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天。
仙云缭绕，玉宇琼楼。这里是云澈的洞府所在，亦是昔日洛清玄常来之地。一草一木，曾几何时，都浸润着两人论道谈笑的痕迹。
如今，只余讽刺。
殷昼并未隐匿行踪，他就那样手持霜华，踏云而来。魔尊的气息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瞬间染污了这片清圣之地。警钟长鸣，无数仙光自各处升起，惶然又警惕地汇聚而来。
“魔头殷昼！你敢擅闯碧落天！”
“保护云澈仙君！”
呵斥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率先上前。殷昼的凶名，是用仙神的尸骨垒砌的。
殷昼恍若未闻，他的目光穿透重重仙障，落在深处那座最为精致的宫殿上，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云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魔音贯耳，清晰地传遍整个碧落天，“故人来访，不出来见见么？”
宫殿大门轰然洞开。
一道白衣身影疾射而出，落在殷昼前方不远处，正是云澈。他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一副心力交瘁、悲痛过度的模样。然而，当他看到殷昼手中那柄熟悉的、却缠绕着森然魔气的霜华剑时，瞳孔骤然收缩。
“霜华……怎么在你手里？！”云澈的声音带着惊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清玄的剑……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殷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渐冷，带着彻骨的寒意，“不如问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抬起霜华剑，剑尖直指云澈。
“抽他仙骨，毁他道途，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云澈，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云澈脸色剧变，强自镇定：“魔头休要胡言！清玄乃是我道侣，我岂会害他！定是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殷昼手中的霜华剑，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与恨意！那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熟悉，让云澈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剑身剧烈震颤，暗金色的魔纹亮起，一道虚幻的、几乎透明的身影在剑身上方一闪而逝——那是洛清玄残留的意念，是面对仇人时无法抑制的杀机！
“清玄……？”云澈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那副伪装的悲痛终于碎裂，露出底层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你……你没死？你成了……剑灵？！”
“看来，你认得他。”殷昼满意地看着云澈失态的模样，语气轻慢，却字字诛心，“现在，该清算总账了。”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云澈！
“保护仙君！”
周围的仙将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祭出法宝仙剑，结成战阵，试图阻拦。
“滚开！”
殷昼厉喝，霜华剑横扫而出！经过彻底魔化祭炼的仙剑，此刻爆发出远超从前的威力。漆黑的剑芒如同撕裂苍穹的恶龙，所过之处，仙光崩碎，法宝哀鸣，那些结阵的仙将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吐血倒飞出去。
一剑之威，竟无人能挡！
云澈咬牙，祭出自己的本命仙剑——一柄流光溢彩的玉尺。他深知殷昼厉害，更明白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只能拼命。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仙光与魔气疯狂碰撞，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碧落天的亭台楼阁在这冲击下纷纷坍塌，仙云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云澈身为仙君，实力本就不弱，此刻拼命，更是招招狠辣。然而，殷昼的实力显然更胜一筹，尤其是他手中的霜华剑，与他的魔元完美契合，每一剑都带着撕裂神魂的阴寒与霸道。
更让云澈心惊胆战的是，那剑中时不时传来的、属于洛清玄的冰冷意念。那意念如同最尖锐的冰锥，一次次刺穿他的防御，扰乱他的心神。
“为什么……清玄……为什么……”云澈在激烈的交锋中，忍不住嘶吼，带着一种扭曲的不解与怨愤，“我都是为了灵儿！为了我们能一起飞升！你为何要恨我？！为何要帮这个魔头？！”
霜华剑的嗡鸣更加凄厉，恨意滔天。
殷昼一剑震开云澈的玉尺，眼中猩红煞气几乎要溢出来：“为了你们？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不过是自私懦弱，不敢承担风险，便拿他的命去填！”
他攻势更急，剑剑直指要害。
“你可知，剥离仙骨有多痛？”
“你可知，道途尽毁有多绝望？”
“你可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最后一问，如同惊雷炸响在云澈耳边。他心神剧震，防守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就是这一瞬！
殷昼眸中寒光爆射，霜华剑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凝聚的暗金细线，以超越感知的速度，瞬间穿透了云澈的护体仙光，刺入他的胸膛！
不是丹田，而是心脏！
“呃啊——！”
云澈身形剧震，低头看着穿透自己心口的霜华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生命力连同仙元，正被剑身疯狂吞噬。
殷昼握着剑柄，贴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宣告：
“这一剑，是替他还你的。”
他手腕猛地一绞！
云澈发出凄厉的惨叫，肉身开始寸寸崩裂，一道虚幻的元神惊慌失措地逃逸而出，想要遁走。
“想跑？”
殷昼嗤笑，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魔元化作一只漆黑巨掌，轻而易举地将云澈的元神攥在掌心。
那元神在魔掌中挣扎、哀嚎，发出求饶的精神波动。
殷昼却看也不看，目光转向手中的霜华剑，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化为绝对的冷酷。
“洛清玄，看清楚。”
他五指猛地收拢！
“不——！！！”
在云澈元神绝望的尖啸中，那只魔元巨掌轰然捏合！
“噗！”
如同捏碎了一个气泡。
云澈的元神，连同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悔恨（或许根本没有）、所有的野心，在这一刻，彻底湮灭，化为最精纯的能量粒子，消散于天地间。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碧落天，一片死寂。
残存的仙官仙将们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殷昼缓缓抽回霜华剑，云澈残破的肉身化作飞灰飘散。他站在废墟之中，玄衣猎猎，周身魔气未散，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低头，看着手中安静下来的霜华剑。剑身上的暗金纹路缓缓流淌，那滔天的恨意，在仇人伏诛的这一刻，似乎平息了些许，但一种更深沉的、空茫的死寂，弥漫开来。
大仇得报，然后呢？
殷昼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剑脊。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方才杀戮截然不同的、近乎缱绻的意味。
他抬起眼，望向仙界那虚无缥缈的更高处，仿佛在对着剑中的魂灵低语，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云澈，只是开始。”
“那些所有伤害过你，背弃过你的人……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指尖停留在剑格处，微微用力，仿佛要透过冰冷的金属，握住什么。
“至于你，洛清玄……”
殷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危险的占有欲。
“你以为我找你联手，仅仅是为了……复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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