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老话说,世间三般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卖豆腐是个苦差事。
丁小粥每日五更起,鸡都没打鸣,他就独自推一百来斤的小车到码头。
就算冬天手被冷水浸得通红,肩膀磨破皮,流出血,磕碰淤青更是在所难免。
但,这是他自己的生意!
一说起来他就满眼放光,累得虚脱的身体又灌满劲儿,干起活来比以前还要有气力。
大家都不明白,他那营养不良的、瘦伶伶的身子里是哪来的能量?
偶尔,丁小粥还会被脚夫们调/戏。
在码头上讨生活的都是男人。
成了家的还好,打光棍的那种,寡得太久,实在春/心难耐。
每天,丁小粥打开大木桶,豆腐的清香和大团的水雾扑出,他嫩生生的小脸蛋立时被蒸出两块粉粉绯红,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没多久,丁小粥那细软泛黄的发丝就被汗打湿了,一绺绺线似的,散乱黏在脸颊或者脖子。
整个人变得湿嗒嗒,像是只刚被分娩下来的小小羊羔。
而他身上那件粗糙的麻布衣裳洗了太多次,洗得过薄,感觉再经不得一点儿用力了,日光照上去便蒙蒙亮,浸汗地塌在他背上,黏皱皱地透出点雪白颜色。
这个小哥儿勤劳、踏实,虽然从不使媚眼,但他们的目光像采蜜的苍蝇般,总不由自主地贴到他的身上,试图从他整齐的衣领间窥出一抹艳色。
碍于洪建业的存在,他们并不敢动手动脚。
是以,丁小粥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生。
一般来说,每日到正午,他的豆花就卖完了。
那天生意很好。
太阳还没**起来,丁小粥已卖出最后一碗豆花。
收摊时,他听见马蹄声,很清脆。
应是上好的蹄铁。
在这条路上偶尔也会有达官贵人路过,听得多了,耳朵尖的丁小粥能分辨。
若是在前几日,他忙得连轴转,便没空抬头看。
可那天正好有空,不知忒地,丁小粥抬头一瞥眼。
骏马金鞍上,华服煌然的男子施施然而来。
此人众星捧月,前呼后拥,不说他那俊朗的面孔,就连每根发丝都像是泛着养尊处优的光泽。
仿佛注意到丁小粥的视线。
男子垂睫,转眸望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一刹。
丁小粥打了个突。
男子的相貌有多耀眼,目光就有多阴沉,甚么情绪都没,异常可怖。
是他逾矩了。
他连忙低下头去。
心突突地跳。
有时候,草民只是注视贵人都算作犯法。
他怎么敢?
挨到这行人走远,丁小粥才松了口气。
叮叮当当,他继续收拾小木车。
09
回到家。
住隔壁的女子才刚起床,正抱着她的琵琶吊嗓子,咿咿呀呀。
丁小粥所住的这条弄堂基本都是女子,要么是哥儿。
洪建业特意找的。
虽说是三教九流,但邻里还算和气。
挑来慢慢一大盆的井水,丁小粥开始洗碗。
洗到一半,门被敲响。
洪大哥手下的小跑腿来转告:“……明天别去码头。”
丁小粥并不多嘴,喏应。
新皇登基以来,多事之秋一直不断,三天两头闹一场,时常见血。
白先生教过他:虽有忮心,不怨飘瓦。
但也不能自己往那飘瓦底下站不是?
他想,正好,他储的黄豆用得差不多,又该买新的了。
外城张家的粮油铺子卖的比城里的要便宜一厘,他打算赶早去买。
盹儿小半夜,丁小粥起床。
天还黑着,月光奇白,皂荚树下有小虫子沙沙的爬掻声,微风静而凉。
丁小粥怕吵人,蹑手蹑脚地出门。
今天他的小板车是空的,轱辘的吱嘎声也松快一些了。
到土路上,丁小粥反而比在平地上走得快。
他沿着河边走。
他很喜欢这条河,四时各有风光。
此时,月亮被晃碎在凌波中,芦荡里荫一层薄雾,显得一切都像是遥遥茫茫,不太真切。
但丁小粥还是一眼就认出水里有个人。
浮了浮,在往下沉。
他愣了一愣,放下板车,箭一般冲出去。
夜泳很危险。
可当时丁小粥脑子空白,救人实属他的本能。
下水游近,才发现这落水之人身形壮硕,比他重得多。
丁小粥刚要伸出手,对方先一步,鬼一般伸手攀牢他,力气大的可怕,只拖着他一道直沉下去。
生死交睫。
丁小粥在心底默念:娘亲,娘亲,保佑我。
他鱼儿甩尾似的蹬一下残脚,旋手回抱住溺水者。
对方松了力气。
漆黑湍急的夜河中,丁小粥鼓足一口劲,通体生力,恍如奇迹,硬生生抓着这个比自己高大的男子挣出水面。
——活了!
将男子拖到岸边。
这时,月亮从镶银边的云后探出脸。
他抹一下眼睛,看清男子的脸庞。
呆住。
这个男子,竟然正是他白日遇见的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
10
折返回家时,天仍未亮。
隔壁歌女刚歇下,不到日上三竿不会醒。
无人发现丁小粥捡了个男人。
挑起油灯。
丁小粥检查男人身上的伤。
他伺候过生病的父母,自己也断过腿,久病成医,也有点救急的法子。
不管怎样,先救了再说。
男人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可怕,不停吐血。
丁小粥已使尽办法。余下的只能看天意。
娘亲信佛,同他说众生平等。
真离奇。
这个男子白日里还贵不可言,一夕之间便差点没了性命,奄奄一息。
他想,大抵是命运的滚滚车轮下,不分贵贱,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尘埃。
无法抵抗地被一碾而过,是因为渺小;从隙缝间逃脱活下来,也是因为渺小。
丁小粥请了一位认识的江湖郎中给男子看病。
到这时,男子已经看不出华贵的本相,一身死气,神志不清,眼神空洞。
大夫以为又是个斗殴垂死的草民,不以为意,摇头说:“大概是内脏烂了,准备后事吧。”
丁小粥于心不忍:“还是治一治吧!”
大夫便给他开了两副药,先吃看看。
药颇贵。
一副顶丁小粥半个月的伙食费。
他咬牙付钱。
救都救了,就救到底吧。
这男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等救醒以后,说不定还会给他酬金。
侠义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丁小粥如此想。
城中骚乱了两三天。
洪大哥再次托人来告诉他,勿要乱走动。
丁小粥就在家陪着半死不活的男人。
一帖药一帖药地灌下去。
大夫又来看了一次,很惊讶他居然没死。
但这人虽死不了,却也没好好活过来。
等到第三次被请来时。
丁小粥已为医治男子花进大半积蓄,他心急起来,问:“没有办法了么?”
先前说过,这是个江湖郎中,除了医病,还兼职算命。
他捋了捋灰白胡须,煞有介事地说:“他身上杀气太重,大抵背了不少冤愆,我只医病,不医命,或许,你可以找个做法事的。”
丁小粥被吓了一跳。
被大夫这样说了,到夜里,丁小粥疑神疑鬼,觉得四周仿佛阴气森森。
就这样忐忑地睡下。
意识逐渐朦胧,堕进梦中。
是个好梦。
他梦见自己还是个肥圆婴儿,娘亲笑着把他的胖手胖脚抱进怀中:“我们小粥要吉祥如意,长命百岁。”
丁小粥喁喁地唤娘亲,唤着唤着,发现不止自己在说话。
他猛然惊醒,跳起来地飞奔到床边。
男人烧得浑身滚烫,散发着近乎尸体的腥臭味,嘴唇嚅嗫,在说着什么。
终于开口说话了!
丁小粥把耳朵贴过去,听见男子喃喃地唤“母亲”,和自己唤的近似。
其实丁小粥本来挺怕他,怀疑他不是好人。
这时他突然不怕了。一点儿也不怕了。
男人半睁开眼,瞳孔涣散。
丁小粥握住男人的手。紧紧地。
他鼓励说:“活吧。”
男人不语,痛哭呓语,顷刻后,切齿地说:“他们围着我,他们要我死。”
丁小粥后脊发凉:“谁?”
男人:“……全天下,所有人。”
丁小粥皱起眉,听不懂。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做了什么错事?”
男人的魂魄泼剌一下似的,突然拔高声气,极是不甘:“我没做错!只是他们要我死,我不肯死。”语无伦次了几句,又说,“他要杀我母亲,所以我杀了他。”
丁小粥回答:“那你没错。你是迫不得已。”
他抱住男人,像是母亲安抚孩子一样。
男人慢慢平静下来,他也再次不知不觉睡去,他们依偎在一块儿。
至此,是第十天。
丁小粥趴在陌生男人身边醒来。
对上男人探询的目光。
和第一次见时截然不同,阴霾全不见了,清澈善良。
丁小粥太高兴了:“你醒了!你好些了吗?”
男人点点头,说想喝水。
丁小粥去舀了一碗水来喂给他喝。
既然润过嗓子了,应该能说话了吧?
丁小粥问:“你叫什么?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
俊美落魄的脸庞上,那双墨玉似的眸子里顿时流出一股迷茫。
男人眉毛紧拧,又头疼起来,言语犹豫停顿:“我好像叫……阿焕。我的家……我的家……我有家吗?我的家好像早就没了。”
还是20个红包~
好像又吃文案了。算了,没关系。我胡乱写,大家随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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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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