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电话。”夏初故作镇定的捡起手机，交给姜子旭。
姜子旭接过手机，看了眼来电信息，接了起来。
列车进站了。
夏初起身，走到车厢尽头的车门边上，与姜子旭隔开数米的距离，透过车门玻璃的反光注视着姜子旭的一举一动。
姜子旭几乎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嗯了几声，看起来是对方在吩咐他什么。
不知说到什么，姜子旭忽然抬眼看向夏初，夏初心一悸，假装不经意的移开视线，对着玻璃门拨弄额前的碎发。
【前海站没有摄像头，是你最后的机会。】
【杀了她，你会得到一切。】
……姜子旭，打算在前海站杀她吗？
不论是与不是，她都要尽量远离他，尽快的离开前海站！
列车门开了，夏初下车。
身后姜子旭跟了上来。
他的步速正常，电话仍然通着。
夏初加快了脚步，脚步声如同逐渐加快的鼓点，在空旷压抑的地铁站里回荡。
TNM总部位于S市高新区，地铁站里监控设施齐全，机器人24小时不间断的清扫，就连播放广告的也是动态超高清大屏。
然而二十公里外的前海站，脱离了高新区的范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地铁站潮湿而闷沉，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腐腥味，灯管坏了一半，墙边流出污水，有些角落里还冒了拉丝的菌子，如果走近了看，会发现墙上斑驳的痕迹里，夹杂着弹孔和凝固的血水。
在这里，想要不动声色的做掉一个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稀松平常。
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又黏又滑。
夏初走得太快，出站时，在楼梯上滑了一跤。
夏初咬紧牙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姜子旭还没有跟上来。
夏初率先出了地铁站。
这里的街灯隔很远才有一盏，其中大多数都坏掉了，整条街上唯一持续的光源来自地铁站旁边24小时营业的无人便利店。
夏初走进便利店。
从阴暗潮湿的地铁站出来，便利店的白光刺得夏初眼球发胀。
便利店有监控摄像头，墙上还有一键报警按钮。
夏初头一回发觉，触手可及的科技是如此的令人心安。
她藏在一排货架后面，微微探出头，紧紧盯住地铁站出口。
姜子旭走出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朝着西边的方向离开了地铁站。
夏初眉头微皱——这不是姜子旭回家的方向。
如果姜子旭的目标不是她，难道还有别人？
夏初心里打鼓，……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如果目标不是自己，能否扰乱他的计划，多救一条人命？
070189，如果夏初能稍稍敏感些，稍稍热心些，又或者她将画稿送她，再给她讲讲画上的白毛少年……
或许070189就不会死了。
眼下不是忏悔的时候。
夏初思忖片刻，决定稳妥一些，先报警，然后跟上去看看情况。
夏初刚一转头，吓得轻呼出声。
——身后居然有人！
男人高出她半个头，黑色高领毛衣遮住了下半张脸，但夏初还是凭借他那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夏念，你怎么在这？”夏初故作轻松的问道，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夏念，她的哥哥。
一个彻头彻尾的街头混子。
“我怎么在这？当然是买东西呀。”夏念从货架中拎出一盒柠檬茶，睨着夏初，一双狐狸眼中透出毫无温度的笑意，“妹妹难道不是来便利店买东西的吗？”
夏初后退一步，背靠上墙，一只手悄悄摸向身后的一键报警按钮。
夏念看在眼里，哼笑一声，走向便利店门口，拉下高领毛衣，扫脸付了款，一回头，将柠檬茶隔空抛给夏初。
“哥哥请你喝柠檬茶。”
“……”
“还有事先走了。”
“哥！”夏初突然喊了一声。
夏念在门口，脚下一顿。
他回过头来，略有些错愕的打量着夏初。
夏初咽了口唾沫，说道：“……刚才新闻里说，最近帮派动乱，我有点怕，你能陪我回家吗？”
夏念愣了一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双手插兜，大摇大摆的走到夏初面前，挡住了头顶的灯光，将夏初罩在阴影之中。
夏念啧了一声：“小初啊，没想到你还挺胆小的？”
夏初用两根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问：“行不行嘛。”
二人对峙数秒，夏念笑了一声，陡然间冷下声来，说：“滚。”
夏念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便利店。
……
“前海湾地铁站C1出口，便利店，有一个青年男子持枪。”
“枪藏在工装裤的口袋里，应该是手枪。”
“身高183，黑色高领毛衣，黑色工装裤，年龄28岁左右。”
“往西边去了，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出站后也去了西边。”
夏初报完警，深吸了口气，权衡数秒后，拨通了姜子旭的电话。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保护。
电话很快被接起。
“所长，怎么了？刚才出站的时候在接电话，不好意思……”
“姜博士，你在哪？”夏初打断他问道，“到家了吗？”
“到了到了，还有一条街。”
骗子。夏初心说。
姜子旭家在东边，他刚才分明是往西边走。
“我看到有人持枪往你离开的方向去了。”夏初说道。
那边顿了一下，回道：“什么人，在哪？我、我没看到，我身边没有人……”
“你别挂电话，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多的地方赶紧进去，旅馆、超市、便利店什么的。”
夏初一来想试探姜子旭的反应，二来也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直到警察赶到。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吓到了姜子旭。
“你、你这么说我会害怕的。”姜子旭听起来快哭了，“你先别挂，我找找看，这附近好像真的没有店了，都关门了。”
“所长，你别挂电话，求求了，千万别挂——”
姜子旭的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枪响。
很快又连补了两枪。
夏初浑身一震，如果此时手中是一颗鸡蛋，此时已经被她捏爆了。
“姜博士？姜子旭！”夏初大声喊道。
那边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随即手机也摔落在地。
夏初冲到墙边，疯狂的拍打一键报警按钮，便利店门咔哒一声上锁，灯管里的白光变成红光，高频率的闪烁着。
“姜子旭，你说句话！”夏初用尽力气对着电话大喊，“我已经报警了，你撑住！”
十几秒的空档，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那边终于传回来一丝声音。
“0号玩家……”
“你说什么？”
“我告诉他们了你的身份……”姜子旭虚弱的说，“所长，对不起……”
“别道歉了！你撑住！”夏初急得不行，“你先撑住，挺过去再慢慢找你算账！”
“我挺不过去了。”姜子旭似乎笑了一声，“他们想要我杀了你，取代你0号玩家的身份……但我做不到……”
姜子旭突然咳了起来，像是呛血了。
夏初不知如何回应，只有不断地重复着让姜子旭闭嘴：“你快别说话了，姜子旭，你别说了，警察马上就到了，等你缓过来了慢慢说，好吗？”
“你要小心……他们也会找上你……”
“好，我小心。”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姜子旭又咳了起来。
“你别说话了！”夏初干着急。
“嗯……”
那边真的不说话了，就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姜子旭？姜子旭！”夏初着急的大喊。
好一会儿，那边舒了口气，语气似乎轻盈起来：“夏初，我要走了。不能陪你看星星了。”
“姜子旭，不要走——姜子旭！”
然而，那边再也没有了声音。
……
警察赶来的时候，夏初瘫坐在地上。
“柠檬茶是你买的吗？”警察捡起地上的一盒柠檬茶。
夏初抖了一下，说：“不是。”
“麻烦你跟我们来一趟。”
“好。”
于是夏初被带去了警察局。
半小时后，夏初爸妈也被带来了。
二人随便套了身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过，爸妈在看到了局子里的夏初之后，瞬间醒过来了大半。
妈妈当即竖起眉头，质问道：“小初，你犯事了？”
夏初坐在接待室的长桌对面，没有说话，周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头顶的冷光覆在她身上，仿佛和她微微蜷缩的身躯混为一体。
“问你话呢。”爸爸半夜被从床上拉起来，一股收不住的怒意，“闯什么祸了？偷钱？吸.毒？”
妈妈叉着腰，紧接着爸爸的话说道：“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啊，自己闯的祸自己担责任，咱家可不给烂人瞎填窟窿。”
夏初微微抬起头，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低声道：“不是我。”
“不是你？你还想狡辩是吧。”妈妈冷笑一声，“不是你，我和你爸半夜被逮到警察局来？不是你，害得我们全家跑来这个鬼地方——”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高。
这时，接待室的门被哒哒敲了两下。
负责问话的警官推门进来了。
爸爸还算是冷静，毕竟接待室四处都是摄像头，扯了扯妈妈的衣袖：“先听警察说说什么事吧，你能指望她告诉你什么。”
“也是。”妈妈白了桌对面的夏初一眼，又嘟囔了几句便不再吭声了。
警官走到夏初身边坐下，又让夏初爸妈在长桌对面落座。
“警官，大半夜的，为什么叫我们过来呀？”妈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不是这死丫头犯了什么事……”
“我们来聊聊你们儿子吧。”警官翻开笔记本，敲开笔尖。
“儿子？”妈妈先是一愣，然后警惕道，“我们儿子怎么了？”
警官眼皮掀起，打量对面的二人：“他今晚在哪里？”
妈妈理所应当的回道：“在家啊，还能在哪？”
警官冷笑了一声，说：“可是这位小丫头说，你们儿子持枪在前海站旁的便利店呢。”
接待室内，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妈妈失声尖叫了起来。
“你出卖你哥？你什么居心？”
“你有证据吗就胡口乱说？我看你就是存心想害死念念！”
夏初抬起头，冷淡的看了妈妈一眼。
“你那什么眼神？亏我们还好心收留你这么多年！”妈妈气急败坏，指着夏初的鼻子破口大骂，“狼心狗肺的东西！要是念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砰的一声，接待室的门被踢开，两个警察冲了进来，从身后控制住妈妈。
妈妈大叫：“你们做什么！”
警官笔尖在桌上点了点，吩咐那俩警察：“让她镇静一下，吵得我耳朵痛。”
一人控制住妈妈，一人往她脖子上打了什么东西。
妈妈两眼一翻，瘫倒在桌上。
爸爸站起身，怒道：“你们不讲道理！”
话音未落，双手被扭到身后拷了起来。
桌对面，警官喝了口热茶，说：“你们的儿子夏念疑似参加地下帮派，警方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还请你们配合。”
“什么？地下帮派？”爸爸脑子没转过来，喃喃着问道。
“是啊。”警官幽幽的说道，“夜还长，要问的话还有很多，不要透支了体力。这位先生，您说是吗？”
爸爸像根桩似的傻杵在原地。
警官伸出手，礼貌的招呼他说：“坐，别客气。”
爸爸这才木木的坐下。
身边，妈妈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警官控制住对面，这才转向身边的女孩。
女孩二十来岁，并不大。
似乎有点过于平静了……
警官问：“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夏初看向警官：“你们找我来，只是因为夏念持枪、参与地下帮派吗？”
“嗯，不然呢？”警官反问。
“就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夏初试探的问。
警官凝视着夏初，片刻后，回道：“夏念持枪出现在前海站C1出口的便利店——这是前海区警察局收到以及需要处理的唯一警情。”
言下之意是，其他的事情，不归我们管，即使你问了，我们也不知道。
夏初：“可是……”
可是前海站附近，明明死了一个人。
而她，明明是死者生前联系的最后一个人。
警官不耐烦的打断她：“没有可是。”
这时，门被叩了两下。
门口走进一位短发女警察：“罗队，有人找这位夏初小姐，电话打到我们局里来了。”
警官：“什么人？什么事？”
女警察走到警官身边，俯下身说了什么。
夏初隐约听到了“杀人案”，“协助调查”，“TNM”，“上级指定”这样的字眼。
警官抬起头再看夏初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警官起身对夏初说：“这位夏小姐，你可以走了，我送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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