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楚漾抵达临川市区的【曜锋赛车俱乐部临川分部】。
这栋三层小楼大门外贴着统一标识和车队徽章，玻璃门内来往的工作人员神色匆匆。
楚漾直接推门而入。
接待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亮出身份证：“楚漾，来找王总。”
对方愣了一下，看到她的名字后神色微变，立刻转身引路：“楚小姐请跟我来，王总刚到，还在调资料。”
电梯抵达三楼，穿过走廊，尽头那间会议室半开的门内隐约传来几句交谈声。
楚漾径直推门而入。
会议室内除了王总，还要另外两位俱乐部高层，以及一名随行策略师，桌面上摊着临川站的赛道图还要当前战术预案，旁边还摆着一些选手资料。
楚漾一眼便看见了，自己跟沈昱的资料正并排放在一起。
众人见她突然到来，略显错愕。
“楚漾？”王总起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不是说明早会议么？”
楚漾站定，开门见山：“我提前来，就是想当面问问，这信息是什么意思，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沈昱？”
楚漾将手上的手机随意一抛，手机“啪”地一声落在会议桌上，屏幕朝上，正好滑过几份文件，稳稳停在几位高层中间。
屏幕还亮着，聊天界面清晰可见。
上面赫然显示：
【楚漾，这赛季因沈昱的回归，战术布局需要适当调整。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这次临川站能以沈昱为主。我们先沟通一下，明早10点来分部开个会。】
空气瞬间静止。
两个本就保持中立态度的高层同时低下头去，假装在翻文件，策略师更是眼神一闪，悄悄把一旁的战术图压到角落去。
楚漾目光扫过众人：“以沈昱为主是什么意思？”
“是让我在赛道上放水给他让位么？还是让我当他的掩护，去拦截其他选手？”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王总脸上：“没记错的话，沈昱不是我们俱乐部的签约车手吧？”
会议桌前一时间鸦雀无声。
王总脸上的职业笑意早已僵住，语气略显尴尬：“楚漾，这只是战术层面的临时调整，不涉及合同权益，也不涉及任何资源或身份的变动，这赛季是全球大比，全球积分赛，都是大夏区的车手，我们只是希望国内的两位顶级车手能形成互补，相互配合，去对付其他区的车手。”
“可你消息里的意思不是‘配合’，”楚漾毫不客气地说，“是‘以沈昱为主’。”
“我不是不能协同战术，但你们要我做他的副手，就得先考虑清楚我会不会接受。”
“沈昱回归，你们开发布会、上热搜、投营销我都没管。
但现在，你们把我从主力名单上剔出去，就为了捧一个连队服都没穿热的‘回锅肉’？”
她语气不疾步徐：“我是赛车手，不是慈善家，我不做配角，更不会给别人的回归垫脚。”
说完，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那几位沉默不语的高层，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会议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的运转声，王总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旁人也无一人敢先开口。
楚漾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楼层，脚步始终稳如进门时一样，没有丝毫犹豫或迟疑。
她一路沉默，神情平静，可她掌心紧握的手机，显示屏早已黑屏，手背却微微泛着冷意。
她一进停车场，车门便从里面解锁。
林音坐在副驾驶，早就等在那里，见她回来，立刻侧身：“怎么样？他们敢当面说了？”
楚漾坐进驾驶座，拉上车门，系好安全带：“说了。”
林音仔细看她脸色：“......没事吧？”
楚漾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沉默了两秒：“没事。”
她把车钥匙拧了一下，仪表盘亮起，方向盘轻轻转动，车缓缓驶出停车位。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挡风玻璃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林音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生气时，从不会表现为发火，而是安静得像一潭无风的水，甚至连语气都一丝不差。
也正因如此，才让人真正觉得格外危险。
晚上十一点，酒店客房内。
楚漾坐在书桌前，台灯只开了一盏，光线落在她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是临川赛道最新实况回放与模拟界面，她一圈一圈地跑着数据，不断微调参数，推演每一个弯道的最优策略，指尖几乎没停下过。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直到眼角余光扫到时间，她才缓缓伸手，拿起一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冰水入口，凉得她后颈一阵紧绷。
她顿了一下，打开平板，登陆浏览器，随手在搜索栏里敲入：
【沈昱 回归】
页面跳转，仅几秒，就刷出几十条相关内容。
楚漾扫了一眼界面，眉尾微收。
全是营销稿。
【昔日冠军王者归来，直指临川！】
【五年沉寂再启程，沈昱复出首战轻松打破楚漾连胜记录！！】
【业内预测：临川之战或将成为沈昱重回巅峰的关键转折！】
【沈昱回归引发热议，众多车评人看好其新赛道表现！】
【......】
......
每一条都是积极向上、预设荣耀、塑造话题。
仿佛这场比赛已经默认了主角是谁，而她，只是需要“被打败”的那个点缀。
她没点开，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指尖滑过，翻到下一页，又是类似的标题。
信息的堆叠像水泥筑墙，把所有观众的视线都往一个方向推。
楚漾嗤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玩这一套。”
她关上平板，起身走到窗前，夜色已深，临川街道依旧灯火通明，车流不息。
她站了一会儿，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翌日，临川赛车场，公开训练日第一天。
今天是官方媒体开放采集的日程，各大战队陆续进场进行自由训练，场边观众席已坐了不少车迷与媒体代表。
楚漾提前抵达维修区。
她换好训练服，头发高高束起。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观众席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
沈昱出场了。
他身着黑银色车队训练服，带着熟悉的冷静步伐走向测试车，媒体区的长枪短炮齐齐对准他，几秒钟就刷满了话题标签。
“沈昱看起来状态不错。”
“你看到他刚才做的数据吗？第一圈都已经远远超越沈昱自己五年前的纪录了。”
楚漾没理会外界的动静，只静静地戴上头盔，拉上拉链，走向自己的赛车。
引擎启动，红色车身轰然一震，顺着维修通道缓缓驶出。
刚入赛道，正前方那辆黑银赛车也同步离开维修位，像是早已掐准时间等着与她并行。
广播里响起提示音：
【01号车手沈昱，02号车手楚漾，进入同步测试段。】
空气瞬间紧绷。
两辆车并排疾驰，一左一右，几乎没有任何余地。
楚漾率先入弯，沈昱紧咬内线；她再切S弯，他又在外侧迅速跟出，两人像无声的对峙者，在速度与判断中较量着彼此的呼吸节奏。
第三圈末端，沈昱忽然加速，试图抢占下一弯的内道。
楚漾毫不让步，油门不减，直接并线压住节奏。
两车车距一度不足半米，几乎贴上，极限操控、贴身卡位，稍有误判便可能撞车。
观众席瞬间炸开。
但最终，她咬牙坚持住，稳稳压弯过线，第一时间完成测试圈。
维修区广播亮出成绩：
【02号车手楚漾：4'34"62】
【01号车手沈昱：4'34"69】
仅差0.07秒。
极限缠斗，毫厘之间。
回到维修区，楚漾下车，摘下头盔的那一刻，视线不经意掠过站在不远处的沈昱。
他也刚下车，眼神望过来，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轻轻开口：“原来你现在，也开始玩预热战术了？”
沈昱勾了勾唇角，淡声回：“只是热身，别太认真。”
楚漾冷冷一笑：“那你最好记得认真起来的时间，不要错。”
话音刚落，场边大屏上跳出第二轮测试开放倒计时。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再次返回各自赛车。
“喂喂喂！这俩人还来？”
看台上，一名穿赛车队服的年轻观众撑着望远镜激动道：“这也太拼了，预热圈都能干成比赛级别的交锋？”
“他们不是同一队的吗？这种贴线对抗是在玩命啊！”
“楚漾刚刚那个压线角度太绝了，真是疯起来连沈昱都敢怼。”
“你不懂，这不是比赛，这是较劲！”
第二轮测试开始。
楚漾这次先行驶入赛道，沈昱随后半圈进场。
一前一后，速度一点点拉高，节奏也随之提升。
而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贴身缠斗，沈昱始终咬住楚漾车尾，保持在一个危险又稳定的距离内。
他像一条隐藏在水面下的潜蛇，不出声，不出招，但始终在威慑。
楚漾知道他在等——等一个她迟疑的弯道，或者一个制动提前半秒的瞬间。
可她没有。
所有弯角、制动、离心点都干净精准，几乎挑不出破绽。
两圈之后，广播再次响起：
【02号车手 楚漾：4'33"81】
【01号车手 沈昱：4'34"05】
差距扩大到了0.24秒。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热烈掌声与欢呼。
“楚漾赢了两次！！！”
“刚刚那个高速弯她居然切内线成功了……我的天，太疯了吧。”
维修区，楚漾摘下头盔，一边走回休息区，一边拿毛巾擦着额角的汗。
林音迎上来，边递水边低声说：“我刚刚听见隔壁那几个外媒记者说，他们都以为今天沈昱要压你一头。”
楚漾抬了抬眼：“那他们现在知道，是谁压谁一头了。”
她说完，转头看向沈昱。
对方正站在引擎盖前，低头检查赛车数据，神情看不出喜怒。
但她知道，他心里不会平静。
他们之间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她随意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忽然察觉一道目光。
她抬起头。
视线穿过维修区的玻璃观察台，落在观众席最上层的VIP区。
那里位置隐秘，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王总。
他正坐在深色玻璃后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不过两秒，他却率先移开了视线。
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几秒后，楚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王总】：
你今天的状态很好。临川这站，你可以自由发挥。俱乐部尊重你的选择。
楚漾看着这行字，眼尾没什么起伏，唇角也没动，半晌，她只关了手机屏幕，什么也没回复。
明明一开始是他们想让她让步。
现在看她赢了两轮，就换了说法，冠冕堂皇地说什么“自由发挥”。
招笑。她想。
......
夜色沉沉，沈昱坐在窗边，眼前是楚漾赛车最后压弯超线的一幕，反复闪回。
他闭上眼。
她从来都比他狠。
五年前，她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走。
现在，她能在赛道上不给任何喘息余地地压他一头。
他不是没赢过她，只是从来没赢得彻底。
可偏偏她赢了，还能全身而退，不骄不躁，不动声色。
他忽然有点疯狂地想知道。
楚漾是不是永远都不会为他失控？
他想撕开她的冷静，哪怕一次。
哪怕只是一场比赛也好。
他要她看着他，用她过去那种——不甘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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