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飞行器很空。
B组和C组早已经结束战斗了，反倒是特遣队队长的A组一半重伤。
沙鹰神志不清的躺在最后一排，恩佐坐在旁边看着他。
特遣队队长右肩伤势惨重，夏初被智能飞行器强制要求坐在伤员的身边。
于是和来时一样，夏初“被迫”和特遣队队长坐在飞行器的第一排。
考核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恩佐自愿服输，对夏初一口一个“姐姐”，而另一位候选人沙鹰直到现在还没醒来，连抗议的能力都没有。
【0号玩家，您的生命值已恢复至78。】
她的身体状态已经基本恢复了，但考虑到坠落瀑布、水底搏斗，以及徒手干掉灰熊BOSS……
眼下，她还需要装得更加虚弱一点。
“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特遣队队长突然发问。
夏初心脏一抖。不是，这个队长是有什么读心术的异能吗？
夏初病恹恹的抬起眼皮，虚弱的说道：“没事了，谢谢队长关心。就是有点累。”
“你的体能超出了我的想象。”特遣队队长淡淡的评价道：“据我所知，只有获得异能的玩家才有超乎于常人的身体机能。”
糟糕，糟糕......
该不会是被怀疑了吧……
夏初虚弱的咳了两声，回道：“可能我意志比较坚强。队长，我是真的很想加入特遣队。”
队长似乎没有意识到是这样的回答，顿了一顿，闭上眼说道：”那祝贺你如愿以偿了。”
夏初在内心舒了口气，自我安慰道：昨天面试的时候，队长已经问过她异能的问题了。
她的回答是“否”，也通过了AI测谎仪的识别。眼下队长应该只是随口评价一句，她不能自己脑补太多暴露了。
飞行器停在公会总部大楼前。
特遣队队长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昏迷的沙鹰也被一同带去观察了。
恩佐和夏初目送队长和沙鹰离开。
夏初被告知留在原地等候，而恩佐考核失败后要走了。
恩佐看向夏初，叹了口气。
他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接受淘汰的事实。
“通过了两前轮考核，仍可以加入公会。”夏初安慰他道。
恩佐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为了特遣队来的。你让我看到自己距离一名卓越的战士还欠缺许多。”
卓越的战士？不不不。夏初赶忙谦虚道：“我也差的很远。”
恩佐咧嘴一笑，说：“你就别谦虚了。我会经常看公会直播的，希望以后能在直播间看见你帅气的身姿！”
夏初：“……”
希望你看见的不是我被通缉的身份。
作为淘汰了对方的胜出者，夏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诚挚的祝福他今后一切顺利。
送走恩佐，夏初站在公会大楼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从。
原地等候，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有点饿，不如先去吃个饭？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嘀嘀嘀”的警报声，响亮而尖锐，同时大堂四周也亮起了紫色的警示灯。
然而并没有人集合或逃跑，大家仍然按部就班的做着手头的事情。
夏初来到前台，问NPC礼宾小姐：“发生什么了？”
NPC小姐微笑着回复她道：“紫色警示灯表明通缉榜更新了。”小姐姐指向大堂侧面的巨幕显示屏，“还有12秒，警报声关闭，显示屏就会更新了。”
夏初抱着胳膊，冷漠的看向巨幕显示屏。
时间一到，巨幕显示屏上出现了最新的公会通缉榜。
第一名和第四名仍然是【「无主之地」昵称“愚人”的玩家】，以及【兔子头玩家，拥有泡泡异能】，悬赏金额也仍然显示“重赏”。
不同的是，第二名的“朋克玛丽”变成了【EHP间谍，拥有改变样貌的异能】，悬赏金额也是“重赏”。
夏初第一反应是好笑。
通缉榜显然是特遣队队长更新的，而【EHP间谍，拥有改变样貌的异能】明显指向阿丽丝——特遣队队长知道阿丽丝隶属EHP，又由于阿丽丝变成了夏初的样貌，所以判断阿丽丝拥有“改变样貌的异能”。
但是实际上，同时拥有“EHP间谍”和“变脸异能”的人，是刚刚晋级了公会特遣队的夏初。
不知队长得知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该不会气得吐血吧……
“在看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特遣队队长的声音。
夏初一惊，佯装镇定的回头：“队长，您伤口处理好了？”
特遣队队长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银边制服，身躯颀长，站姿笔挺，看不出一点受过重伤的痕迹。
“一点小伤。”队长轻描淡写道。
小伤？夏初咋舌。她一想到队长被炸烂的右肩，内心还是一阵发怵。
“知道这个组织吗？”队长看向巨幕显示屏。
很明显，他在指公会通缉榜上的第二名：EHP间谍。
夏初点点头：“EHP，地球人类保护协会。”她看着队长，懵懂的问道：“这不是一个全球性公益组织吗？为什么要派间谍进入游戏，间谍又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貌？难不成……那个间谍想要杀您！？”
队长摇摇头：“她应该只是想拿到我的枪。如果她想杀我，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夏初身子不受控的一颤，小小声道：“……哦，可以杀人的枪。”
队长看着她，说：“别怕，这把枪不会指向你的。”
是啊，不会指向公会特遣队的她。
但是会毫不留情的杀死通缉榜上的那三个她。
“不说这些了。”特遣队正式说道：“明天起，你就是公会特遣队的一员了。明天上午9点来公会总部大楼前台，会有人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谢谢你，队长。”夏初鞠了一个躬，由衷的感谢道。
“不必。观察期为三个月，在那之前，你只是临时队员。”
“我会努力的。”
……
夏初离开公会总部大楼，准备出发回桥头镇。
公会总部大楼建在中央公寓边上，而中央公寓提供NPC接送服务，于是夏初顺理成章的坐上了NPC小哥的的士车。
的士车驶离中央公寓，向南开上一条海滨公路。
不多时，夏初看见了拷问夏念的那一片海蚀崖，当然，那些不见光的拷问的痕迹——绳索与借来的的士车——早就被处理掉了。
的士车又向前开了一段，四周已经渺无人烟。
夏初忽然对开车的NPC小哥说：“停车。”
“好的，女士。”
NPC小哥听话的将的士车停靠在路边的应急车道上。
夏初一撑椅背，长腿一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NPC小哥：“你……”
夏初二话不说，露出右手掌心的银色数字“0”，NPC小哥瞳孔中的银色线圈转动后，颔首道：“0号玩家。”
“「西部猎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初直接问道。
“我不知道。”NPC小哥很快的回答了。
夏初眯了眯眼，说道：“游戏中的所有NPC都是联网的，那边发生了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她压低声音，“如实交代。”
“0号玩家，您误会了，我对「西部猎场」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一无所知。”NPC小哥回答道，“「西部猎场」直播期间，作为游戏角色的五名NPC都处于离线状态。”
什么？离线？
意思是，当时游戏中的五名NPC：老鸨、歌女、酒保、服务生和钢琴家，都是离线的？
这也太不对劲了。
《无限之域》的NPC是中央管理的，所有NPC都处于同一张大网上，他们的实时位置、对话、行为都会被实时监控、统一管理。
NPC离线，就好比训练有素的士兵突然关掉通讯反叛了，又或是流水线上的机器人突然关掉监控逃离了工厂。
这不是一件小事。
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夏初不动声色的问：”TNM知道了吗？”
NPC小哥点点头：“离线的一瞬间，异常报告就已发送至TNM总部。”
夏初稍稍舒了口气。
也是，TNM已经知晓并处理此事，所以有意封锁了社交平台上关于「西部猎场」的消息。
互联网的记忆是短暂的，人们对于信息的追求是新鲜的、适时地，没有人讨论、质疑，就没有热度，这样一件事，很快就会消失在信息的洪流之中。到了那个时候，希望游戏公司TNM已经找到了“NPC离线“的源头并处理干净。
只是，夏初直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眼前的NPC小哥说的就一定是事实吗？恐怕也不一定吧。
倘若他已经加入了那些反叛的、离线的NPC，那么他现在完全可能是在对她撒谎。
但是无端的揣测和猜疑只会令她落入更深、更虚的圈套。
夏初手头的事还没处理干净，还不想把自己投入另一个漩涡之中。
她默了一阵，问：“你属于哪一边？”
NPC小哥：“我自愿服务于玩家，从出生到毁灭。”
NPC宣言。
夏初点点头。
“你的NPC号码？”
“010086。”
NPC小哥打开了NPC面板，一道光屏出现在他的面前，光屏上面的数字显示：010086。
0100开头，那是开服第一批NPC。
夏初看向他：“这是第几年了？”
NPC小哥回答道：“自《无限之域》开服，已经是服务玩家的第十个年头了。”
夏初默默叹了口气。
这也是她在TNM服役的第十年了，时间可真快啊。
“走吧，回桥头镇。”
桥头镇入口，NPC小哥将的士车停在溪边的小桥旁，说道：“0号玩家，按照规定，NPC是不可以进入桥头镇的。”
夏初微微一愣，随即想起，阿丽丝曾和她提过，桥头镇中没有NPC，她也的确从未在桥头镇见过NPC。
“桥头镇还有什么其他规定吗？”
“据我所知，只有两点：1. 公会特权不受用；2. NPC不可进入。”NPC小哥解释道：“桥头镇设立的初衷是还原赛博时代降临前的人类社区，那时候没有强权，没有我们这样的服务型机器人。”
原来是这样。夏初点点头，“对了，我可以预约从桥头镇去中央公寓的车吗？”
“可以，请问您什么时候需要？”
“明天早上8点。”
“没问题。”NPC小哥说，“NPC出行服务是系统自动排班，NPC需要服从系统的命令，所以明天来接您的不一定是我。”
“好的，没关系。”夏初微笑着说：“谢谢你，010068。”
“您客气，0号玩家。”NPC小哥走下车，为夏初打开车门。
夏初步行回到桥头镇，134号楼。
她敲了敲门，是短嘴鳄开的。
“副组长。”
“阿丽丝在房间里等你。”
“她怎么样了？”
“你自己去看吧。”
夏初洗了个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敲了敲阿丽丝的房门。
“进来。”
夏初推开房门。
血腥味与消毒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很暗。
窗子没开，窗帘拉得严实，连灯也没有开。
阿丽丝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
“帮我按一下床头灯。”阿丽丝说道，“左手边。”
夏初回了一声“好”，走到阿丽丝的左边，摸开了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点亮了黑暗的卧室。
阿丽丝盘腿坐在床上，上半身没有穿衣服，缠绕着白色的医用绷带，露出肩颈精壮的肌肉线条。
夏初走上前，这才知道阿丽丝为什么要她开左边的灯了，因为阿丽丝右边的肩膀正以一种扭曲、畸形的轮廓隐没在另外半边房间的黑暗之中。
夏初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在阿丽丝对面轻轻坐下，生怕动作稍微大一些会牵扯到她的伤口。
“很疼吧。”夏初小声道，“用生命值恢复剂了吗？”
“很疼。”阿丽丝轻声说道。
她的额头覆着一层薄汗，呼吸也很微弱，似乎一呼一吸之间，都会牵扯到右肩的伤口。
“但我只是止了血，没有用恢复剂。”阿丽丝又道。
“为什么？”夏初拾起床头的毛巾，轻按阿丽丝额头的细汗。“很贵吗？没事，我帮你买。”
“……不用。”阿丽丝垂下头，右手摊开在右膝上，五指张开又合拢，带起手臂静脉和肌肉的变化，自然也牵扯到了右肩的伤。她疼得轻轻的嘶了一声，咬牙说道：”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痛了。”
“我有多痛，就意味着他有多痛。”阿丽丝卷曲的鬓发贴在脸边，此时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嘴角冷酷的弯了弯，说：“当年跟着他干雇佣兵的时候，这老头子给了我不少苦吃，今天让他体验一回反噬，值了。”
夏初想到之前在公会总部大厅里，特遣队队长已经几乎看不出伤势了，如果不是使用了特殊有奇效的生命值恢复剂，只能说明他拥有非人的疼痛耐受能力。
夏初想着应该说点什么让阿丽丝开心些，于是说道：“队长已经信任我了。”
“好。”阿丽丝果然满意的点点头。
“但是公会更新了通缉榜，现在第二名是【拥有改变样貌异能的EHP间谍】。”夏初忽然想起这件事，小小声吐槽道：“谁能想到这一条真正指向的也是我，现在公会通缉榜的前四名中，有三名都是我了，而且悬赏金额都是‘重赏’。”
“那你更要小心我把你交出去了。”阿丽丝一笑，又牵动了右肩的伤口，疼得嘶哈嘶哈。
夏初无语的冲她挑了挑半边眉，道：“活该。”
“对了，既然你晋级了。”阿丽丝忽然开口道，“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了。”
“……线人？”夏初猜测着说。
阿丽丝之前提到过，公会中有一个EHP的线人，目前处于尚未激活的状态。
“聪明。”阿丽丝说，“线人是一名成年男性，35岁，职位是安全系统相关。他的职级不会太高，但也不会太低，属于有实权但不惹眼的层级。”
35岁......夏初琢磨着这位线人的年龄，确实与馨宁相当。
夏初问道：“我如何找到他呢？”
阿丽丝：“他的代号是，周瑜。”
夏初心一颤。
周瑜......周子年......
该不会真的是同一个人吧……！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夏初试探着问，“关于这个线人。”
“可以，你问吧。”阿丽丝颔首。
“他在游戏中潜伏多久了？”
阿丽丝沉默了一会儿，说：“据我所知，游戏开服的时候他就在了。公会七年前成立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批进入公会的。”
游戏开服至今，十年……
夏初感到心惊，馨宁竟然等了他十年。
而EHP居然在十年以前就已经在游戏中安插人手了。
“怎么了？“阿丽丝发现夏初神色的些许异样。
夏初摇了摇头，说：“做你们这一行真不容易。……如果不是孤家寡人，最好制造一场假死，断了亲人的念想。”
“是，你说的没错。有了爱，就有了软肋，虽然这并不一定是件坏事。”阿丽丝的目光飘向门外。
夏初知道她想到了短嘴鳄和joker，心中愈发的难受了。
“你呢，你家人呢？”阿丽丝看向夏初。
“我没有家人。”夏初淡淡的回道。
“是一直都没有，还是……”
“一直都没有。”夏初回答的非常肯定。
阿丽丝望着她，顿了顿，说：“那还真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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