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涟漪
夜色渐深，执事堂内只余几盏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景鸿独坐在紫檀木案前，手中的玉简已经握了整整一个时辰，却始终未能静心批阅。案头堆积的文书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白日里云芷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寒玉儿接受了云芷的邀约，这看似寻常的往来，却让他莫名在意。他清楚地记得，寒玉儿性子清冷，除了他们四人小团体外，鲜少与旁人深交。如今却主动应下云芷的邀请，这其中是否别有深意？
殿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面上洒下斑驳的银辉。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药田的清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
"景师兄。"
清冷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景鸿执笔的手猛地一顿，墨迹在玉简上晕开一团污渍。他抬眼望去，只见寒玉儿立在殿门外，手中捧着一卷文书，月光在她身后洒下一地清辉。她今日穿着一袭崭新的水青色弟子服，衣襟处绣着精致的灵植纹样，发间的玉簪也换成了素日不常戴的青鸾衔珠簪，整个人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精心打扮的痕迹。
"寒师妹。"景鸿迅速收敛心神，语气恢复一贯的平静，"何事？"
寒玉儿缓步走进殿内，将文书放在案上："这是灵植园下季度的物资清单，需要传功堂核准。"
她的声音平稳如常，目光却始终避开与他对视。景鸿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虽然极力掩饰，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方才从阵阁回来？"景鸿状似随意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的边缘。
寒玉儿微微一怔，随即浅浅一笑，唇角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云师妹邀我去品茶，便多坐了一会儿。"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景鸿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在掩饰什么？为何要特意提及云芷？这些疑问在他心头盘旋，让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简。
"云师妹性子活泼，与她相处想必很是愉快。"景鸿语气平淡，目光却紧紧锁住寒玉儿的脸庞，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寒玉儿轻轻整理着衣袖，语气依旧平静："确实。云师妹在阵法一道上见解独到，今日与她探讨灵植与阵法的配合，获益良多。"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殿内的长明灯轻轻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青石地面上，时而交错，时而分离，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难以言说的心事。
景鸿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你近日...似乎与云师妹走得很近。"
这话问得直白，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寒玉儿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眼神中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深意。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云师妹待人热情，又精通阵法，与我志趣相投。"
"志趣相投..."景鸿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涩意。他与寒玉儿相识四年，一同历练，一同修行，却从未听她说过与谁"志趣相投"。这四个字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他的心上。
寒玉儿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景师兄，我们..."
她的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执事堂弟子匆匆而入，神色慌张，连行礼都忘了：
"景师兄，寒师姐，方才巡逻弟子在宗门山门外三十里处的落霞坡发现幽冥教活动的痕迹！"
这个消息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景鸿立即起身，神色凝重，方才所有的私人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压下："具体位置？可有人受伤？"
"在落霞坡东侧的断崖下。"弟子递上一枚留影石，声音仍带着颤抖，"巡逻弟子不敢擅动，立即回来禀报。这是现场发现的印记，看样子是不久前留下的。"
景鸿接过留影石，神识扫过其中的影像，脸色愈发凝重。那确实是幽冥教特有的标记——一个扭曲的鬼面图腾，周围还残留着阴冷的魔气。而且痕迹很新，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落霞坡距离宗门如此之近，这绝非偶然。
寒玉儿也上前查看，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担忧："看来执法长老的担忧不无道理。幽冥教竟敢在宗门附近活动，必有所图。这标记上的魔气...似乎比记载中的还要精纯。"
"我立即带人前去查探。"景鸿当机立断，转身对寒玉儿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劳烦师妹通知各峰加强戒备，特别是护宗大阵的几个关键节点。再传讯给执法长老，说明情况。"
"好。"寒玉儿点头，迟疑片刻，还是轻声道，"小心。"
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却让景鸿心头一暖。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在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他看到了真切的担忧。这一刻，什么疏远，什么云芷，似乎都不再重要。
"我会的。"他简短回应，随即转身快步离去，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寒玉儿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方才未说完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或许，有些话永远都不该说破。就像此刻，幽冥教的威胁迫在眉睫，个人的情愫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殿内的传讯阵。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青石地面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影子。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景鸿在踏出执事堂的刹那，回头望了她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此刻却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幽冥教的威胁来得突然，却也在某种意义上，暂时缓解了两人之间尴尬的局面。
只是不知道，这份暂时的缓和，又能持续多久。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又是怎样的危机。
（第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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