄的手背。等到她终于停止了抽噎,发觉林寄的衣袖边缘湿了大半,真想回到过去给自己来上一拳。
“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对你摆脸色,那毒已至你的肺脾,你却还是瞒着我不说,实在是气不过才那样对你。”左涵道。
林寄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你今日第一次流鼻血吗?”
“不是啊,之前有个两三次。”
“你的嗅觉同以前相比毫无变化?”
“那倒也不是,从前我的鼻子准得很,最近倒把钟桐认成钟梧了,感觉是有点问题。”
“除了鼻子,身体其余地方有没有什么不适?”
“嗯,好像总感觉脑袋晕晕的,呼吸不过来,手脚也酸酸的,不过大家不是都这样吗?”
左涵好不容易才忍住把林寄痛扁一顿的冲动,这叫她‘也不知道’?她明明就清楚得很,自己到底哪个字冤枉了她?
“刚才那碗汤药,”左涵浅笑盈盈,“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
忽略掉耳边传来的求饶声,左涵看向林寄换下的那件染血的衣服。
离开扬州府之前,她曾经去找过两次燕南归,一次燕南归不在,一次交给了自己一张药方,可以缓解中毒之人身体上的疼痛,但关于解药,燕南归却不肯多说。
而阿娘对此也是讳莫如深,她明白,这毒同菽害不一样,即使她再次假借阿娘的名义写信给那些隐居的医者,恐怕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寄身上正巧带着些银子,足以支付一段时间房钱,左涵走不开,干脆就拿出一两银子,托卢月去王家知会钟桐一声,好生保管她俩的行李。
只是可惜当时没有追上半截人,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就这样在悦来客栈待了三天,这三天里,林寄没有出过一次门,早晚还要雷打不动地各喝一碗热腾腾的老鼠汤,愁得她连觉都睡不香了。
见左涵又捧着瓷碗进来,林寄果断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任由她一连喊了好几声也不动弹。
左涵瞧着也十分心累,想让林寄安安分分地喝药,其难度不亚于让一尾离了水的鱼就此在岸上过活。
她拿出卢月带回来的云片糕,谁料林寄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背对着她,没想到甜食也这么快就失效了,左涵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答应林寄明天带她出门。
林寄一个翻身起来,脸皱巴巴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太苦了,感觉比我的命还苦。”
第二天,林寄自从醒来后,就一直跟着左涵到处转悠,生怕她不兑现自己的承诺。到了巳时,卢月回到了客栈,左涵这才带着林寄下楼。
林寄看起来很不愿意坐借来的马车,但她也很不愿意看到林寄出事,便当作没看到,同卢月说道:“我们晚些时候回来,麻烦留个门。”
卢月应了一声,往客栈里走去。
林寄本想同她一起坐,被左涵毫不留情地赶到了车厢里。
林寄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能跑能跳的,可左涵不这么觉得,把她当作一个雪人,春天来了就会消失不见,她哪有那么脆弱。
然而一阵若有若无的味道从车厢内部散发出来,打断了林寄漫无边际的想法。她眉头紧锁,这味道不是卢月身上的,也不是自己的,很有些熟悉,是谁的呢?
她忽然怔住了,这是——半截人的味道。
在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有写到林寄中毒的症状,是因为我突然很想写病弱(划掉
其实是因为林寄有着穷苦人民的思维模式,她会觉得生病是“可耻”的,她的身体状况也是可以被忽视的,她不在乎也不敢在乎,虽然跟着左涵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但她还是保持着这样的想法。
不过不管怎么说,两位女嘉宾终于是亲上了哇咔咔[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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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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