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雨注定要淋透全身，才能冲刷掉经年累月的尘埃。——谢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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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广播突然刺啦一声炸响，教导主任沙哑的嗓音夹杂着电流杂音传来：“各班注意！气象台发布暴雨预警，今天下午所有室外活动取消……”
声音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啸叫打断，谢苏婉下意识捂住耳朵，指缝间漏出主任最后那句“放学后立即回宿舍”的尾音。
素描本摊在膝头，炭笔勾勒的身影定格在起跳的瞬间。她用小指蹭了蹭画中人的发梢，指腹立刻沾上一层铅灰。这已经是第三张了，前两张都被她揉成团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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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徐米乐咬着笔帽：“气象台说台风要来了，这周末计划估计要泡汤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婉婉，你听说了吗？你哥最近练球特别狠，陆一鸣说他连午休时间都在投篮。”
谢苏婉垂下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笔记本边缘。她想起昨晚回宿舍时，看见谢逸扬独自在操场练球，白色校服被汗水浸透。
“可能......是在准备比赛吧。”
窗外，梧桐树的枝桠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撞在教室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哒哒声，像一场无声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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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雨点霹雳啪啦地落了下来。谢苏婉正收拾书本，走廊广播里再次传来了教导主任的声音：“因台风天气，请所有同学注意：住宿生请立即返回宿舍，走读生尽快离校回家，不要在外逗留……”
谢苏婉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绕道去画室。
她撑着伞穿过连廊，雨水依然打湿了她的鞋袜。画室的门没锁，推门进去时，窗外的雨声骤然清晰——美术教室的窗户正对着篮球场，这是当年为了方便写生特意改建的。
她犹豫地看向窗外，篮球场空荡荡的，只有雨水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正要转身，余光却瞥见一抹黑色身影。
谢逸扬站在暴雨里，机械地投着篮。
他穿着冲锋衣，雨水顺着帽檐滑落，但袖口和裤腿早已湿透。篮球砸在篮筐上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投篮动作。
“砰！”
篮球又一次砸在篮筐边缘弹开，他站在原地没去捡，突然狠狠踹了一脚球架。
金属支架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他像是终于耗尽力气，弯腰撑着膝盖，肩膀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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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像被戳破的水袋倾泻而下，谢苏婉抓起碎花小伞就要冲进雨里，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她低头望着手中这把少女感十足的伞，指尖微微发颤，最终她拿了画室备用的透明长柄伞，伞骨上还贴着“公共物品”的标签。
“哥哥！”
她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
篮球场上的谢逸扬正弯腰捡球，听到声音时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转身时，冲锋衣袖口甩出的水珠在空中划出破碎的弧线。他看见他的小姑娘举着伞跌跌撞撞跑来，帆布鞋踩进积水溅起的泥点，染脏了她雪白的袜边。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滚落，他抬手抹了把脸，腕骨上的青筋在苍白皮肤下格外明显，“不是搬回宿舍了吗？”
谢苏婉把伞往他那边倾斜，积水立刻顺着伞面浇在她自己肩上：“你会生病的。”
“关你什么事？”他嗤笑着拍开伞柄，透明伞面晃了晃，积水哗啦浇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可怜我？”他的眼眶通红，嘴角却扯出嘲笑的弧度，“看我一个人发疯很可笑吧？”
这话像钝刀捅进谢苏婉心口。她僵在原地，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
“......哥哥。”她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你没错。”谢逸扬突然抓住她举伞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激得她一颤，“我确实想报复你。”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可看到你发烧的样子，我满脑子都是......都是我妈临走前的样子......”
谢苏婉看着他颤抖的睫毛，那里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下一秒，谢逸扬猛地松开她，转身就走。
谢苏婉下意识追了两步，却见他突然拉开冲锋衣拉链，反手将外套扔了过来。
防水面料的外套带着体温，沉甸甸地落在她肩上，雨水顺着冲锋衣表面滑落，没有浸湿内衬。
“穿这么少出来，想再发烧吗？”他的声音混在雨里，背影越来越模糊。
“别跟着我！”
谢苏婉抱着冲锋衣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伞骨汇成小溪。
她低头整理外套时，发现内袋里露出一半的皮夹，被雨水打湿的边角隐约可见一张老照片：穿旗袍的女人抱着戴贝雷帽的小男孩，照片旁边被整齐地裁去一个人形。
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砸在校徽上。
☆
次日清晨，谢逸扬在玄关发现了被烘干熨平的外套。
皮夹完好无损地放在口袋里，但当他抽出那张老照片时，呼吸蓦地一滞。
照片上被裁去的部分，被人用水彩纸重新补全了。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母子俩身旁，面容温和，右手搭在小男孩肩上。
谢逸扬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发抖。
十二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全家福。
妈妈穿着最爱的墨绿色旗袍，爸爸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而年幼的自己被他们护在中间，贝雷帽歪戴着，笑得无忧无虑。
“该死……”谢逸扬把照片塞回皮夹。
突然他注意到外套内袋里还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素描纸。展开后，他喉咙发紧。
画上是雨中的篮球场，一个少年站在暴雨里仰着头，雨水在他脸上蜿蜒成河。画作的角落写着日期，正是昨晚。
最让他心惊的是画里的细节：他踹球架时擦破的手肘，投球时习惯性抿紧的嘴角，还有……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谢逸扬的指节骤然发白，素描纸在他掌中扭曲变形，发出像老旧篮球泄气般的嘶嘶声。
他应该生气的——她凭什么擅自补全那张照片？凭什么用画笔窥探他最狼狈的时刻？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更像是被剥去外壳的螃蟹，**裸地暴露在阳光下。那张素描里的自己，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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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女生宿舍里，谢苏婉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聊天界面最上方是“哥哥”的备注，对话框里写写删删，最后只留下一行。
【谢苏婉】：外套我放在玄关了
她想起昨晚在雨中，谢逸扬转身时校服下摆扬起的水花，还有那句哽在喉咙里的”“别跟着我”。当时她多想追上去说“不是你的错”，但雨水灌进她张开的嘴里，咸涩得像眼泪。
☆
教学楼天台上，谢逸扬正把那张素描对着阳光细看。他突然发现画纸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雨会停的，哥哥。”
风把纸张吹得哗啦作响，就像他此刻躁动不安的心跳。
谢逸扬摸出手机，盯着那个许久没联系的号码看了很久，拇指在发送键上方悬停了许久，最终删掉了“还你伞”三个字，重新输入。
【Y】：今晚8点，继续补习
发完他就把手机扔在了一旁，像是那是个烫手的炭块。
补习算哪门子的正当理由？他们之间明明还横亘着那么多未解的结。可除此之外，他竟找不到其他借口靠近她。
手机震动时他几乎是扑过去看的。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天台上泛着冷光，谢逸扬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的划痕，那是上周篮球赛时摔的。屏幕亮起又暗下，映得他眼底的光也跟着明明灭灭。
【谢苏婉】：好。
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让他紧绷的后背突然松懈下来，这才发现校服布料已经紧紧黏在了后背上。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流浪猫，每次他想靠近，小猫都会警惕地后退，却总在转角处悄悄回头看他。
就像现在的自己。
“笨蛋。”他对着空气说，不知是在说猫，还是说他自己。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又补发了一条。
【Y】：带作业，别偷懒
发完他就把手机扔回口袋，转身时，天台的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风掠过耳畔，带着初秋特有的干燥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
原来有些雨，真的会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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