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季无忧摇头,不赞同道,“呵,比起我们,倒是你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畜生更应该做鬼。”
“死到临头还嘴硬,既如此,我现在就送你们下去。”李德厚手上多出一把短刃,在指腹上一划,流淌而出的血液如细线般与困住季无忧三人的幽冥锁魂钟相连接。
下一刻,李德厚把手中的短刃交给李启骅,李启骅同样飞快地在指尖取血,除此之外,他还从侧边裤袋里取出一小管红色液体。随即,三道血液在半空中互相交融,涌进黑光闪烁的钟体里。
在三道血液融合的一刹那,季无忧后腰毫无预兆地出现一阵细微的跳动。
原来是这样。他眼底浮现恍然之色。
他手中白光涌现,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停下——”
一道清脆的喊声在宗祠门口响起,声音之大让宗祠里几人的动作都短暂顿住了。
季无忧掌心的白光熄灭,若有所思望向宗祠门口多出的那道身影。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带有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精神气,眼睛很亮,但也很哀伤。
“爷爷!爸!你们不能这样做!”少年冲到李启骅身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短刃,并将其扔在一边。
“李嘉浩!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待在寿宴厅上吗?”李启骅紧绷一张脸,质问忽然闯进宗祠的儿子,瞧见李嘉浩不同寻常的神色,他额心出现皱纹,“你都听到什么了?”
“爸、爷爷,你们离席太久,我是瞒着妈过来的……我全都听见了……”李嘉浩深深望了宗祠中央受困的玉卿母子一眼,他眼中的光芒慢慢暗下,一张年轻的脸变得怆然,“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可是害人的!”
“害人?嘉浩,你年纪尚小,有些事爷爷没能告诉你,但你不应该胳膊肘往外拐。”李德厚面带愠色,“你以为你现在的锦衣玉食,你上的私立学校都是平白得来的?”
李嘉浩大喊:“如果我知道我享受的这一切都是用人命换来的,我宁愿什么也不要!”
季无忧掀起眼睛,露出里面的一丝波动。
真没想到,这虎狼穴里还能养出一只兔子。
“启骅,管好你儿子。别让他打断……”
“轰——”
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光芒之亮让李德厚下意识闭上双眼。当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惊得两只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出眼眶。
一直笼罩在季无忧三人身上的黑色光罩碎成星星点点的碎片,像灰烬般悬浮在空中。
“这……我的幽冥锁魂钟怎么可能会……”李德厚扯着嗓子,发出变调的声音。
“你的幽冥锁魂钟一开始确实挺能唬人的,如果它能一直像刚开始那样或许真的会让我感到头疼。”季无忧朝飘荡在他周围的黑点们吹了一口气,又嫌恶地用手将其挥开,“但你这钟是个劣质产品吧?还是个一次性的劣质产品。”
“这不可能,这是那位大人交给我的。怎么可能?”李德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季无忧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好了,别再说废话,好吵。我先给玉卿解蛊,等会儿再收拾你们。”
“你,你想干什么……”李德厚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很快他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泛着青光的玉匣子,“对,对了。母蛊!母蛊还在我手上,只要我刺激母蛊,子蛊就会瞬间吸干玉卿的精血。”
季无忧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尽管刺激。”
李德厚没想到季无忧会是这般态度,心中的不安感扩大,用力往刚才划破的指腹上按,一滴血滴在玉匣子上。完成此举,他扭头一动不动盯着玉卿。
然而,意想中的痛呼声并没有从那个蹲坐在地的美貌青年嘴里传出。
李德厚不信邪,指甲抠进伤口里,滋滋冒出的血染红玉匣。
“别白费力气了,你那个是假的,真的母蛊一直在我这。”季无忧从后腰掏出一个玉匣子,朝李德厚晃了晃。
也就在此时,李德厚手中的玉匣子亮起一道白光,玉匣子在一下秒变成了一片青色的竹叶。早在李德厚闯进宗祠的那一刻,季无忧就做了第二手准备,用附近拾来的竹叶造了个假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你拿出的那一小管血是你孙子的吧。”季无忧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圈,三滴血液从不同方向汇入他掌心,最后凝成一滴,“在你们三个人血液相融的那一秒我就知道,要解玉卿的蛊,除母蛊外还需要你们李家三代人的血作引。”
不再管李德厚,季无忧软下声音对神色有些呆滞的玉卿说:“小卿,我现在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季无忧施术,掌心的那滴血飘向玉卿,堪堪停在他玉佩前。同时,玉匣子被一团白光所包裹,光芒不断涌入玉佩中,勾勒出里边子蛊的身形。
“解——”
话音刚落,一只不断蹬腿的丑陋虫子被从玉佩里拽了出来。它形似甲虫,后背却生满密集的疙瘩,口器张开时发出难听的“唧呀”声。
季无忧手心燃起一道赤色的火苗,火苗像长了眼睛般径直蹿向子蛊。这只恶心的虫子被火苗缠上时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它停止挣扎,头顶的四只复眼带着怨毒紧盯着季无忧。
“喔。有点意思。”季无忧发现这虫子竟是个用普通火焰烧不死的,既然烧不死,他也不必白费力气,将缠绕在蛊虫周围的赤色火焰收回。
“不要——我的气运!别走——”
季无忧用随手施展的小结界将子蛊困住后,听到李德厚惨烈的叫声。
循声一看,李德厚趴跪在地上,正不断用手抓着从他身上冒出的金色光点。李启骅亦是失魂落魄,无力地看着从他身上抽离出的光点——这是他们从玉卿身上夺取的气运。
虽然十几年过去,玉卿的气运多数已被李家消耗,解蛊后能拿回的气运并不多,但寥胜于无。可出乎季无忧意料的是,那些从李德厚身上冒出的金色光点并没有回到它们的主人——玉卿身上,而是像迷了路的孩子在宗祠里打转。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气运离开玉卿有段时间,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既然这样,他来帮上一把。
季无忧对半空中漂浮的金色粒子画了个圈,将它们集合成一个巴掌大的金色光团,最后,光团在他的驱动下慢慢融入玉卿的身体中。
另一边,李德厚还没死心,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出来的一支电话,不断在上面摁着。
“不——不——”自气运离体,李德厚原本还算饱满的脸一下子变得如枯木般干瘪,整个人像从地里挖出的干尸,“空号?怎么会是空号,大人——您不是说会一直帮我李家的吗?”
李德厚一边嚎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没几下,他的头发雪一般簌簌落在地上。
看到李德厚这癫狂的模样,季无忧感觉从他嘴里也问不出关于“那位大人”的有效信息,于是,他心想是时候该带上玉卿一起回家了。
目光寻觅,发现玉卿正站在神台前,背对着他。从季无忧的视角看去,玉卿的胳膊肘在轻轻动着,似乎是在摆弄什么东西。
不好!
那个位置是他刚才暂放玉匣子的地方。玉卿该不会是好奇里边的母蛊吧!
季无忧一个箭步冲上去,果真看见玉卿手里握着玉匣子。
他不由分说从玉卿手里夺过玉匣子,语气十分严厉:“玉卿,这母蛊很凶的,被它咬一口可了不得,你可别乱碰。”
严厉的态度就是好使,他马上在玉卿脸上捕捉到深深的歉意。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吗?玉卿在解蛊后依旧带有病色的脸现在变得红润起来。
“抱歉,无忧哥。我只是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玉卿的眼尾往下弯了弯,顺势缩回手指,掩住指尖上的一抹黑气。
“那只子蛊有点门道,想来母蛊更甚,寻常方法弄不死它们,等我将它们带回去琢磨琢磨再……”季无忧一边说一边检查玉匣子里的母蛊。
玉匣子里母蛊的状况让他瞳孔一缩。
它腹部朝上,八条腿僵硬的蜷缩。
“什么?这母蛊是什么时候死的?”季无忧震惊不已。
“它、它死了?刚才我看的时候还好好的啊。”玉卿凑过去看。
季无忧捏诀,淡淡的白色光辉笼罩在母蛊身上。
气息断绝,生机全无。果真是死了。
他困惑地蹙起眉,几分钟前解蛊时分明感到母蛊身上蕴含的磅礴生命力。怎么会凭空消失了?难道其中还另有关窍?
“无忧哥,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它死了不是挺好的吗。”站在他身侧的玉卿轻声道。
“是挺好……”季无忧心中疑云密布,但他余光瞥见方锦慧因遭受沉重打击而变得憔悴的脸,轻轻叹气,“李德厚也算是罪有应得,很晚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子夜将至,道路车流不多,季无忧与玉卿母子不到半小时便回到住处。
在楼梯间,季无忧递给玉卿两道折叠成三角形状的符咒:“这是安神符,能帮你和你妈妈今夜睡个安稳觉。”
玉卿接过,冲季无忧感激地点点头。
季无忧合上房门,取出被他困在小型结界里的子蛊。许是感应到母蛊已死,它不似在宗祠那般张牙舞爪,正缩在结界的角落瑟瑟发抖。
他轻笑一声,手心燃起一簇紫色的火焰,火焰缠上子蛊的瞬间,子蛊发出尖锐的鸣叫,几秒后彻底化为灰烬。
“什么嘛,这不是能烧死吗。”
次日早,解决掉一桩心事的季无忧神清气爽地出门,刚开门就瞧见玉卿站在门口。
“小卿?你在这干什么?”
“无忧哥。我妈情绪好像很不好,你给的安神符作用不是很大……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玉卿捻着T恤的下摆:“你能不能施展一种消除记忆的法术,把我妈昨晚的记忆给消除了?”
季无忧眉头一皱:“这不可以。”
面对季无忧的直接拒绝,玉卿有些黯然。
对此,季无忧叹出一口气,向他解释:“小卿,我和你说实话,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能够消除记忆的术法,但需要满足一定条件,而且……精神类型的术法如操作不当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停顿几秒,继续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擅长精神类型的术法。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无忧哥,我会想办法安慰好我妈妈的。”玉卿莞尔,牵动脸颊细润的皮肤,“谢谢无忧哥愿意和我解释这些,就快九点了,我就不打扰你上班了。”
季无忧感到胸口掠过一阵酸麻。
分明他自己也在昨夜得知了残酷的真相,却仍然选择坚强面对生活,还操心着母亲的感受。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好了,我去上班啦。”季无忧抚过玉卿侧边看起来很蓬松柔软的头发。
“无忧哥再见。”
玉卿站在楼梯口目送季无忧下楼的背影,他今日穿着浅灰色衬衣,由上朝下看,背后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待那道身影完全消失,玉卿伸手精准触上季无忧方才摸过的地方,细细捻攥那一撮头发,他勾起唇角,无声一笑。几秒后,他转身回到家中,房门闭合前的一瞬,他纯黑的眸子染上妖冶的碧色。
……
千里之外,烟瘴环伺的密林中,一座以石块搭砌而成的建筑突兀地出现。
此处本应是白昼,但可见度不高,只能模糊瞧见建筑的最高处立有一个人。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之下,看不清容貌,唯一露出的一只手细嫩如孩童,上边握着一柄古朴的木质权杖。
“禀告教主,您五十年前给江宁李家的母蛊已气息断绝。”另一人出现在黑袍人侧后方,态度毕恭毕敬。
“太好了,看来巫神已经收到我给祂精心准备的第一份大礼。”黑袍人侧过身,嘴里发出时而沙哑时而尖锐的笑,那声音,听着好似有千万只虫子在他喉咙里爬,“只是不知,祂是否满意。”
“教主圣明,您准备的礼物巫神定是满意的。”
“啊——巫神——我等待您的时间实在太漫长——”
“希望接下来在江宁的礼物,巫神也能喜欢……让我等在此处恭候巫神的降临——”黑袍人高高举起手中权杖,大喝一声。
这时,祭坛之下的迷雾彻底散去,露出下面一群乌泱泱的人头,他们有老有少,均面露狂热之色,齐声响应:“恭候巫神降临——恭候巫神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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