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朝见过薄贵君。”辞朝俯身对薄青元行礼。
薄青元垂眸看向跪在下首的辞朝，对方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所束缚，分明该是狼狈的，可却无法从他的身上看出来一丝的颓靡。
他把自己打理得干净，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白皙的。
薄青元这时候倒是能明白一点陆玘和刘浩淼对辞朝的心思了。
薄青元：“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辞朝直起身体，将脸抬起，他的目光往下看，落在宫室柔软的地毯上。
他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会犯了错。
“倒是不错，胆子也挺大。”辞朝第一次见他，神色淡然，不怯懦，薄青元对辞朝高看一眼。
他“恶名在外”，许多人第一次见他总会胆战心惊。
薄青元没有以势压人的兴趣，那些人担惊受怕的情态让他不快。倒不如辞朝这样坦坦荡荡。
薄青元仔细打量着辞朝的脸。
陆玘是江越礼身边掌管内衙的大太监，与同陛下一起长大的大伴陆非公公，同为江越礼手中的利刃。
陆玘一向滑不溜秋，唯陛下的命令马首是瞻，谁都拿他无可奈何。这次倒是在辞朝的身上松了弦，被有心人拿捏，捅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去。
薄青元抬手，身边的小太监将一盒脂膏放到了他的手中。这是陆玘给辞朝的擦的脂膏，是岭南进献的贡品，十分珍贵。用珍珠和珍贵药材配制，有价无市。陆玘身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也被赏了几盒。
没想到陆玘倒是会心疼人，他人舍不得用的贡品，转手就轻飘飘给了别人。
薄青元将手里的脂膏放下。
陆玘办事细心，心思深沉，或许也是故意叫人发现他意外多了辞朝这个“把柄”。
有“把柄”的利刃，上位者会用得更加放心。
薄青元抬手，当即底下就有小太监快步退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被押了进来。
辞朝眼角的余光瞥了过去，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刻，就叫他双眼瞪大。
这被押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早就已经死去的刘浩淼！
刘浩淼一脸死气沉沉地被压过来，他前日落到薄青元的手里时就知道完了。
刘浩淼做好了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辞朝竟然也在这里。他这一看见辞朝，眼神就不受控地湿|漉|漉地黏了过来，满是怀念。
他已经有好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辞朝了。
刘浩淼的目光如有实质，他贪婪地上下打量着辞朝，看辞朝有没有什么事。
辞朝双手捏紧了，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红。他撇过脸，不去看刘浩淼，他怕自己藏不住对刘浩淼的恨意。
刘浩淼此刻精神头不是很好，他被关了两日，受了刑罚。头发凌乱，脸上红肿，衣服也乱糟糟的。
因为疼痛，他直不起腰背，跪在地上就像是一个蜷缩起来的大虾。
辞朝脑中的思绪打成了一片结，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刘浩淼没死的话，那具尸体是谁的？
辞朝想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他当初就没有亲眼看见过刘浩淼的尸体。他知道的一切都是听别人说的。
“刘浩淼，”薄青元把喝空了的茶盏放了回去，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念在你是平南王的儿子，这次的事情可以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平南王在此次对南国的战役中勇猛威武，大破敌军，劳苦功高，应重重有赏。却不想他会有你这等好色之徒当他的儿子。为了一个伶人，你不仅以身冒险，设计假死，还贿赂陛下身边的陆玘公公，要他捉拿辞朝，关押起来，好等日后暗中偷梁换柱将人带走。”
薄青元的声音清冷，不急不慢，“听说你在江南花了五百两银子托人置办了一座大宅院。等这次风头过去，谁还会记得平南王还有个养在外面，没上得了族谱的儿子，更不会记得，还有个身份低微的伶人，是吧？”
听着薄青元的这些话，刘浩淼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他万万想不到，薄青元不仅把他给抓住了，还暗中查到了这么多东西。
那宅子是他花了不少时间和银钱买下的，为此他不惜动用了他名义上的父亲打发掉他与母亲的那笔钱。
这钱刘浩淼和他母亲一直没用，他母亲一直攒着等着给他讨媳妇。刘浩淼为了让母亲把这笔钱拿出来，也费了不少心思。
他想着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会将辞朝从大狱里接出来，然后带着他，就他们二人一起，一同去江南生活。
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神仙日子。
是谁泄露了他的安排？是陆玘吗？
刘浩淼的脸色煞白，眼中隐隐有偏执与怨恨。
果然！阉人的话就是不能信！
辞朝听后面上一片震惊。
他知道刘浩淼对他有心思，最近也一直都在想办法，试图在宫宴之前将他捞出去。但没想到刘浩淼竟然会这么胆大！
他不仅假死、还贿赂陛下身边的公公，这两项哪一项都是欺君之罪，都是足以砍头的大罪啊！
辞朝咬紧了牙齿。
刘浩淼不想活了，牵扯他进来做什么！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辞朝的指甲因为用力嵌入他的肉里，刺痛将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辞朝开始思索，刘浩淼这是依仗着什么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没有上族谱，那必然是不得宠，他的靠山绝对不是平南王。那难道依仗的8是平南王的功绩？
只要陛下念着平南王的好，又考虑到刘浩淼是平南王的儿子，就会对刘浩淼从轻发落是吗？
辞朝看向刘浩淼的眼神变得不满与愤恨。
如果不是江国开战，他与班华现在应当还在东平馆，不会在这里当身份低微，谁都可以欺负的伶人戏子！
由着旁人作弄作践他们！
辞朝察觉到自己激动的心绪，立马遮掩情绪，不让他人发觉。他的情绪变化快得只是一瞬间的事。
薄青元说完了话，没给刘浩淼一个眼神，他的视线从旁边的辞朝身上一晃而过，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薄青元并没有将辞朝的情绪变化放在心上。
辞朝压住激烈的情绪，脑子转动起来该如何破局。
薄青元问刘浩淼，“你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刘浩淼就算浑身疼得厉害，可他依旧侧过头，看向辞朝。
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偏执，“微臣没有，但求一死，愿与辞朝共陵墓，还请薄贵君成全。”
刘浩淼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就只是心中可惜了辞朝。
是他识人不清，这才将辞朝给牵连了进来，害得他要跟自己一起死。
刘浩淼想到了什么，眼神陡然又变得阴冷。
这次要是能将平南王在民间的风评破坏，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那样冷情冷意的人，怎么配得到那么多百姓的爱戴！
刘浩淼闭上眼慷慨赴死，可他身边的辞朝不愿！
刘浩淼死就死了，为何要扯上自己！刘浩淼问过自己的意愿没有！
辞朝气得眼眶发红。他对刘浩淼是新仇加旧恨。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薄青元了，他满心里想着要让刘浩淼尝尝苦头。
辞朝乎得俯首再拜，言辞恳切，“辞朝恳请薄贵君为辞朝作主！”
辞朝身形纤瘦，粗大的铁链与他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容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刘大人先前在乐府中多次仗着教谕的身份欲逼迫辞朝，想让辞朝做他的人。辞朝不愿，他几次三番试图生米煮成熟饭，妄图辞朝就范，这些舞衙的人都可以为辞朝作证！”
“这次辞朝身上这些铁链便是托他的福，”辞朝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的手，好让大家都看看，他又道，“这些天辞朝担惊受怕，生怕这辈子就关在大狱里了。若不是薄贵君您明察秋毫，只怕辞朝便会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地死去。”
辞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叫人闻之心软，“还请薄贵君明察。”
薄青元叹了口气，他一个眼神看向了旁边，伺候他的公公立马垂下眼，快步走到了辞朝的身边，他隔着衣服托起辞朝。
辞朝顺从地起身，没让公公真的搀扶他，“谢薄贵君。”
他那一张脸白的白，粉的粉，眼泪包在眼眶里，欲坠不坠，眉心蹙着，脸上神情脆弱，却又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儿，惹人心生涟漪。
刚才辞朝说话的时候，刘浩淼一直盯着他在看。这会儿瞧见辞朝这副模样，人已经看呆了，他何时见过辞朝这样乖顺柔软。
辞朝双手拿着公公给的帕子轻点自己的眼角拭泪，避开了刘浩淼的目光。
刘浩淼的眼神叫他心里直犯恶心。
薄青元扯了下唇角，面上似笑非笑，“你倒是想的美，犯了这么大的罪还想做美梦。”
“人家被你连累成这样，你哪里来的脸面让他为你的错误负责。”薄青元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缓，“刘浩淼，你是个男人，就该有点男人的骨气。希望你下辈子记得，做事情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摆平。”
薄青元抬手挥了挥，一旁等候已久的侍卫站了出来，直接要将刘浩淼拖走。
刘浩淼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薄青元看。
他说是不怕死，但他心里一直都认为薄青元看在平南王的面子上不会对他如何。
没想到薄青元竟当真如此狠辣！
刘浩淼这个时候终于慌了。
他双手死死抠住了地毯，抬头直视坐在上首的薄青元，口不择言，“薄青元，那陆玘呢！你敢对我下手，那陆玘你敢吗？你不敢动他是不是怕陛下忌惮你，有种你把陆玘也一起杀了啊！”
“唔——”
刘浩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额头上冒冷汗的侍卫们用布头堵住了嘴巴，连忙要拖拽下去。
刘浩淼敢说，他们可不敢听！
可刘浩淼不愿意。
侍卫见刘浩淼不肯松手，心中也发了狠，直接拔出了自己的剑，朝着对方的十根手指头就是一砍。
刘浩淼的惨叫声闷在布头里，疼得眼珠都往天上翻，还不待他缓解疼痛，侍卫直接扯着他下去了。
辞朝一直偷偷往那里瞧，冷不丁瞥见地上留下来的刘浩淼的几截手指，还带着血。他双腿就是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喉咙里也直犯恶心。
辞朝还记着自己的跟前是谁，不敢在薄青元的跟前失态，他只好紧紧抿住了嘴巴，将恶心的感觉憋了回去。
辞朝缓了缓，“辞朝多谢薄贵君。”
薄青元事情办完，又见他被吓着了，也不留他，男人点了两个侍卫送辞朝回去，“解了他的镣铐，到了乐府跟人都知会一声。”
“是！”
辞朝手上和脚上一松，镣铐落了地发出响亮的声音。辞朝对薄青元有了新的认知。
辞朝双眼含泪，“辞朝告退。”
他朝着薄青元行礼后，后退着出了宫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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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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