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感情都能用金钱衡量，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害怕失去了。——谢逸扬』
☆
补习的第一周很快过去了。每天放学后，谢苏婉都会准时回到家中，和谢逸扬一起度过一个半小时的补习时光。起初的尴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默契。
这天傍晚，谢苏婉推开家门时，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谢逸扬龙飞凤舞的字迹：“在房间等你，带导数习题来。”
谢苏婉轻轻敲了敲谢逸扬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推开门，她看到谢逸扬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那道月牙状的疤痕。
“坐。”谢逸扬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什么。
谢苏婉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取出习题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
“这道题。”谢逸扬突然开口，用铅笔尾端点在她翻开的那页上，“你昨天做错了三步。”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往日的调侃。谢苏婉低头看去，发现他指出的正是她昨晚绞尽脑汁也没解出来的难题。
“我看看......”她凑近了些，发丝垂落在纸面上。
谢逸扬的笔尖在纸上顿住，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谢苏婉俯身时，一缕发丝扫过他的手腕，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气息——不是甜腻的花香，而是画室里水彩颜料被阳光晒暖的味道，混着薄荷洗发水的一丝凉意，像是被雨水洗过的调色盘，清透又带着微妙的层次感。
“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迅速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圈，然后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你漏掉了这个转换步骤。”
谢苏婉点点头，认真记下他指出的错误。谢逸扬的讲解总是清晰明了，能把复杂的数学概念拆解成她容易理解的部分。
“明白了？”他问，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嗯。”谢苏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在台灯的光线下，他的瞳孔呈现出琥珀色的透亮，边缘泛着浅金色的光晕。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了片刻。谢逸扬先移开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下一题。”
☆
补习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谢逸扬合上习题集，伸了个懒腰。T恤随着他的动作向上拉起，露出一截腰线，谢苏婉注意到他左侧肋骨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在台灯暖光下泛着淡白色的光泽。
“今天的补习费。”他掏出手机，调出微信收款码。
谢苏婉已经习惯了这套流程。第一天的尴尬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她能够自然地完成转账。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提示，显示转账成功。
“金钱费用结算完毕。”谢逸扬勾起嘴角，把手机扔到床上，“接下来是人情费用。”
谢苏婉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实在不习惯这样的说法，亲人之间又是金钱，又是人情，实在是......太生分了。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
“今天要做什么？”谢苏婉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她抬起头，对上谢逸扬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谢逸扬靠在书桌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怎么？觉得我太计较了？”他歪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苏婉，“还是说——”他故意拖长音调，“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更‘亲近’一点？”
谢苏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想起昨晚爸爸打来的电话，说谢逸扬从小就被妈妈严格要求，连零花钱都要靠考试成绩来换取。或许，这就是他习惯把一切都明码标价的原因。
“算了。”谢逸扬突然直起身，修长的手指捏住谢苏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他的动作太快，校服领口擦过她的鼻尖，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今天的人情费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帮我把冰箱里的樱桃拿来。”
谢苏婉呼吸一滞，被迫仰头看着他。这个姿势让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复杂的情绪——戏谑、试探，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暗涌。
☆
冰箱里的樱桃鲜红欲滴，装在透明的保鲜盒里，是昨天爸爸托人从新校区捎来的，说是谢逸扬小时候最爱吃的水果。谢苏婉从中取出一些，放在精致的陶瓷小碟里，轻轻敲响了谢逸扬的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冷淡的回应。
推门时门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谢逸扬正靠在书桌前转笔，台灯的光线从侧面打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爸爸让人捎来的樱桃。”她将碟子放在桌上，声音轻柔，“说是你小时候喜欢的。”
谢逸扬的目光落在樱桃上，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他倒是记得清楚。”
毫无预兆地，他抓住谢苏婉正要缩回的手腕。少年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传来，指节因常年打球带着薄茧，箍得她腕骨微微发疼。
“我改主意了。”他的声音异常冰冷，“既然要还人情，就按我的方式来。”
他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指，将一颗樱桃塞进她掌心，然后不容抗拒地带着她的手往自己嘴边送。
谢苏婉下意识挣扎，樱桃从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两人脚边。
“躲什么？”谢逸扬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嘴角扯出锋利的弧度，“不是你自己答应要还人情的吗？”
谢逸扬又抓起一颗樱桃。这次他力道太大，樱桃在她指间被捏得爆开，鲜红的汁水瞬间溢出来，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滴落。有几滴溅在他雪白的校服衬衫上，像几滴刺目的血。
“放开！”谢苏婉声音发颤。
谢逸扬非但不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谢苏婉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挣扎间更多的汁液蹭在了他的袖口和衣襟上。
“满意了？”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压抑着怒意，“既然这么清高，何必来搅乱别人的生活？”
谢逸扬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他猛地将谢苏婉拉得更近，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妈妈当年就是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我爸最痛苦的时候趁虚而入的吧？”
谢苏婉的瞳孔猛地收缩，胸口剧烈起伏：“你……你在胡说什么？”
“怎么，不敢承认？”谢逸扬喉间滚动的冷笑裹着砂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爸妈刚签完离婚协议，你妈就迫不及待地搬进来了。现在你又来假惺惺地讨好我，你们母女还真是如出一辙——专挑别人最脆弱的时候下手！”
“啪——”
谢苏婉的掌心还停留在半空，皮肤上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她看着谢逸扬的脸颊慢慢浮现出四道清晰的指印，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颌，像是一幅突然显影的照片。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谢逸扬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一滴汗珠顺着发红的皮肤滑落，在下巴处悬停了片刻，最终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嗒”的一声。
谢苏婉怔怔地望着自己发麻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灼热感。她颤抖着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哥哥……”
“哥哥？”谢逸扬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声在喉管里碎成不规则的颤音，“十几年没见过面，你叫我哥哥，可惜……我一点实感都没有。"
谢逸扬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他的拇指重重擦过谢苏婉的下唇，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那层薄薄的皮肤。“既然你叫我哥哥，那哥哥教教你……”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什么叫真正的‘过分’。”
谢逸扬突然俯身，高大的身影将谢苏婉完全笼罩。他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带着危险的温度。谢苏婉本能地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惊慌的阴影。
谢苏婉的呼吸几乎停滞，后背紧贴着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她死死咬住下唇，眼眶迅速泛起湿意，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谢逸扬保持着这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纹丝不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耳廓上流连，像一把无形的刀，一寸寸划过她的神经。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煎熬时，他突然直起身，轻飘飘地说了句：
“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转身将桌上的樱桃连碟子一起扫落在地。瓷碟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呆滞的谢苏婉。
“出去。”谢逸扬背对着她，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在我还能控制自己之前。”
谢苏婉慌忙后退，小腿撞到书桌，碰落了铅笔盒。金属笔盒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几支碳素笔滚落一地。其中一支滚到谢逸扬脚边，他猛地转身，动作之大让T恤领口歪斜。
“对不起……”谢苏婉下意识弯腰去捡笔，却在抬头时突然僵住。阳光从窗帘缝隙斜射进来，清晰地照出谢逸扬后颈处新鲜的伤痕——几道平行的血痂，边缘还泛着红肿，明显是用指甲狠狠抓出来的。
谢逸扬察觉到她的视线，迅速扯正衣领，但那一瞬间的暴露已经足够让谢苏婉胃部绞痛。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强势的少年，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支离破碎。
“对不起……”她转身冲出房间，听见身后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谢逸扬似乎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像只作茧自伤的蚕。
☆
谢苏婉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的卧室，反手锁上门，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缝里残留的樱桃汁像干涸的血迹。
窗外传来第一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的闷响时，谢苏婉正盯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樱桃渍。随后雨势骤然变大，老式排水管开始发出呜咽般的嗡鸣，像极了她喉咙里压着的哽咽。某颗特别重的雨滴“咚”地撞在玻璃上，惊得她肩膀一颤——那声音与三分钟前瓷碟摔碎的频率完全一致。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呜咽。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谢苏婉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和一个失控的人共处一室，而爸妈都不在家。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声音。谢逸扬刚才的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那些话，那些动作，还有他后颈的伤痕……他会不会突然冲进来？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谢苏婉踉跄着爬起来，颤抖着把书桌推到门前挡住。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发现自己的睡衣后背已经湿透了，冷汗和泪水混在一起，黏腻地贴在身上。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谢苏婉吓得一哆嗦，是徐米乐发来的消息。
【米乐】：婉婉，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她盯着屏幕，眼泪模糊了视线。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谁也帮不了她，她颤抖着手指回复。
【婉婉】：明天有事。
然后迅速关机，仿佛这样就能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谢苏婉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雨声越来越大，偶尔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房间里扭曲的阴影。她死死盯着房门，生怕下一秒就会被人踹开。
眼泪不停地流，枕头很快就湿了一大片。谢苏婉想起谢逸扬掐着她手腕时的力道，想起他贴在她耳边说话时的气息，想起他后颈那些狰狞的伤痕……每一个画面都让她浑身发抖。
不知哭了多久，谢苏婉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全是谢逸扬血红的眼睛和冰冷的声音，她不停地逃，却怎么也逃不掉……
窗外，雨还在下。偶尔一道闪电照亮她泪痕斑驳的脸，和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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