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在嘉城赛道上空盘旋，赛道两旁的观众席人声鼎沸。聚光灯打在楚漾的赛车上，鲜红色的车身在雨中格外醒目。
“新赛季首战正在进行，最后一圈，领先的是楚漾，她是近两年最炙手可热的新星，职业生涯至今未尝一败。”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清晰地灌进她的耳朵里，“紧随其后的是归国复出的沈昱，曾经的亚洲最年轻冠军，如今再度回归赛场。”
“这场比赛对两人来说意义非凡。”主持人语调一顿，随即补充道，“楚漾正试图捍卫她的连胜纪录，而沈昱，这场是他归国后的首秀，更是他事故后首次正式参赛。”
楚漾握紧方向盘，眼神冷静地盯着前方。距离终点还有不到五百米，她咬了咬牙，加速冲刺。
雨线横斜，赛道发着冷光。
最后一个弯道，楚漾提前做出判断，卡住理想内线。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视镜里那辆黑银赛车突然向外打方向，接着猛然贴墙切入，用一个极限的“甩尾内切”动作，从她的左后方强势挤入。
楚漾脑海里闪过一秒空白。那是他们曾经反复练习、属于两人默契时代的战术动作。而沈昱，此刻竟用它赌了一切。
那一刻，她脑海里闪过无数训练营的片段，曾经的默契一股脑地涌上来。
她不该犹豫的。
可她还是轻轻松了脚。
哪怕只是一瞬。
油门回弹，车头顿挫，她失了最关键的内线。
而他，毫不犹豫地越过了她。
沈昱的车趁势冲出，轮胎带着水花轰然越过终点线。
全场沸腾。
“沈昱——沈昱率先冲线！归国首战，时隔五年，他重新夺冠！”主持人几乎是吼出来的，“精彩的反超！高难度操作与战术博弈，令人热血沸腾！”
楚漾慢了一拍驶入终点，车停下时，她摘下头盔，雨还在下，发丝贴在脸侧，神情平静，眼底看不出太多波动。
不远处，沈昱也下了车，隔着细雨看向她。
四目相对，她没有开口，眼神淡然却不回避。
他心里却知道，在最后那一刻，是她松了脚。
不明显，但足够他完成反超。
他走近两步，开口：“你还是会让我。”
楚漾低头，慢条斯理地解开手套，语气轻淡：“我没让。只是你还记得，赢是什么感觉。”
她眼神抬起，落在他脸上：“这样我打败你，才更有意思。”
话音刚落，一群工作人员已经快步围了上来。
有媒体记者举着长枪短炮冲向沈昱，“沈昱！你刚才那个内切真的太精彩了，是临时判断的吗？”
“这场胜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有人挤到了楚漾这边：“楚漾，这也是你职业生涯第一次失利，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传闻你和沈昱之间，曾有过过节，这是真的吗？”
楚漾没有回答，只是摘下手套递给助手，动作利落。
沈昱站在细雨中，目光落在她摘下头盔的动作上。
她表情太过平静，像是根本没输，也没在意。
他赢得漂亮，赢得名正言顺，观众在为他欢呼。可他心里却一片空白。
她仍是那个天赋惊人、掌控全局的楚漾。
而他，是靠她放手，才“赢回来”的沈昱。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屈辱。
也觉得委屈。
但他不能发火，因为他不配。
他甚至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根本不想赢这场。
雨势渐小，远处的大屏幕反复播放着最后一圈的镜头。黑银赛车越过终点线那一刻，沈昱眼底的光却在渐渐冷下来。
他忽然开口：“楚漾，下场见。”
她转身走进维修区，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回应：“你最好能站到终点，不然没意思。”
他听见，笑了一下，那笑意却落不进眼底。
楚漾刚一走进维修区，助理林音就快步迎了上来，把干毛巾递给她，语速飞快：“你没事吧？刚刚那个弯我真的捏了把汗，雨太大了，视线根本不清楚，不然他根本没机会！”
楚漾擦了把脸：“他原本也没机会。”
林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你故意的？”
楚漾没有回答，顺手接过外套穿上，视线穿过维修区透明雨棚，停在不远处人群中的黑银赛车上。
她淡声道：“他要赢一次，才知道自己还能跑得动。下一场，我就不留手了。”
林音跟着望过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天，还以为他真刀真枪赢了呢，结果靠你半踩油门冲线，丢不丢人？”
楚漾没说话，垂下眼，将头盔交给后勤，转身走向后台通道。
林音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问：“你真的没生气？”
楚漾轻轻一笑：“我又没输。”
林音一愣：“……可成绩是他第一。”
楚漾步伐不停：“我不是指这个。”
林音张了张嘴，没再问下去。
楚漾走在走廊尽头，耳边喧嚣渐远，思绪却像被那句话牵了线，悄无声息地滑回从前。
他们第一次一起出现在赛道上，是在十四岁那年暑假的训练营。
嘉城赛道的旧区还没拆，她穿着超大的头盔，笨拙地爬进卡丁车，坐在她身旁的沈昱却像早就习惯一切，一边调节方向盘一边问她：“怕不怕？”
那时候的楚漾性子倔，嘴硬地回：“你怕的话可以不坐，我自己开。”
少年笑了一下：“那你待会，可别哭着说要下车。”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比试，也一起拿下一个又一个青少年组的奖杯。
他带她熟悉每一个赛道，她嘲他弯道技术花哨。
外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是赛车场上最默契的搭档。
他们自己也从没否认过。
后来，两人花了整整一个夏天，琢磨出一套属于他们的双人战术，从入弯角度、控速时机，到甩尾重心，全是无数次试错和磨合堆出来的。
那是他们默契的最高峰，也曾是无数比赛中令对手闻风丧胆的杀招。
可后来那场事故来得太快，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猝不及防地割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
谁也没解释，谁也没有质问，连争执都省了。
而那套他们一起磨出来的技术，也从那天起，像是被两人默契地封进了记忆，从未再在任何比赛中使用。
五年。
他沉寂，她封神。
现在重新同场竞技，像是命运偏执地要他们再一次回到起点，只不过这一次，再不是肩并肩。
楚漾收回思绪，脚步不停，面色平静。
胜负从不是问题，她要的，也不止是冠军。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楚漾打开玄关的灯，她换鞋走进客厅，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冰箱微弱的运转声。
墙角落着几只未拆的快递箱，书架上放着一堆翻倒的旧相册，封面朝下，有几本散开了，页面扭折着，像是被人临时翻看过又随手合上。
小时候参加青少年训练营的合影，两人穿着 oversized 的赛车服，坐在旧赛道的轮胎堆上笑得一脸骄傲；还有第一次拿冠军后那张模糊的庆功照，他手里拿着一瓶汽水，悄悄朝她浇了一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弯下腰，把几本相册一一合好，整齐叠起放回角落。
洗完澡出来，她把头发擦干，换了宽松的T恤，顺手把桌上的快递也拆了两箱。
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车队寄来的赞助品。
一切照旧，周而复始。
楚漾关掉客厅的灯，进了卧室，掀开被子躺下。夜色沉沉，她刚闭上眼，床头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屏幕上是林音发来的消息：
【下站：临川，三天后出发。】
楚漾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临川么......
三天。
足够了。
这一次，她会让他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三天后，飞机在临川降落。
刚出航战楼，林音就挽着背包，一边拽着外套，一边在楚漾耳边不停唠叨：“我跟你讲，临川的小吃真的不能错过，临川六中校门口那家牛肉米粉我上次来，连吃了一周都不腻，还要那个什么......柚子茶，更是仙品！”
楚漾正戴着墨镜的手颤了颤，她没说话，戴好墨镜，只是推着行李缓步往前走。
“而且听说这边新开了一家赛道主题咖啡馆，全是各种赛车元素，我还在网上看到有人cos你，真的，穿着红色赛车服在门口拍照的那种。”
林音越说越来劲，等走出机场出口时，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指向路边一块巨大的LED广告牌：“漾漾，你看，那不是这次的比赛宣传图么？”
高亮屏幕上，是沈昱那天冲线的瞬间，车身斜切雨幕，特写镜头里他的脸部线条冷峻，眼神锋利。
上方是本场赛事的宣传语：“临川战·王者归来”
楚漾看了一眼，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嗯，很中二的宣传语。
林音看了看广告，又看了看楚漾，小声嘀咕：“真是奇怪，他都退赛五年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复出？”
楚漾收回视线，开口：“因为下个月——”
她话音还没落下，旁边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刚好从旁边走过，其中一个正在念着手机上的通知：
“临川六中建校六十周年庆典定于下月中旬举办，请各届校友积极返校参加......”
楚漾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林音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那儿毕业的？真是好口福啊，学校门口跟美食街似的，早知道我中考的收回也报临川六中了。”
林音一边说着一边羡慕地咂嘴。
楚漾没有回应，只推着行李，走向接车点。
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热意渐起。
远处传来街头广播再播放赛事倒计时的通知，一切都在向某个节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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