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空间里,陈恪一定听得清她的话语。
但他却没有恼怒的反应,许久也没有说话,只是堪堪将视线挪至她的领口。
然而他越是如此安静,关静却越是没来由地发怵。这是从前面对陈恪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长久的沉寂后,陈恪忽然笑了,眼底那抹怒意一瞬间消散,继而蒙上一层霜。
“我是唯一获此‘殊荣’的‘朋友’?”
关静想回答他,但嗓子眼干涩到阻塞,她只是张了张唇,没能发出声音。
也许她心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带刺的问句。
“我应该感到荣幸,是吗?”陈恪抬眸直视她的眼睛,额前的碎发垂着,轻轻颤动,“如果我拒绝你呢?”
拒绝。
关静蹙起眉头,手指下意识捏住了他的衬衫。
陈恪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左膝从她赤条条的双蹆之间挤入。
“要去找别人吗?嗯?”
散乱的长发被他从脸颊上拨去耳后,指腹像触摸一件易碎品扫过她的唇,划过锁骨。语气比动作更轻柔,也更不夹杂感情,冷冰冰地引起她的一阵颤栗。
“你不是说过,你会一直听我的吗?”
关静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表现得淡然处之,缓缓蜷缩起指尖。她想要并拢双腿,却意外地将他的膝盖夹在危险地带。
陈恪似笑非笑,“要我一辈子为五岁时的一句话守约,岂不是太亏?”
“你——”
“等价交换好不好?”他俯低身,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宽阔的肩背凌驾于她之上。
以前从徐言知那儿听过一句话。
头发硬的人心也硬,头发软的人心也软。
关静不信这没有道理的谣言,可是当陈恪头顶柔软的短发轻蹭她的脸颊时,那句话占据着她的脑海。她不由自主地贴近他的发丝,清雅的淡香萦绕着她。
他的心,是不是和头发一样柔软?
像被微风荡过的草甸。
“不好,”关静揪紧了他的衬衫,“你五岁时候的一句话,怎么能换我二十五岁的誓言?”
陈恪渐渐捏紧关静的肩头,脸庞藏在她如瀑的长发里,让她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她总是这样子,不认输,永远不会低头,哪怕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栗。
透过西裤的面料,他的膝盖能感觉到——
干燥的夏季也弥漫起潮湿感。
他们都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鹅黄色的薄衫被扔覆在床头台灯上,暖黄色的灯光变得更为柔和。
陈恪抓了所有他能抓的地方,从手腕到肩骨再到脊骨,他低头。
引出夏夜潮润。
关静的脑海中一瞬间化为刺眼的空白,她下意识往上闪躲,被他捉住了脚腕往回拉。
她在夏夜的沛雨中徘徊了数次,强撑起精神低头去看他。
布满褶皱的衬衣只有顶端的两颗纽扣解开了,随着动作能瞥见隐隐约约的锁骨。西裤仍旧完好地包裹着陈恪,仿佛前一秒他还在公司处理公事,而非下面。
诚然,那些衣物也不是一尘不染,褶皱之外也有被她浸染的一些痕迹。
她阖眼仰头,选择不去看那些景象,正当她情难自禁时,陈恪却忽然起身了。周遭的空气变得冰凉,冷气输送到她身上。
关静怔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什么,朝床头柜指了指,“在那里。”
她指的是小雨伞,此刻已顾不得多,即使这会向陈恪展露出她一早的图谋。
陈恪站在原地,恢复淡漠的眼睛瞥了一眼床头,低头放下先前挽起的袖子。袖子已在他手肘内刻出深深的圈痕。
“到此为止吧。”
关静愣住,撑着自己坐起去看他。
“你说什么?”
“我今天没有心情。”
关静没有闲情逸致去为自己拾起薄被,腿边的手握紧道:“到现在你才说没有心情?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为了看我失态?陈——”
“取悦你。”陈恪截断她逐渐失控的语气,弯腰拾起被子盖住她,“我在取悦你,在尽我所能维持一个幼稚的誓言。”
关静不买账,手臂从被子中伸出掐住他的掌心肉。
“那你就该做到底!”
她提声说道。
陈恪由着她掐,掐疼了也不皱眉头,“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好。如果继续下去,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你。”
推开她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手,他退后了一步。
“虽然你从来不肯吃亏,也不喜欢向人承诺什么,但是今天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关静看着他。
有一句话从腹部灼烧到心口,随时准备从干涩的喉咙里涌出来。
“别找其他人。”他抬眉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轻松的,“最起码,今晚不要。”
但他没说——她该如何浇灭被他点燃的这把火。
“我——凭什么?”关静一字一顿道,缓缓站起身,泛着粉色的指甲摸索到衬衣的纽扣上,一一解开,“你都把我撩拨成这样了,你不负责到底,还不许我去找别人解决?陈恪,我又不是你这样无欲无求、性情冷漠的人。”
她弯着唇,始终不看他,即使她知道他的眼神已经钉在了她的面庞上。
陈恪霍地捉住她的双手,不让其动,手指纠纠缠缠地绕在一起。
“关静。”
她道:“别说煞风景的话。”
陈恪没有照做,从来清润低沉的嗓音变得嘶哑,挤压着从喉咙里发出。
“如果当时不是我,你——会去找顾宇阳吗?”
关静一怔。
“我不知道。”她蹙着眉头,有些回避这个提问,“如果、如果,你怎么有这么多的如果?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这也是你这几年的改变?”
“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忽然的怒吼声惊断关静的麻木。
陈恪无意识加大的力量几乎要把她的手指捏碎了,但她没抱怨,只是有些惊愕地瞧着他。
“现在我知道了,”陈恪甩开她的手,额头上浮起少许青筋,白皙的皮肤红了一片,“你只是想要解决需求,对你来说换别人也没差。”
关静的太阳穴连续不间断地跳动起来,她感受到一丝急躁开始在心底弥散。
“不……”
“我还有工作,晚安。”陈恪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找别人……”
他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自己亦是。
临走前眼神的停留太过漫长。
如果她找别人,他要如何?
关静没有得到答案,他已经离开了她家。
跌坐回床上,关静慢慢蜷缩进被子里。她身上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她想去调高空调的温度,但始终不愿意从被子里出去。几分钟之前,她还热得不像话,他还在她身边。
当陈恪说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她时,其实有句话险些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不失控给我看看呢?!
关静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到,自嘲地笑着揉了揉脑袋。
她怎么能期待他的“不听话”呢?
柔软的灰白色地毯上,手机持续震动,一直到停下关静才将它拾起。
顾宇阳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未果,只能在微信上向她抱怨。
「见鬼了,你和陈恪都消失了?都不接我电话。万幸楚子恪的脊柱没有出什么问题,但他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和骨折,从楼梯上摔下去摔得可不轻。我姐让我和你说一声,还让我劝劝陈恪赶紧去道歉。真烦,陈恪哪回听我的话了?你去说还有点可能。」
「不理我?」
「你到家了吧?你和陈恪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再不回我我可要报警了。」
关静疲倦地笑了下。
陈恪去道歉?他做得到吗?
她想起陈恪问她会不会找别人,会不会转而选择顾宇阳。
答案是——
「不用,我已经睡了。」
她回复顾宇阳。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关静也讲不清楚陈恪和顾宇阳的区别,但她的世界里他们从来是不同的。
关静在美国一路看着顾宇阳交了三个女朋友,始终心无波澜。但她没有想象过陈恪如果有了别人,自己会如何自处。
她不敢想。
天色渐晚,关静洗去自己一身已经冷却的谷欠望和黏稠,在肚子咕咕叫的驱使下来到厨房。早些时候在顾羽清家没能吃到饭,只有些荔枝垫饥,被陈恪这么一搅和,她是真的饿了。
本想点个日料外卖,但她看见冰箱里的两个西瓜。
原本想叫陈恪拿一个回去吃的。
关静垂眸。
皮肤被冰箱里的冷气吹得难受。
她捧出一个西瓜关上门,找了把水果刀插进西瓜里,在清脆的开裂声后把西瓜掰成了两半,一半包上保鲜膜放回去,另一半挖着吃。
这方法还是陈恪教她的,自那以后她觉得那些切成片或者块的精致西瓜,都没有挖着吃的香。
果肉冻牙,她蹙着眉头放慢咀嚼的动作,出神许久,无端就想起些往事。
-
清晨六点,陈恪并未走远。
他坐在昏暗的车内,身上一片凌乱。
昨晚第四次拒绝顾宇阳的电话后,他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差点以为你和静出意外了,险些打电话报警。现在没事了,刚才静联系我了。」
联系了。
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眶在看见这三个字时泛起红血丝。陈恪赫然抬起头去看电梯。
陈恪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从十一点一直就这样坐到了清晨六点。
直到周言一早的电话惊喜他麻木的躯壳。
“昨晚让你发给我的文档呢?你没发?”
陈恪靠在方向盘上,一整晚的时间里第一次张口出声,几个字断断续续又破碎,声音像年久失修又生锈的器械。
“我现在发给你。”
“行。九点之前有时间过来我这里一趟吗?和你讨论下之前招的那个新人,我感觉他不太行。”
“嗯好。”
“没睡醒啊?”周言一边煎着鸡蛋一边笑问,“声音哑成这样。”
“嗯。”他随口敷衍。
他疲倦地好像被拖入深海,身上压着千斤的水,漫长的一夜陈恪像是做了场清醒梦。
他想起撞见旖旎的那个夏季,想起她招惹他的初始,想起她从来没有说过她爱他的事实。
陈恪一直以为**和爱不可分割,所以即使她不说,她的**也等同于她的爱。可如今看来,也许于她而言,那份**里从来不曾掺杂爱意。
是他,误会了。
“那你可赶紧醒醒,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不是还约了中介看店面吗?几点来着?十点半?”
陈恪应下。
她离去的那些年里,他活得不像人过。最终是工作的忙碌把他从溺水中捞出。他喜欢工作,喜欢忙碌到不给生活留下一丝空间,切断所有情感的杂念。
但在工作之前,他需要洗漱换一身衣服。
回程的路上,天色蒙蒙亮,清蓝的幕布里透出晨光。天有些阴,比昨日凉爽。
他在脑海里整理工作内容,竭尽所能不去想和关静相关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在昨晚那个街角,又遇见了那辆卖瓜车。
车刹停在路口停止线前。
——陈恪,我想吃西瓜了,你去给我买。
大学前的那个暑假,关静这样对他说。
小虐一下QAQ准备开启一部分回忆~穿插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Chapter.2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