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僵着一动也不动,睁着的眼睛也不眨,许久后才似魂魄忽然归体般回神,克制不住地呛了起来。
他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听到了多少?
会不会误会?
误会她多喜欢他似的。
关静皱起眉头,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们在说什么。
“您好,我是Kate大学时的舍友方雪仪,这位是黄凯丽,她中文不太好。”方雪仪介绍着,不经意打量了一眼陈恪,再看了看一语不发的关静,抬了抬眉梢。
“原来小静大学时候有舍友,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人住的。哎,我们家小恪不知道为什么大二大三那时候起,就不怎么和我分享小静的事了,可神秘了。”林声声感慨,“有舍友好,和同学的关系就更亲近了。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黄凯丽在笑,方雪仪在笑,顾宇阳也挤出笑容。长辈面前,心情再坏,也不能明显地显露出来。
但关静笑不出来,她梗着脖颈,视线凝结在面前的饮料杯沿。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转头,就会避无可避地撞上陈恪的目光。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意大利餐厅的,不记得后来几人是怎么分别的,不记得陈恪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好似出声和林声声、陈擎打了招呼,又好似没有。
萦绕在她周围的混沌在走进家门的一刻才终于消散。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往下滑,直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关静徐徐捂住额头。
她都和顾宇阳说了些什么……
言多必失。
她说得仿佛自己是喜欢陈恪,才没法好好地以朋友身份自处。
她才不是喜欢他,她只是习惯……
闭上眼睛,睫毛被不知何处来的液体润湿,湿答答地沾在手心。
可说来说去,真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承认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和当初一样再威逼陈恪一次吗?再让那个不会说“不”的人听从命令一次?
她对这样的关系感到厌倦。
何况,他也不是曾经那个不敢说不的人了。
她问顾宇阳爱能不能维持七十年,其实并非讽刺他的风流。是她实在不信爱能长久一辈子,她憎恶当爱迟暮时的光景。
关静见过的,高中时,只是她后知后觉到大学才明白。
来贺成工作以前,她对贺成的记忆停留在高二的那个初夏。
五六月份,暖洋洋的季节。趁着IGCSE考试的空档,他们一行人去京市玩了一圈。回来时徐言知恰好在出差,于是让关静去找关贺一起吃晚饭。
陈恪陪着她一起去贺成找关贺,推开办公室门的那瞬间,一个女人坐在关贺的办公桌上和关贺交谈。
没有电视里狗血的黑丝短裙,只是简单的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女人大约三十多不到四十,干练漂亮。见门被推开,她和关贺都吓了一跳,几乎踉跄地从办公桌上下来,拉了好几下衣摆。
关静的笑就敛了,手一伸把陈恪关在门外,独自面对。
“这女人是谁?”她压着嗓子问关贺。
关贺清了清嗓,面不改色地说:“这是你小爷爷家的小女儿。”
关静回想起爷爷的弟弟是有好几个孩子,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并不记得容貌,算是远房亲戚。
女人笑盈盈地说:“对,我来黎市找哥玩。”
关静将信将疑,出于对父亲的信任,没有再说什么。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去京市的旅途,只记得那个画面。
后来高三毕业季,关贺和徐言知告诉她,他们离婚了。关静很平静,只能接受已成的事实。到那时她还没有将一切联系起来。
直到大二回国,她在附近那条街路边真真切切地撞见关贺和那个女人在车里接吻,情意绵绵,难舍难分。
她呕吐了。
扶着行道树在马路上干呕到天旋地转,面目通红,眼眶酸痛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
小爷爷家哪有什么女儿。小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为此还曾想过和大爷爷家换个闺女。
那是关静人生最狼狈的时刻,她用袖子抹了嘴角,哐哐敲响关贺的车门。只两下,指骨就撞得通红。
她天不怕地不怕,自然到这时候也不会怕父亲。
她还记得自己压着已经颤抖的声音问他:“她不是小爷爷家的小女儿吗?”
向来严肃高大的父亲慌了神,“静静,你先冷静点。她不是小爷爷家的女儿,她是爸爸的女朋友。等回家后我和你再详细说。”
那天陈恪不在她身边,她很想很想抓住一个人的手,想有一个力量托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强撑着抬起手,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眶给了关贺一巴掌,力道大到关贺的脸立刻浮现出红印。他的“女朋友”在车内惊恐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插手父女的事。
不孝的女儿打了出轨的父亲。
关静冷冷地笑了一声,看着关贺偏着嗡嗡的头怔在原地。
都离婚几年了,她才发现父亲原来早在她高二时就已经出轨。
那一天有很多人找她。
手机的震动声没有停过。
她在酒店的房间里醒了一整夜。
有时候只是发呆,有时候把头埋低到被褥上,不一会儿泪水就濡湿一片。不知道时间走得快还是慢。
关贺联系徐言知,一起找了关静一天一夜,找到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愤怒或者痛苦的痕迹,木然看着两个人。
徐言知捧着她的手,满脸心疼,叹了好几声气,娓娓道来。
他们说关贺没有出轨,他们说徐言知也认识那个女人,他们说——其实他们早在她初中时就离了婚。
他们一厢情愿地想为她好,所以瞒着她,维持着一个美满家庭的假象。
那么——
“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
关静沉默很久,只像个傀儡问了这一句。
因为过不下去了。
他们说。
哪怕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也太折磨。
关静小时候的记忆力很好。
她清楚记得幼时父母的甜言蜜语,记得小学时的恩爱模样,记得徐言知有意无意和她说过的每一个爱情故事。
但是曾经再爱,也抵不住后来的相看两厌。
关静已经分不清是父亲出轨更糟糕,还是消失的感情更糟糕。
更可悲可怜叫人反胃的是后来,父亲说还是最习惯和母亲一起生活。没了爱,还有习惯?
听了叫人恶心。
即便不是出轨,关静也永远没法忘记亲眼看见父亲和母亲以外的人亲吻的画面,它成为一根始终存在的尖刺,无时不刻提醒着她那瞬间的心情。
关静是一个很容易多想的人。
大多数的情绪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味后,会变得不可掌控。除非有人在一开始就笃定地告诉她方向,破除她的一切胡思乱想。
向来和陈恪没有秘密的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陈恪。
他那天来找她的时候很着急,紧绷着脸,控制着表情,抓得她胳膊生疼,怕她消失,怕她出事。
那一次他找到了她,但她后来还是消失了。
把他丢在了原地。
曾经喜欢又能怎么样?陈恪又不喜欢她,他只是习惯听从她。
罢了,餐厅那番话被听见了又有什么关系?以陈恪的个性也只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对他来说维持着朋友关系就够了。
门铃响了。
思绪刚从混乱中抽离,关静没有多想就打开了门。
刺眼的光线中,陈恪立在门外。
藏青色薄卫衣、黑色休闲裤,手机放在口袋里有些鼓鼓囊囊。
关静愣了愣,眼角残留液体风干后的痕迹,晶莹剔透反着亮光。
原来他今天穿的是这一身,她这才看清。
“你有什么事吗?”她回神,嗓音骤然变得冷淡,扯出一抹笑容揶揄他,“不是知道密码吗?多此一举按什么门铃。”
陈恪微微低着头,碎发投下的阴影将他的表情遮挡住,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
他淡淡道:“有点事。”
说着就大步跨进门,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他的进入挤占了关静落脚的空间,她被逼无奈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抵到墙,肩也跟着轻轻撞上去。
黑暗让空间显得逼仄,她能感知到来自上方的目光,但又看不清,正要去开灯,手和嘴一齐被人制住。
他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拇指按在她嘴唇上。
黑暗中,他哑着嗓子问她:“以前不是宁愿一辈子不说话,也不甘心只做朋友的吗?”
他弓着背,弯下腰,鼻尖靠近她的肩头,柔软的碎发仿佛无意地蹭着她的颈间。
鼻息是热夏的微风,潮湿地沁入她衣服的细密孔洞。
关静疼痛的喉咙用力吞咽着。
陈恪的重量压了上来,沉甸甸落在心上。
“那现在呢?现在怎么甘心只做朋友了?”
关静心跳短暂漏了几拍,偏过头,正想说话,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待缓过来,她笑道,用无所谓的态度:“不是问过你吗?要不要做炮/友,你拒绝了。”
陈恪气笑了。
她看不清他,却第一次觉得她不认识他。眼前的他有些阴郁、神秘。
“关静,你就非得这样说话?”
“?”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陈恪直起身,原本抚着她嘴唇的手移动到她的耳后,“你说想试试恋爱,我恰好是个听话合适的人选。”
关静忍着不缩脖子,她的耳后很敏/感,他是知道的,也是故意的。
她梗着脖子,“难道我说错了?”
他捏住她的耳垂,“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们异口同声。
触碰着耳朵的指腹仿佛测谎仪,让她无所遁形。
关静赫然抬起头,于黑暗中借地面的微光寻他的眼睛。她震惊得看着他,微微张着的嘴没有即刻否认或者肯定。
空气吸入气管,她又呛咳了两声,弓背弯腰,一头撞在陈恪胸口。
“说什么……”
“为什么不是顾宇阳?”
也许是病刚好,关静的大脑比平时要迟钝,对忽然出现的他人名字有些发怔,“他……”她寻思着理由,一边打开了灯,刚想回答,瞥见陈恪的笑意。
她没见过他这样笑。
双眸锐利如鹰,早早地就看透她,把她抓在掌心里,玩味地做着问答游戏。
他心里似乎早有答案,明知故问。
一瞬间,又羞又恼的情绪蔓延上头,关静飞快眨眼转移视线,语气钢板一样硬。
“对,比起顾宇阳我更喜欢你才选了你,但那是以前!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了,只想做朋友。”
“不喜欢了?”
关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去推,“当然。”
陈恪的力气很大,她早知道,力还没有使出去,整个人已经被他带进怀中,双臂绕过她的身体,扣住她的后腰。他的手臂比最粗壮的藤蔓还要紧实,缠得她动弹不得。
他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可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怎么办才好?”
其实我们静静最招架不住的是(喜欢的人的)直球。
a上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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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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